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人间的白天总是异常的热闹，大大小小的商铺排列在街道两侧，小贩都在大声吆喝着，长街一眼望不到尽头，铺天盖地都是行人来回的身影。
“果然还是得晚上才能察觉到气息吗？”大街上，一黑衣女子蹲在地上，低头呢喃着什么。
她腰间系着一条银色腰带，直下延生出精致漂亮的银饰，此时正值薄暮，街道之上人来人往，仔细观察却无一人注意到她。
女子撑腿起身，双手叠在胸前，穿过人海逆行而上，“阿绿，你再感受一下？”
正说着，身侧突然浮现一个半透明的影子，那影子不大不小，逐渐清晰起来，红色的鲤鱼便这般显身。
若是被寻常人看到，定要大喊一句“妖怪”才是，可街上的人目光从未在他们身上停留，似乎完全看不见他们。
也确确实实看不见。
阿绿的确是一条通体纯红的鲤鱼，也是地府敛魂使九鱼的武器，此行二人的任务便是抓捕不愿归于地府的怨魂。
“没有啊，九鱼大人，若不然咱们再等晚些吧。”阿绿摇着尾巴。
太阳准备西落，却盖不住依旧有着火燎的热度，但若是这天彻底的黑下去，便是什么鬼怪也断不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藏住。
九鱼顶着烈日，碎碎念的开始埋怨，“听说这游魂几个敛魂使轮番上阵也拿不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人物，需要本姑娘亲自上阵。”
人间每天死伤无数，本来作为敛魂使就已经很忙了，现在还被特派出来执行公务，九鱼是一肚子怒火没处发。
阿绿在一旁翘着尾巴，身体浮在半空，闻言说道：“像这种游魂白日里都会隐藏气息的，很难勘察得到。”
九鱼叹气，一鬼一鱼就这般走在街上，无人可见他们的身影。
“等等！”
路过一条小巷，阿绿灵敏地动了动鼻尖，急忙叫道：“我好像是感受到了一丝鬼气……”
九鱼也停了下来，不止阿绿，就连她也感受到了，她伸手扯下一根自己的头发，化落为灵力，一抹幽绿色在她眼前一晃悠，咻地一下飞走了。
“跟上。”
那抹绿光穿过人群，摇摇晃晃的停在一间商铺门口。
未到其门口，却是扑面而来一股怎么都藏不住的香气。
“好香啊，是包子！”九鱼追上，深吸一口气，鼻尖皆是香气。
“诶诶诶！”阿绿连忙拉住她，“我们是来执行公务的，不是来吃包子的！”
陈旧的牌匾上，凌乱地写着“奈忧”二字，只是这字迹潦草无比，看上去像是主人家随手而画，九鱼抬眼盯着看了许久才认出来。
她拍了下阿绿的鱼头，称赞道：“这名字取得不错，竟然是卖包子的，那怨魂就躲在这里吧，是打算用包子味掩盖自己的鬼气吗？”
“这位姑娘。”
身后一个好听的声音突然传来，让本就有些偷偷摸摸的九鱼吓得一哆嗦。
她连忙转身，只见面前不知道何时来了个人。
这人一袭白衣，装扮朴素，肌肤更是异常的白，那张俊美柔和的脸上袒露出几分病意，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冷气。
九鱼不免眼前一亮，眼前的美男不仅笑得温柔，长得好看，还主动搭话，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咳咳咳！”阿绿在一旁使劲咳嗽，提醒着九鱼两人是在执行公务。
九鱼猛地回神，看看这包子铺，又看看美男，“你是？”
男子不疾不徐道：“包子。”
“……？”
“我是这的老板，你挡到我做生意了。”
“……”
还真是包子铺，谁家包子铺取这么个文雅的名字啊？！
“我看姑娘在门口张望了许久，定是想尝尝，这是我的铺子，便做主送姑娘几个。”男子说着，便是自顾自的走进店内，不多时便拿了个纸袋出来，“给。”
“谢谢哈。”九鱼上前拿过包子在手中掂量，没有撕开纸袋，但这包子香气扑鼻，不用尝都能想到有多好吃。
男子笑了笑，“若是姑娘日后还想吃，便来此处找在下便是。”
“好说好说，不过……”九鱼停顿了一下，将手中包子拋起又接住，依旧笑容满面：“美人老板，你这包子铺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老板不明所以，“嗯？怎么说？”
九鱼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眼里是毫不遮掩地打量，“你先前说我挡了你的生意，可我这生意才刚开张。”
老板疑惑，“姑娘也是做生意的，不知做的什么生意？”
