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二)
有哪个毫无争斗之心的臣子会让自己压在未来储君头上,而不加解释和节制呢?他日储君登基,又能有这个臣子好果子吃?
除非她本身就有不臣之心!
姒云看这些贵族男子对她格外推崇爱慕的模样皱眉。
傅水寒怕也是被她外表所惑,成为了她的裙下之臣。
他日,这姒莲露出真面目,想必也是傅水寒黑化道路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此时,她看到一旁的太女姒熙面色微变,眸中似有怒火翻涌。姒云心中了然,姒熙虽然听不到贵族臣子们的对话,但想来这种话她听过不少,一眼就知道大家在说些什么。
就在姒熙刚想发脾气大声呵斥之时,一旁的姒云连忙抓住她的手,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此时若是仗着身份发了脾气,便是中了这姒莲的计谋了。那些老臣们只会愈加觉得太女脾气愈加暴虐,无缘无故便当庭发怒,不足以堪当大任。
毕竟在臣子眼中,荒淫并不是什么大错,反而能令凤霖王朝开枝散叶,多得几个有御水血脉的孩子。但暴虐却是一个极大的问题了。
姒熙被按下后,眼里划过一丝惊诧,几年不见,自己的妹妹这是被夺舍了吗?她不是应该和她一起对这种柔柔弱弱一看就很虚伪的人声张讨伐吗?
却见姒云接过了宫女托盘上的酒,进退有度,彬彬有礼,满面关切道慌张道:“莲姐姐,你没事吧,你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前往唐县赈灾,现在还饮这般烈酒,可让我还太女如何心安?下回您就让我或者太女走上一遭,别管这唐县唐城,通通药到病除。”
她说完,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还非常诚心的将酒杯倒扣,示意滴酒不剩。
姒云感觉手下握着的太女胳膊轻轻抖动,似乎忍不住在笑。就连场上的各官员贵族也脸色各异。
她这句话表达的意思很简单,以后遇到这种能力之外的事就不要申请去做,做了还要装作一副受害者的可怜摸样,来拉踩他人。不如直接让太女去做,区区一个唐县,根本不在话下,更没有必要去拈轻怕重,偷懒耍滑。
同时也让各位老臣看到太女姒熙的能力和优势,而不是注意力被引到别处。
姒莲听到这话,脸色瞬间惨白,握着酒杯的手轻轻颤抖。不过她很快恢复了镇定,带着歉意弱柳扶风道:“多谢朝云妹妹关心,是姒莲看着百姓受难,一时情急托大了。”
这是在说唐县遥远,太女姒熙不及她爱重百姓,也不会如她般心焦连夜赶路,届时必定死伤无数了。
姒云笑了笑,有礼有节道:“莲姐姐身体柔弱,连夜赶路恐怕难免力殆,还是要多加保护身子,不似阿姐身体强壮多赶赶路不会有什么影响。”
你不是装柔弱吗?这般柔弱赶到唐县骨头都散了,只会影响施展御水术,拖延救灾进度。太女殿下身体强壮,赶到现场,只会更快完成救灾。
姒莲显然听出了潜台词,眼底微红,呼吸急促,温婉的面容几近崩裂,就连身躯也忍不住晃了晃,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道:“妹妹说的是,是姒莲鲁莽了。”
“哪里哪里。”太女这时挺挺脊背,清了清喉咙,端正神色道:“清莲县主心怀天下百姓,谁人不知,看百姓受难着急上火,一时冲昏了头脑,也是人之常情,如何能说鲁莽。阿云只是关心你的身子,阿莲还是要多多将养啊!”
姒莲气得眼睛都红了,半响近乎咬牙切齿憋出一个字:“是。”
姒云嘴角微微上扬,她以前一直不懂古代后宫女子在那一亩三分地里有什么好斗的,现在看来,男人倒还是在其次,这斗来都去,看别人吃瘪的模样,真是格外通体舒畅!十分有利于身心健康。
可还没等她嘴角完全扬起,她一抬头就看到傅水寒一袭绯红官袍,长身玉立的身影立在云海台入口处,眸色沉沉,已不知看了多久。
他朝姒云所在的宴席方向缓缓走来,红艳艳的颜色衬着莹白的肌肤,愈发显得他修长挺拔,面冠如玉,在人群中格外打眼!
临入座前还朝她们这个方向瞥了一眼,意味不明。
姒云心道:完了,这家伙不会以为她在欺负他的心上人吧!
虽然也确实是如此.......
