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作者有话要说:阅读本章前,建议回顾第二部Chapter15。
24建议本章提要写成“铁拳出击”,我严词拒绝
埃·施特雷洛的信到此为止了。里面暗示的内容无疑让德国好公民感到险恶,所以原件早已荡然无存。我今天还能展现给你们看,全靠艾莉泽当年拿去办公室偷偷影印了一份。
“舍恩你活腻了?”听说这事的艾丽卡倒吸一口凉气,重重搁下装满代用咖啡的瓷杯。“你有没有看过报纸?多少个元帅将军和官员吊路灯了?你知道盖世太保都在冲业绩吗?”
“为了安娜。”艾莉泽明亮的眼睛开始闪烁,嘴上倒是坚定。“那孩子将来只能靠这点东西来认识父母了。总得有人为她冒这个险。”
“下午好,女士们。”
两个艾同时回过头,看到了真正的盖世太保。
“没有锁门,我就进来了。”海因茨·加兰指了指身后。
事实上,空袭后根本就没有门了。艾丽卡立刻从沙发收拾起自己,以德国人1939年冲向波兰的速度离开房间,宣称她要去加班。
“您是做贼心虚吗?”加兰在她背后问道,语气温和得不像是来工作。但他穿着制服和风衣,灭绝人性的气息挥之不去。
那么就是艾莉泽了。
加兰转向她,摘下帽子,露出一丝不苟抹过发胶的脑袋。下午好。只有几个问题。莱妮的事毕竟还没结案。希特勒万岁。
(好兆头,今天还不会抓人)
艾莉泽僵硬地点头,慢慢滑进一把扶手椅。请便,希特勒万岁。加兰环顾女主人昔日的沙龙,四腿完整家具所剩无几,艾丽卡的杂物统治了沙发,他只好给自己拉过一条脚凳。
加兰没有浪费太多口舌。他先和艾莉泽复习了一通她的履历,对此他已经滚瓜烂熟,不过你们或许还没了解:41-42年间,艾是国防军助手,呆在16装甲师下辖第二装甲团。42年春天,对苏联的新攻势即将展开,团长及时把她打发回家了。她甚至赶上了汉斯在柏林的订婚聚会,接着是普芬尼希记者,接着是重返大学……今年初她获得学位,同时开始在帝国科教文化..部工作。
“那么1943年5月,您是否去过法国?”
这听起来像什么严重指控,不过谁规定德国人不能去法国?
艾莉泽立刻理解了他的意图。“是的。我们去度假,我和可怜的莱妮……”大滴泪迅速落下,不过她想到的是别人。
加兰不大自在。他伸长腿,试图让自己坐舒服点。
为什么艾丽卡没去?她得上班,而我学期结束了。你们去巴黎?不,在外省,莱妮不想被认出来。是谁提出去法国的?莱妮,她生完孩子,需要恢复期。您知道那些把戏,法国女人才懂的秘密行当。我想也是。
期间有没有发生过特别的事?
***
这儿就是波尔布里耶城堡!三面环绕维宽河,一面包围着幽绿树林,16装甲师的指挥所就驻扎在里面。在这温暖的五月天,却不见一个德国人在河里游泳,也没有谁在茶花木兰绽放的园林漫步。毕竟,他们可不是来享受法国假日的。
两个多月前,这个师在斯大林格勒的冰雪中覆灭了。如火如荼的重建工作很快在法国展开,幸存的残部、新兵、军需、武器、命令、麻烦不断从各地涌来,每天都有一百个新问题需要盘算,这可谈不上什么轻松任务。
“师长才从演习回来,等下还要开会,快累垮了。您可能发现他有点神经紧张。”
冯·阿封斯莱本上尉与远道而来的年轻女性握了手。他是师部情报官、艺术史博士、园林设计师、艾莉泽昔日的直属领导。这姑娘说起俄语时优雅得像讲法语,让受审的苏联战俘和德国军官一样懵,给他留下了很深印象。那么多女助手里,她是第一个回来探望老部队的!
当然他了解为什么。所以他领着艾莉泽穿过哨岗,没有去接待室宣告到来,而是直接站在了师长门口。中途一名胸前挂银饰带的上尉和他们擦肩而过,那个就是副官,他不在场太好了。艾莉泽敲了门,门没锁,她赶紧走了进去。
老单身汉阿封斯莱本上尉,带着一个女人?
出于好奇,站在外面点烟的副官又回头看了一眼。他新近才上任,此刻他职业生涯的噩梦无疑发生了:阿封斯莱本消失在反方向,而年轻、苗条、拎着一个鼓鼓囊囊布包的不明女性,闯进了指挥官办公室。
如果没搞错,师长此刻应该在沙发躺着,无知无觉,军帽拉下盖住眼睛。刚才他太疲倦了,告诉副官十分钟后叫醒自己。副官觉得十分钟足够出去抽根烟,可能他错了。
问题来了:万一发生任何事故,副官是不是从此可以和薪水挥手告别?更重要的是,部队没了指挥官该怎么办?德国国防军总有别的将军上校吧。立刻带卫兵去逮捕闯入者?万一那个是他女儿,或者情人?没准男人都巴不得年轻女人看自己睡觉?
但里边动静很快变得太响,副官赶紧破门而入,发现他的指挥官好歹清醒了,整齐地穿着马裤和短袖衬衫,正冲来人大呼小叫。
“您永远能看见不该看的!”