“死人生意，阿绿！”
话音刚落，鲤鱼之身大变，一柄长枪出现在九鱼手中。
这长枪看上去重量不小，却被她用在手中随意掂量着。
“你这恶鬼长成这副模样真是可惜了，真狡猾，两个包子就想打发我，真当地府的官差是吃素的吗？”
那老板脸色微变，上下打量了一番九鱼，“姑娘这是怎么了？”
九鱼嗤笑道：“我地府不少敛魂使抓了你这么久，那么快就忘记了？”
再者凡人本就看不到她的真身，这老板竟然直接和她打招呼，是生怕自己不知道他是鬼吗？！
简直不把她放眼里。
老板恍然大悟，“姑娘竟是地府敛魂使？失敬失敬。”
“敬就不必了。”九鱼将长枪调转方向对着老板，“看在你那么好看的份上，给你两个选择，你看是自动跟着我走呢，还是我把你捆着走呢。”
老板低声笑了一下，“很抱歉，我不能跟你走……”
美男不识趣儿。
“那就不废话了。”九鱼打断他的话，手中灵力跃然到长枪之上。
那老板只身后退，却见女子已经持枪而来，长枪划破长空，灵力的咆哮伴随着动作的迅速几乎让人应接不暇。
九鱼此刻只想速战速决，她搞不明白这么一个看上去病秧子一样的鬼魂为什么要特意让她来一趟。
老板险身避开长枪，锋利的枪锋对着他脸而去，但他突然抬手，一把折扇凭空出现，一下将长枪推了出去。
九鱼本就没用全力，只觉得手心一震，一股巨大冲击力让她分了神，瞬间被推出数十米。
震惊之余抬眼便瞧见了老板手上武器。
“折扇？”九鱼惊道：“威力不小。”
那老板自己也堪堪后退了几步，本来就苍白的脸上此刻一丝血色也没有，稳住身形后勉强对九鱼扯出个笑，“敛魂使大人好眼力。”
“废话。”九鱼话音刚落，已然再起提起武器。
那七尺的长枪在她手中活灵活现，呈现惊涛骇浪之势。
老板连连后退，却挡不住横空而来的长枪，瞬间被击飞数米，狠狠地摔落在地。
九鱼跃身而上，那长枪打了个圈，横空锁在老板脖颈之处。
老板偏头，又是止不住的咳嗽起来，身上隐隐浮现一丝丝微弱的灵力，已然是无力反抗了，他咳了很久，再次抬眼时像是下一秒就会消散，“大人好身手。”
“用不得你夸。”九鱼见他已无力反抗，索性收起长枪，说：“你就这点能力，是怎么打发先前的敛魂使的？其他敛魂使可不如我这般怜香惜玉，算了算了，还是乖乖和我走吧。”
她微微抬手，念了个诀，蹲下身子，手指轻点在老板额头，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从指尖蔓延至全身，令九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紧接着，一抹幽绿的灵力自老板眉心而出，九鱼用手微微一捏，那灵力瞬间消散。
“怎么回事？你……你是生魂？！！！”
所谓生魂，便是指三魂分离之魂，这样的鬼魂是入不了地府的，除非将其魂魄全部重新收齐。
但魂魄一般不会分离，所以九鱼当差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
可更重要的是，地府的消息里，这次要抓获的可不是生魂。
也就是说……
她抓错人，不是，抓错鬼了？！
老板看着九鱼五彩缤纷的脸色笑了笑，“大人终于发现了，咳咳咳……”
九鱼回过神来，与这老板大眼瞪大眼，一时尴尬的气氛围绕两人挥之不去，就连手中的阿绿都忍不住化成了真身。
“不是，你这鬼魂明知道我抓错了怎么就不吱声呢？”
老板缓缓喘气道：“我也想说，可敛魂使大人貌似没有给我机会。”
“……”
九鱼仔细回想了一番，好像是这样，她当时只顾着这人身上有鬼气了，根本没有先验明他的身份！
“是我不好。”老板主动开口，“如果我一开始就报上自己的身份，大人也就不会抓错人了。”
“……”
她还是不太相信这病秧子老板竟然会是生魂。
“你一个生魂不忙着找自己的魂魄，跑来开包子铺？”
“不行吗？”
“……”
倒也不是不行。九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次是我鲁莽了，抱歉。”
“没事。”老板又捂着胸口使劲咳嗽起来，“我只是身子一向都不好，可不是因为被敛魂使大人平白无故给打了。”
“……”九鱼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问：“那你说，要我怎么做？”
老板抬眼笑笑，“大人竟然坚持赔礼道歉，那我便接下，只需要大人记得欠我个人情，日后将这人情还上便是。”
