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院
S市一中心医院
医生：“我现在说话你能听清吗？”
颜言往前凑了点，点了下头，“您说的是‘我现在说话你能听清吗？’”
医生先抬眼看了颜言一眼，然后看着电脑上的病例道：“听力恢复得很不错，先前做的听力测试没问题，外伤也已经痊愈，完全可以出院了。”
面前这个女孩子长得很好看，巴掌大一张脸，能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和左眼下的一颗小痣，一双眼睛很大，灵气满满，鼻子秀挺，嘴唇红润，连个黑眼圈都没有，看着十分健康。
明星和素人的确不一样。
一般人听到可以出院肯定欢天喜地，但颜言欲言又止地问道：“医生……要不再检查检查？我是艺人，也唱歌的，耳朵很重要。”
医生嘴角弯了弯，“没什么问题还是出院吧，该做的检查都做了，还是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哪个病人不盼着出院，再说也不能浪费医疗资源。
颜言咬了下下唇。
按理说，她前天就可以出院了。
一个月前，她拍戏时道具爆炸，她手臂和小腿被爆炸的碎片划伤，然后当场耳鸣，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一个月以来，她积极做康复训练，听力终于慢慢恢复了，但是前两天助理小周给她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她却突然幻听了。
开始她还以为连了谁的蓝牙，要不就是谁在医院这种公共场合放音乐，但她根本没戴耳机，而且进了病房之后，声音还在。
颜言让小周把手机音乐关了，小周还特别疑惑，说没放音乐。
那天她连住院手续都没办，马不停蹄地约了一个脑部CT，第二天又做了全身检查，结果什么事都没有。
她很健康。
再这么下去，医生都该怀疑她浪费医疗资源了。
可是她真的听见了，只要小周张灵一来，就有那个音乐。
看来耳鼻喉科是治不好她了，是不是该去神经内科看看？
看颜言皱着眉，医生笑着道：“现在你不能听见我说话吗，还是有哪里不舒服，你的检查报告指标都很不错。”
颜言难以启齿，她是公众人物啊，说出去会被营销号传得满天飞的，“……没有什么了，我就是比较惜命。”
医生面带微笑：“那可以出院了。”
出院。
颜言跟医生道了谢，扶住门把，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的一瞬间，就听见声音响起，由远及近，她心道，来了，又来了。
——我是小猪佩奇的爸爸，这是小猪佩奇的妈妈，这是我们的女儿，佩奇！
——黄色的房子和小山丘，生活乐悠悠~
颜言又深吸了一口气，“呼……”
助理小周一边挂电话一边快步走过来，还往里面看了眼，“医生怎么说？”
另一个助理张灵跟着道：“好了没？能出院不？”
——我是小猪佩奇的妈妈，这是小猪佩奇的爸爸，这是我们的女儿，佩奇！黄色的房子和小山丘，生活乐悠悠~
乐悠悠什么呀乐悠悠。
颜言面无表情道：“能，没事，办出院吧。”
小周去办出院，张灵去楼上收拾东西了，颜言耳边瞬间清净，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能理解为老天爷跟她开了个玩笑，爆炸没出大事，人好好站在这儿，听点歌就听点歌。
出院办得很顺利，回去的路上，颜言听了一路的小猪佩奇。
小周在前面开车，“这回也太危险了，还好人没事，你说是不是应该去庙里拜拜呀？”
张灵：“拜倒也行，但被拍到就麻烦了，现在要破除封建迷信，要是拍到了不知道被说成什么样。”
颜言心想，不用去寺庙，你们俩离远点就行了，就算不能离远点，起码换个歌单吧。
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干嘛非听小猪佩奇呀？
小周今年26，做颜言助理三年了，长着一张正太脸，戴一个圆框眼镜，但为人挺成熟的，张灵大学是刚毕业没错，可是个追星族，最喜欢国内一个男团，也不像听小猪佩奇的。
她试过了，这声音就算把耳朵堵上都没用，3D立体环绕，蓝牙耳机都没这个好使。
小周双手握着方向盘，充满希望和干劲，“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放心吧，咱们颜言以后肯定顺风顺水，大红大紫。”
颜言闭着眼睛，大红大紫倒未必，很可能神经衰弱，年纪轻轻就被迫退休养老。
想她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进娱乐圈之后也算顺风顺水，演过两部爆火的偶像剧，而且长得好看，杂志广告都不缺，虽然吐槽她演技的多，但也能靠脸在大导电影里混个花瓶角色，创业未半，不能中道崩殂啊。
要不然换个助理，既然是因为助理，那她把助理换了不就行了？
张灵小声嘘了一声，“睡着了，别说了。”
小周：“……好好你给颜言盖上点儿。”
张灵给颜言盖了条毯子，又把边角掖好，她信小周那句话，压着声音和小周道：“咱们颜言以后肯定有福气。”
