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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侦探施泰特菲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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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集之

大侦探施泰特菲德

京特·施泰特菲德少尉认定自己是德国空军最倒霉的成员。如果不是,至少在德国境内,在驻诺伊比贝格基地的几个战机大队里首屈一指。

“我最喜欢看军官先生疯子似的到处乱跑。”一个地勤坐在机头张望。

“总算又疯一个。”他同伴如释重负。“那就用不着担心他死太快啦。”

这话绝不能给施泰特菲德带来一丝慰藉。眼下他正是在为小命奔波,太阳升起前找不出鲁贝尔中尉的软肋,他就要被踢去东线了。大约还剩十二个小时。

倒霉可以算自找的。不过可怜的施泰特菲德发誓,他万万没想过事态会这么严肃。事情开端不过是一场愚蠢的编队练习:第五中队紧跟他们的队长,沿着一条高速公路笔直飞行。鲁贝尔中尉突然向右急转,眨眼功夫又回到原航向。他的尾巴纷纷效仿动作,却没有预估好失速,一个个从他机头前冲过。无线电响起他欢快的计数,“要是来真的,你们统统被我击落了!”

“哒哒啦。”一阵轻笑打断他。鲁贝尔中尉回过头,正好望进另一架飞机的炮口。“我也完了。”他不情愿地承认。

自然,那个没掉进圈套的猎人就是施泰特菲德。一回到基地,鲁贝尔中尉就把不情愿的“哒哒啦”揪出来,板着脸问他怎样克服了转向惯性。

“我收油门又放起落架。”施泰特菲德回答。

停顿。“您在哪学的飞行?”

“我之前在加图当飞行教官。”

“哟嚯,原来起落架把戏是这么来的。”中队长打量他。“我自己的诀窍是打开散热器盖。行了,明天见。”

他一离开,西格就开始啧舌。“上回塞林在低空做了个滚转,鲁贝尔中尉怎么惩罚他来着?”

他形影不离的朋友阿尔封斯画起了十字。“简直穷凶极恶。”

西格心痛地赞同:“惨无人道。”

他们一齐看向施泰特菲德。他哭笑不得,“别动歪脑筋了,那家伙明明活蹦乱跳。”

“没错,活着,变成了鲁贝尔的僚机。”

“这可是达摩克利斯的剑啊。”

“而你呢,”西格矛头一转,“你这个洋洋得意的小笨蛋,你根本不会打牌,你玩弄空战里不该用的小伎俩,你让中队长当众丢脸,而且你名字也叫京特!这四条够你玩完的,可怜的京特二号。”

为了烘托气氛,阿尔封斯在旁边哼起了挽歌“我曾有个好战友”。

“你该去当讼棍,西格。”施泰特菲德反唇相讥,无法否认他说的大部分是实话。接下来,他不安地想起与中队长的首次亲密接触:路过营房的少校喊了句“京特”,自己和鲁贝尔中尉争先恐后跑出去。往事不堪回首。

“你大概还在怀疑,”西格没有被挫败,“骂塞林的时候,全机场都听得见鲁贝尔中尉的莱茵怒吼,这回他倒挺平静。可你这个精神抖擞、充满自信的新人并不了解一个秘密。”

阿尔封斯怜悯地揭秘:“他祖先是胡格诺,他骨子里还是法国人。法国人的平静和德国人的平静根本不是一回事。只要你现在敢追上他,说不定会看见满地砸烂的桌椅。”

“你的结局应该是被踢去东线吧。”西格托着下巴思索,“也可能比我们能想象的还要变态,毕竟他是从俄国活着回来的。”

“就算他挂着骑士十字,也不可能滥用职权。”施泰特菲德充满信心。

“滥用职权?你可不在瑞士,而在阿道夫的地盘。哪怕你老爸是皇帝威廉,只要上级认定你是犹太人,你就是犹太人。鲁贝尔是大队仅存的几只老兔子之一,他比敌人跑得更快,和每个当官的谈笑风生,论资历只有我们队长和瓦/尔特中尉能比肩。他在这里为所欲为。”

施泰特菲德求助地环顾四周,当他发现瓦.尔特中尉就靠在炉火边,简直比鲁滨逊看见船帆还要激动。

“让你失望了,小朋友。”瓦.尔特中尉的笑容善解人意。“戈林把大伙搞得火冒三丈,少校急着杀一儆百,普施从不管闲事,而我只是一个天真的施瓦本人。西格说得没错,没人能阻拦京特对你做任何事。换我是你,我就赶紧去找他,引用几句歌德,把他哄得忘乎所以。”

施泰特菲德已经快丧失思考能力了。他一言不发跑出去,没过多久又跑回来,惊惶之情溢于言表。“食堂有两把烂椅子,他们还说,说,说鲁贝尔中尉、普施曼上尉开车走了,带着我的室友西克尼乌斯!”