“行。”九鱼拍拍手，顺手扯下自己的一根头发递给老板，“我九鱼言而有信，你如果有需要，便燃了这头发，我会来找你的。”
老板将那根头发捏在手中，“好，说不定马上我们又会重新见面的。”
“走吧阿绿。”九鱼抱着红色鲤鱼，“咱们继续执行公务吧。”
夜晚的人间要比白天寂静得多，更何况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镇，琉璃的月光依稀地洒在无人的街道上，两旁的灯火忽明忽暗。
“你听到没？”
“什么？”
“好像是哭声。”九鱼说道：“很小，像是刚出生的婴儿。”
浮在半空的阿绿突然调头，尾巴指着另外一个方向，“那边！”
九鱼目光一沉，身影已经快速朝那个方向走去。
小镇靠海，寂静的夜里海水拍打岸边的声音更加清晰，一个身穿白衣，披头散发的女子独自坐在岸边，身上是散发着恶臭流着血水的伤口。
她怀里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那若有若无的哭声似乎就是从这里传出，只是若是仔细看，便发现那婴儿脸上浮肿，尸斑遍布全身。
“陈姑娘，别来无恙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那女子吓了一跳，她僵硬的转过头。
不远处，幽寂的小道上，一个身穿黑色劲装，梳着侧面马尾的女主正迈着步子朝她走来。
不轻不重，像是散步一样。
“地府五位敛魂使轮番上阵，你好歹也要体谅一下我们的不容易，今天就随我走吧。”九鱼抱着怀中的阿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
“我不走。”陈江风低头抚摸着怀里早已没气的孩子，“我的孩子还这般小，她需要我。”
九鱼对着陈江风上下打量了一番，黑气环绕其身，头顶血红，怨气和执念缠绕，想来得费不少功夫，也难怪那么多敛魂使出面都没用。
“我也觉得。”九鱼对女子的话表示附和，“你看要不然这样，你把孩子给我照顾，然后你乖乖下地府去？”
“……”
“你也觉得不行吧。”九鱼摆摆手，“俗话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就一地府当差的，抓不了你的话这个月月例可没了，反正不是我也是会有其他人来抓你，你就跟我走吧，也免得我们都挺为难的。”
“抱歉。”陈江风低声道：“我不能跟你走。”
九鱼叹了叹气，她手上抓过无数鬼，也有如同像陈江风一样执迷不悟的人，这样的人往往因为执念太深而反抗，不过没什么用。
“这样啊。”九鱼遗憾地说，“那看来是没办法了，阿绿。”
通体纯红的鲤鱼摇身一变，一柄长枪已经化身到九鱼手中。
锋利的枪头隐隐发着寒光，直直地指向陈江风。
“陈姑娘，地府办事可不是看你愿不愿意，而是看我们乐不乐意。”
长枪在手上绕了一圈，九鱼抬手，握住长枪的手用力往前一扔，那长枪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直奔陈江风而去。
“手下留情！”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白衣人突然从一旁窜了出来，直直挡在陈江风面前。
这变化来得太快，九鱼目光一凝，身影一闪，跃身上前的同时喊道：“阿绿！”
长枪瞬间缩化了体积，转瞬间变成鱼的阿绿喷了对方满脸水。
九鱼手聚灵力，上前只手提起那白衣人，满脸怒气的看着面前被喷了一脸水的男子，“怎么着，你这想寻死也不必这么着急送上门吧？”
那男子低声咳嗦了一会，身体随着咳嗽止不住的颤抖，像是下一秒就要咳死过去。
“你这姑娘长得不错，怎么说话那么难听呢？”
声音有些耳熟，九鱼低头认真打量着面前的人，待看清时瞳孔一收，“是你啊，包子老板。”
“什么包子老板。”男子直起身，病弱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息沅。”
“谁问你叫什么。”九鱼一把抓住他的衣裳将人拽到自己面前，“先前是我的问题，没把你和这怨鬼想到一处。”
她追查鬼气到奈忧门前，遇上了同样是鬼的沈息沅，于是她便以为自己搞错了。
可九鱼忽略了另外一种情况，陈江风的确在奈忧留下了鬼气，只是当时沈息沅主动出门替她挡了。
要不然这生魂在人间待着好好的，怎么就主动往她身上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