还是算了。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颜言回到了公寓，既然出院了，明天就得回剧组。
她参演的那场爆炸戏叫《庐衫》，章之安导演的电影，民国戏，讲的是华夏儿女抗战的故事，其中有战友之情、亲情手足之情。
爱情在里面不太够看，颜言虽然演的是男主的未婚妻，但戏份不多，是女三号。她还有大约二十多天的戏份，因为受伤，她的戏都挪后了。
哎，那只要小周张灵不跟着她，她不就听不见这些声音了嘛。
他俩很好呀，颜言也习惯了，其实可以拍戏的时候离她远点，晚上听儿歌就听儿歌吧，就当听睡前故事哄睡觉了。
小周把行李箱扛上楼，水电燃气都检查了一遍，“颜言，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你走吧，灵灵你先别走，我有事跟你说！”颜言觉得，她大老远看见两人也听不见歌，得离得近才行，那她把这距离记下来。
小周一副你们俩有秘密了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嘱咐了几句，“你刚出院可不能减肥啊，要记得吃饭，别点外卖，不想吃灵灵做的就订饭。”
颜言：“知道了——”
张灵也道：“行了，你快走吧。”
小周一走，张灵就去看冰箱了，颜言住了一个月的院，冰箱里什么都没有，“要订饭吗，我做吧，我做的好吃，我现在去买菜，中午想吃什么。”
颜言随口报了几个菜名，张灵的厨艺很好，当初也是因为这个招她做助理的，她现在就想吃肉。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张灵拿包换鞋，到门口的时候音乐没了。
等人一走，颜言飞快地找了把卷尺，把距离量了一遍，差不多有四五米的样子。
她这间公寓120平，正好是客厅沙发到门口的距离，但还得等张灵回来再试试，就是有些神经。
不过，她离神经也不远了。
等张灵买菜回来，进厨房之后，颜言又确定了一遍距离，就是四米多，以张灵为圆心，靠得越近声音越大，不会震耳朵，这个范围内都能听到。
戴上耳机没用，关上门也没用。
一个多小时后，饭煮好了，冲着糖醋排骨和红烧鱼，颜言也不能把人辞了，她一边啃排骨一边道：“酒店房间给我换一个吧，我刚出院，耳朵不能吵，就给我定一个上下左右都没人的房间，环境好坏不重要，安静就行。在剧组也没啥事儿，小周就不用跟着了。对了，你平时都喜欢听谁的歌呀？”
颜言寻思，能不能换一些安静的歌，助眠的最好，实在不行情歌也行。
也不能光听一首对不对。
张灵坐在颜言对面，她把饭咽进去，“你的呀。”
颜言实话实说，“……我的专辑你差点拿去垫桌角。”
张灵尬笑两声道：“平时就喜欢听盛惟的呀，我就喜欢他一个，从不爬墙。”
盛惟是前两年国内选秀综艺男团RT的队长，唱跳全能，长得又高又帅，人极其高冷。
张灵喜欢他有两年了。
骗人，明明喜欢听小猪佩奇。
颜言不放心，又分享了两首歌过去，“你试试这几首，很好听的。”
结果张灵一看，道：“我听过呀。”
然后还哼了两句。
行吧。
吃过饭，颜言回屋睡觉了，只要在那个距离内都能听到声音，所以她睡在床的最边上，旁边是一只大青蛙，第二天一早，青蛙掉地上了，她已经去床中间睡了。
五月份，被子被她压在身下，迷迷糊糊把被子盖上，又听见小猪佩奇在耳边响起。
声音不大却磨人，颜言脑子越来越清醒，尤其是张灵从门口经过的时候，声音最大。
张灵七点半过来的，还带了早饭，一大早熬的小米粥，还有自己蒸的豆沙包、酱肉包。
听见门响，颜言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她道，“醒了，醒了就吃饭，早饭可得吃。”
张灵一边摆饭一边说：“小周定的十点半的高铁，一会儿过来接咱们。章导那边已经沟通好了，今天过去能休息半天，明天早晨你的戏。袁姐说这回不跟组了，八天之后有一个颁奖典礼，她过来接你。昨天好像被拍了，不过热搜上都是夸你敬业，章导他们还为你说话来着。”
颜言剩的那点起床气也没了，安心坐下吃早餐，“你也快吃。”
袁姐叫袁芸，是颜言的经纪人，带了她六年，尽职尽责。
张灵跟着坐下，“放心吃吧，少油少盐的。”
张灵精通八大菜系和减脂餐，颜言只要不失业，是不可能把她辞了的！
等小周过来，收拾行李去高铁站，今天没颜言戏份，但是她得去跟导演打个招呼。
章导正在拍戏，她就在休息室坐了一会儿，等了20多分钟，没等到章导，先进来的是《庐衫》的女主角。
叫俞韵舟。
俞韵舟今年四十六岁，是颜言的前辈，她拿过很多奖项，只不过两人虽在一个剧组，但关系很一般。
颜言记得一开始关系还算不错，她向俞韵舟请教演戏方面的问题，俞韵舟还笑着解答的。但后来一次，剧组人在说笑，正巧碰见她过来，颜言打照呼，俞韵舟理都没理，后来几次也总是冷着脸。
颜言没有得罪过俞韵舟，这也是两人第一次合作，热脸总贴冷屁股有抱大腿的嫌疑，现在是颜言单方面不被喜欢。
休息室多了人，颜言想要不要先出去，只是没等她站起来，耳边响起一阵音乐。
——拔萝卜，拔萝卜，嘿呦嘿呦拔萝卜，小朋友，快快来，快来一起拔萝卜。
颜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