“看来你命中注定要去单挑伊万了。”西格和阿尔封斯瞪大眼睛。“他肯定是找个地方写你的罪状,让我们队长帮忙想形容词,还要从你室友嘴里挖证据。”

“可怜,可怜。”瓦.尔特中尉点头赞许他的哼哈二将。“俄国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啊!任何德国人,只要还有一个脑细胞没坏死,就应当全力以赴远离东线。施泰特菲德少尉,世界实在太危险了。要是你了解落入伊万之手的下场,一定会后悔被你妈生出来。”

施泰特菲德浑身冰凉,坦承他一点都不想了解。

“明早有演习,你的头儿无论如何会出现。看在战友情谊份上,今晚你还有机会自救。接下来的话就当没发生过:小京特有一个大软肋。找出来,你就安全了。”

施泰特菲德满怀期望:“可以无意中直接透露给我吗?”

“当然不行。”

别灰心啊京特,奔跑吧施泰特菲德!

施泰特菲德明智地第一个扑向威利·明克,大队的风吹草动没有这位元老不知道的。只可惜,自从在一次空袭负伤,他的话越来越少。“我不想对军官指手画脚。”明克缺乏热情,闷闷不乐地坐在床上晃腿,据说这是医生推荐的复健运动。“找鲁贝尔中尉的好朋友打听去吧。”

“那都有谁?”

“普施曼和瓦.尔特。”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还有老爷子。”

施泰特菲德当即放弃这条情报链。他在中队营房的走廊跑来跑去,每扇门都无情紧闭,飞行员全在休息室和食堂欢声笑语。“泰迪,泰迪!”孤单无助的主人呼叫护身符,也没有得到回应。那是条极度缺乏原则的小狗,动不动被陌生香肠拐走。

一扇门后鬼鬼祟祟探出了伯格曼的脑袋。他和施泰特菲德目光交错,迅速往后一缩。不过施泰特菲德机敏地伸脚抵住了门。

“戈茨,救救我。”他以感人肺腑的亲热称呼伯格曼,这份亲热只有把德国人和意大利人拴进一个战壕的感情可以比肩。

伯格曼放弃抵抗,任他闯进房间。里面全无奇怪之处:一张床,一个储物柜,一个托盘摆在桌上,内容也很正常:硬壳面包,烤肠,匈牙利牛肉汤。施泰特菲德迅速认定伯格曼在大队拥有不同凡响的地位,竟能享受单人间。

“亲爱的战友,我需要一个真正了解鲁贝尔中尉的人,希望您就是这个人。”他继续急迫的表白。

伯格曼动了半天嘴才出声。“只能是施特雷洛。”

施泰特菲德表情一僵。“是我想的那个施特雷洛?”

“没错。”

“您知道我在想哪个吗?”

“不知道。”

“那怎么……”

“我们只有过一个施特雷洛。”

施泰特菲德不得不赞同,这让他越发苦恼。“我说,那件事,”他压低嗓音,比出一个开枪的手势,“是真的?”

伯格曼摇头,局促不安地扭动起来。“他很棒。你我永远别想追上他。在天空他从没有输过。”

“是啊,除了最后一次,听说是休假太久。”

“您什么都不知道。”伯格曼凄凉一笑。“那次伊万也是他的手下败将。害了他的根本性错误不是这个。”

施泰特菲德做出好学的表情。

“他错在想学莫尔德斯。他不该太信任僚机。他太信任僚机了。永远别太信任僚机!”

伯格曼声音都变了调,施泰特菲德相信他说的一定是格言警句,可惜对他的困境毫无帮助。“那我究竟能在哪找到他?”

“俄国。”

施泰特菲德差点抽泣起来。“难道我非去东线不可了?!”