姑娘捂住眼,同样在大呼小叫。“我看什么了,上校先生又不是没穿衣服和谁睡觉……”
“还让您很遗憾是吧?舍恩!不许乱瞄!”
东线早已远去,他们之间不再有沉重的外套和冰雪。除非师长套个麻袋,根本阻拦不了艾莉泽对他腰围进行观测。他回想着,微微笑着。前提:她真的还感兴趣?那是十五个月前的事了。前线士兵往往活不到这么久,在斯大林格勒,每七秒就有一个德国人丧命……生活在前进。她年轻,她有广阔的选择。
但他发觉艾莉泽的确在观测。不是他的腰带,或者有关军衔地位的领章肩章。她在端详他的脸。(无非是更瘦,更生硬,眉心多了一道顽固皱纹。而她注视着,回想着。)
“维也纳见不到一个人长得像您……您有白头发了。”她说。
副官站得越发笔直。“上校先生!请允许我逮——”
“两杯咖啡,谢谢。”
“——当然。”
“临走前那位小姐打开背囊,掏出一个面包。”
副官对阿封斯莱本嘀咕。那面包大得好笑,此刻就陈列在放机密文件的办公桌上。会议时间到了,师部军官纷纷涌进办公室,每个都对面包投以注目礼。巨大的问号。
军需官施特拉赫维茨伯爵(博士,战前是国家食品协会专家)鉴定:新鲜出炉,建议尽快吃了。其他参谋表情警惕,怎么可能有人专程来法国送面包?好像哪里不对头?
师长回答是一只小猴子送来的,他也不懂猴子把戏。
“我们都不懂。”副官继续嘀咕。“要在东线还说得过去,法国又不缺面包。”
阿封斯莱本显然很懂。但此刻进来了参谋长冯·贝尔,一个心直口快的柏林人,裤沿的红条纹表明他是总参军官。他一眼发现了全体同僚的关注对象。
“喔,这么大,都够藏炸药了。”
死一般的寂静。
师部突然炸开了锅。外边的后勤人员忘了职责,法国农夫也围过来,纷纷张开嘴、瞪大眼,见证五六位优雅的参谋先生挟裹着指挥官逃出城堡,一个百米冲刺横穿花园,闹哄哄跑上大马路,对卫兵乱喊乱叫。
英勇的专业人士赶赴现场,几分钟后,厨子前来向师长报告。他端着切成两半的罪魁祸首,尽可能优雅地行了个礼。
“我认为这是个完全正常的面包,长官。需要切片吗,长官?”
参谋长的副手负责记录战争日志,他气喘吁吁抱怨起来:“老天,我该怎么写啊?……‘一只不明猴子携疑似危险品进入师部,引发骚乱,最终危险品证实为面包。’”
几个军官迸发大笑,另外几个则要求宪兵介入,这显然是一起蓄意破坏。
“把这事忘掉,别小题大做了!”师长愉快地呵斥。“那个猴……舍恩小姐,是装甲团在东线的女助手。我请她来指导新建的通信班。”
副官点着头表示赞同。师长曾是装甲团的老团长。真的,他们有提过半个字的通信班吗?反正他准备咖啡去了,尽职尽责地拖了尽可能长时间,他可什么都不知道。他回去时,舍恩和师长正在道别。他们的脸是葬礼结束后的脸:悲伤满溢出来,可不幸已经过去了。
“或许我可以解释。”情报主任终于站出来。他挽过指挥官走到一旁,副官立刻竖起耳朵跟在后面。一切优秀的副官,都应该万事紧跟长官。
阿封斯莱本提到一个飞行员的命运、提到受骗灵魂的震惊与剧痛,提到斯大林格勒后艰难的重建联系。有些指挥官还是刚刚知道,他一言不发地听着,向前走着。
“……那个面包?小舍恩有副热心肠……可能怕您要饿死了?……啊哈,其实我告诉她,包围圈里每天只剩100克食物配给,这下您成了全德陆军腰围最细的师长。”
副官默默倒退几步,视线不由自主往师长的腰带贴去。厨子还在等着,拼命冲他使眼色,打手势,到底该拿这玩意怎么办?要不要切片啊?
副官露出八颗牙的笑容。
“好好护送面包回去,记得贴上标签:指挥官专属,闲人免近!”
***
莉泽把艾丽卡剩的半壶咖啡倒给加兰。
“我们住的地方驻扎了德国军队。莱妮和我常常去河边晒太阳,几乎每天都碰见将军和他的军官在散步。莱妮就这样给认出来了,他们非常诚恳地邀请她为部队表演。
“莱妮去唱了几首歌,一位军官用钢琴为她伴奏。部队有不少斯大林格勒劫后余生的老兵。哦,当音乐响起时,观众看着她的方式。整个大厅的男人屏住呼吸,眼里充满泪水,真的。有个小伙子走上前,问莱妮能不能对他右耳讲一句话,一句就好,因为他左耳聋了。莱妮说她永远忘不了这一刻。”
悲剧的德国人民,悲剧的德国。加兰啜了一口咖啡,默默放下。不过每天偶遇?似乎太凑巧了点?
那当然了,莉泽同意。诡计多端的老男人。
呼呼大睡的法国驻军。加兰摇着头,显得很感兴趣。
还有其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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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4-6月,16装甲师师部在法国的Port Brillet城堡。本章大量信息来自16装作战日志和Udo von Alvensleben博士(1897-1962)的战时日记。
*到这年7月,试用期结束的副官Gerhard Leonhardi上尉就被退货回前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