施泰特菲德跑得更快了。在食堂门口他撞进了奥托·舒尔茨的怀里,和明克一样,大伙的朋友奥托也是一位老资历士官,甚至比鲁贝尔他们还要老。

“奥托,救救我。”他重复了一遍对伯格曼的话。

“没错,当初正是我把京特他们领上前线的,顺便在柏林爽了一晚。多么精力旺盛、嘻嘻哈哈的一群年轻人啊,比红灯区拉皮条的还要活泼。”奥托语气怀念。“那时数你的头儿最爱虚张声势,明明是胳膊中弹,喊得和阵亡一样。他的好伙伴,小汉斯·施特雷洛就忙着端茶送水,简直把大伙笑死了。看这对腻在一起的样子,还以为他们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呢。可惜后来坏菜了。”

施泰特菲德嗅出了情报。“为了抢战果?”他机灵地推断。

“抢女人。为了抢一个俄国小妞大打出手。汉斯差点装糊涂击落过京特,这事人尽皆知。后来他们好兄弟又达成了和平共识,双双厚着脸皮住进姑娘家,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睡在一起。”施泰特菲德羡慕至极。

“睡在一起。最后听说,姑娘跟一个浑身勋章、年纪能当她爹的高级军官跑了。”

“也许那就是她爹呢?”

奥托挠了挠行将消失的头发,若有所思。“奇怪,我居然没往这方面想过。”

施泰特菲德惆怅地说:“无论我多么愿意相信,我的理智都在呐喊:真荒唐!”

“你错了,这事连记者都写过。”

“那就更可疑了。”

飞行员休息室里,一条白毛小狗和一条白毛大狗正在对峙,它们的裁判是伊利亚斯·库莱恩,他挥着鲁格号令枪,热情洋溢地不断提出宝贵意见与建议。施泰特菲德刚进门便大惊失色,慌忙营救他的小狗。

“别再干这种事了!”

库莱恩不以为然地抚摸狗头。“好可爱。你叫什么?”

“他是泰迪。”狗主人回答。

库莱恩一脸迷惑。“可他不是泰迪。”

“他就是泰迪。”

“您当我醉了?泰迪不长这样。”

“他的名字是泰迪!”

库莱恩彻底摸不着头脑。“为什么给不是泰迪的狗取名泰迪?”

“不是我取的,是我未婚妻——别再干这种事了!”

“老伙计,您居然有未婚妻!”

“前两天她才来过。您真的醉了。”

“我没醉,任您提问。”

“鲁贝尔中尉的软肋是什么?”

库莱恩真诚地问:“鲁贝尔是谁?”

施泰特菲德一时语塞。当他确保没有其他人靠近,就贴向库莱恩的耳朵,嘀咕了几个形容词。

库莱恩立即恢复了记忆,看上去心有余悸。“幸好您说了金发,不然还以为是希姆莱呢。鲁贝尔的软肋?我再清楚不过了,非他的狗Apasch莫属。可惜没用,从东线去非洲吃沙子之前,我们在维也纳新城停了几天,他把狗托付给当地朋友了。”

施泰特菲德介于失望与狐疑之间。“库莱恩军士,您记得我们是德国人,不是法国人,不是意大利人,不是亚洲人。德国人的任何观点都不能缺少论据。”

“说出来您肯定不信的嘛。去年我到布良斯克加入大队的时候,老板格拉瑟和他的副官鲁贝尔刚好都不在,Apasch不吃东西,成天呜呜叫。鲁贝尔回来见了这样,居然抱着它掉眼泪。我亲眼看过。”

“怎么能撇下可怜的Apasch!”施泰特菲德气愤填膺,泰迪也感同身受,呜咽起来。

“没办法呀。他们跑去的地方就在交火阵地,从早到晚劈里啪啦。非要在那里等施特雷洛的音信,指望他至少活着,只是被俘了……坏消息传回来,再也没人肯和伯格曼呆在一个屋檐下了。……怎么,原来您不知道啊,给施特雷洛拖后腿的笨蛋僚机就是他。”

“伯格曼告诉我他没有死。”施泰特菲德干咽唾沫。

“这么想他大概好过一点。”库莱恩阴沉地回答。“还不如相信伊万疯狂爱上了施特雷洛,忙不迭给他颁发红旗勋章呢。的确,没人亲眼见证他的死活。但是您相信我,向天堂进军比去西伯利亚轻松多了。”

“赫尔穆特,我现在心情很坏。”施泰特菲德站在赫尔穆特·鲍曼背后,看他和延森对弈。鲍曼在苏黎世上过大学,是他们之中最有文化的。“想到我也可能奔赴东线、英勇就义、死不见尸,我父母和吉塞拉甚至连个准信都得不到,还要年复一年等待下去,我会闹鬼不休的。”

“谁拿东线吓唬你啊?”

施泰特菲德重复了他和库莱恩的对话,又问:“施特雷洛的事究竟……”

鲍曼摇摇头,下意识搓起手。“我跟你说,这是一个哲学问题,生死状态在汉斯身上叠加了。没有人能亲眼观测他的死活,能够诉诸语言的真实就不是真实本身……京特带头,大家一厢情愿制造他阵亡的传说,其实我们拥有的不过是残缺拼图,伯格曼,京特,格拉瑟,米哈耶夫各说各话,崇拜者,挚友,敌人……有谁完全可靠?可能只有汉斯留在林间的飞机清楚一切,它也不能说话了,被格拉瑟和京特击毁了。”

“他们从此就撒手不管了?!”

鲍曼拈起王后。“人在俄国消失,不就像一片雪落进雪原。……死在五月算他的幸运,当地人只要有点卫生意识,就会尽快挖个土坑。万一没有,那只好让六月死的人覆盖他,七月死的人覆盖他。无论落下的是异乡泥土,还是更多尸体,都会抹掉他的存在,湮没他的姓名。”

他停下来,将棋子随手一放。“一把种子洒向大地,哪些开花,哪些烂在土里,哪些被动物吃掉,上帝清楚缘由吗?……可你千万别以为,我们把他抛在脑后了。”

施泰特菲德在他身边慢慢坐下。

“从那之后,每个人都有了新的世界观。每个人都缄口不言。那已经不是对战友的哀悼,而是一种更沉重更悲哀的感情。我要是像胡格诺那么虔诚,大概还能相信点什么,相信一粒麦子死了结出千万子粒之类。可我讨厌这类死亡的观点,那个敞开的空荡荡座舱里没有任何传奇可言,完全没有,只有鲜血和脑浆。死就是死。格拉瑟离任时同样说过,每一次安然返航,都应当想一想汉斯·施特雷洛,想想他和所有阵亡的战友。不要大讲笑话,也不要豪言壮语,不要试图冲淡死亡的伤痛本质。只有这样,德意志永恒的英雄主义号角才能暂时停歇。得了,你这十万个为什么,我都无子可走了。”

“和局吧。”

“想得美,已经太迟了。”延森说着,将死了国王。

第二天,直到早餐过后的简报时间,失踪的鲁贝尔、普施曼和西克尼乌斯才横七竖八冒出来,就像跑了整夜马拉松。施泰特菲德沉稳地观察鲁贝尔,心里几乎为他感到抱歉。

“长官,昨晚没睡好?”

他的中队长摇摇头又点点头,又开始点烟。

施泰特菲德略作沉吟,决定率先进攻。他说:“我听说了施特雷洛的事情。”

一脸诧异。

“我想您不会把我踢去东线,毕竟施特雷洛他……您……”

他没能说完,瓦.尔特中尉飞身上前把他拽走了。

“你脑浆变浑了!”他两眼冒火,大喊大叫,“你欠喀山大妈干啊!”

施泰特菲德懵了几秒。“你们要我发掘他的软肋。”

“听信西格和阿尔封斯那对傻鸟!你比他们还不可救药!”

“您自己也说了。”施泰特菲德愤慨。

“没错,没错,小京特的大软肋,我靠。”瓦.尔特中尉气急败坏,踱来踱去。“你倒是挺机灵,你倒是挺机灵啊,你这脑袋塞满肌肉的德意志英雄。你看不见他嘴上有个疤?莫尔德斯作证,我要你找的是京特的烂嘴照!你给我等着,演习完我就找出来,贴你墙上看个够!”

施泰特菲德还需要等上三十二年,才能见到鲁贝尔主动提供的那张照片。他将像小伙子一样笑出声,当天的各色插曲,一切的一切都从笑声中挣脱记忆,浮现眼前。是了,起初空管搞错了信号弹,第四中队和第五中队险些表演一场惊人的跑道集体相撞。

在空中,一架练习俯冲进攻的梅塞施密特直接撞进了领队轰炸机。人们只见一道闪电,一个火球,然后便下起一阵金属碎屑雨。一顶降落伞悠然飘落,下面是空的。

所有人心烦意乱,不约而同忘了照片、东线、秋后算账、怨天尤人。后来,瓦.尔特第一个调任,中队长位置交给了施泰特菲德;再后来调走的是阿尔封斯,然后是西格、库莱恩和施泰特菲德自己。他们愕然发现,大家又在直面俄国的阵线相聚了。

“是东线激发了人体潜能。”施泰特菲德医生记得自己在莫尔德斯聚会上告诉老相识。“竟然有这么多人比伊万跑得更快。”

轮椅上的阿尔封斯清了清嗓。西格戳戳他,两人相视一眼,新的恶作剧又在酝酿之中。霍斯特·瓦.尔特咧开嘴。“你完了,我这就通知京特,让他把烂嘴照片寄到你办公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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