宴会中间是一条宽阔的舞台走道,两旁各有三排座次面朝舞台。傅水寒作为正三品刑部侍郎,座位在右侧第二排首端。
而姒云则位于左侧首排,太女之侧。两人相距不足十米。
姒云悻悻低头入座,离开斗场。
若是被傅水寒因为姒莲划为了假想敌,设法把她给灭了,那她真是冤到了姥姥家,下一任穿越者来了,看到她的留言,怕是要笑到肚子疼。
不行,不能让傅水寒被这朵白莲花诱惑。
她得想想办法。
入座前,她还顺手抢了路过的姒熙手中的折扇。
姒熙:“......”
在御前侍人的唱和下,凤仪帝姒凌姗姗来迟,以朗朗春日做了开场白后,众官员便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互相恭维。间或吟上几句应景的酸儒诗词,引得凤仪帝连连畅笑,一副宾主尽欢的融冶景色。
而姒云则自始至终躲在折扇后面,眼眸仿佛噙着秋水,透过折扇柄玉骨之间的缝隙怯怯地偷看那道优雅的身影。
末了召来一个太女的宫人,对她耳边私语几句。
宫人满脸诧异,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但最后还是下去准备了。
凤霖国虽是女皇继承制,但官员却依旧是男子居多,就连摄政王亦是男子。是以宴会上既有男子舞剑,也有歌姬软舞,各满所需。
此时,舞台中间是三十六名舞姬载歌载舞,其中十二位或弹竖箜篌、或奏笙箫管笛,二十四位舞伎赤足薄纱,腰肢妩媚,又加上舞步轻盈,旋转如风,别有一种妩媚勾魂的风情。顿时朝中的男子官员无不神情颠倒,目露痴色。
而女子官员则嗤之以鼻。
唯有傅水寒雍容优雅地坐在那,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红润丝滑的葡萄酒。然后专注地看着鲜红的汁液从酒嘴里缓缓进入金樽杯。
不愧是本会一统九州的男人,就是段数还不够高,遇上姒莲这种高段位的,就把持不住了。姒云感叹。
没过多久,本已经上完菜品的宫人,再次鱼贯而入,为各位大人添置了几样菜品。
因为人人有份,虽不合礼制。但也因人人有份,众人只当太女一时兴起,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太女看着宫人连番放在跟前的花开富贵翡翠芹香虾、桐皮熟脍面丝鸭,随上荷叶卷、碧粳粥......嘴角直抽抽,心疼不已。
她虽然是太女,但也正因是太女,一举一动都被御史和老臣盯着,每年的俸银都是有数的,所有超制的用度最后都是要走她的私账的!
这丫的不知抽了什么疯,什么都要这最上品的,尤其这外藩上供的葡萄美人珠,她府上统共就那么几十斤,就这么被糟蹋了。
原以为她只是自己嘴馋,要加些菜色。没想到竟然给所有人都添了餐!
所有人!
姒云却管不了太女姒熙在心中如何惋惜发怒吐槽。此时她正躲在折扇的玉骨后,一眨不眨地看着傅水寒的反应。
这些吃食都是前穿越者们所打听的傅水寒的喜好。
“宿主,你为什么要给每个官员都送上一份,这样傅水寒怎么知道这是你送给他的?这不是白送了吗?”
姒云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他是你啊?恰好收到的东西都是自己喜欢的,哪怕所有人都有也必然会有所察觉,更何况是心细如尘的傅水寒。”
“那你干嘛非要所有人送一份嘛?这不是多此一举吗?”系统还是不解。
姒云心中叹息:“那些穿越者穿越的时间我都留意过了,基本上从他九岁以后来到盛京,刺杀就开始了。对于后来的穿越者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利用前面穿越者获得的信息,踩着他们的肩膀行事。”
“但也有一个巨大的弊端,那就是随着动手失败的穿越者越来越多,对于傅水寒而言,他所经历的背叛也会越来越多。这意味着他不会再相信那些向他主动靠近的人”
“所以对他的好,越隐秘,越不想被他发现或者自以为没有被发现,待发现之时,这份感情的可信度就越高!就如一个默默暗恋多年的人一朝被发现,远比明目张胆的追求更让人觉得爱意深重和信任。”
系统似懂非懂。
姒云也不再管这个迷糊的系统,她透过舞台上轻歌软舞的妖娆身姿。看见那人依旧不疾不徐地饮着鲜红的葡萄酒。
她看到红色的酒水将他的优美的唇形染的绯红,仿佛带了一抹艳色,与他今日一袭红色官袍相宜相称。在猎猎的风下,衣袂翻飞,昳丽缥缈,不似凡间之人。
只是眸色偶然划过那迎合自己口味的美人珠时,微微一滞,变得若有所思。
突然,桌上砸落了一个核桃肉。姒云抬头望去,只见姒熙揶揄地看着她。
头上响起女皇威严中不失慈祥的声音。
“阿云,这是在看什么,唤你几声都没有听见?”
姒云突然被抓包,脸色微微发烫,支支吾吾道:“阿云没看什么,只是被阿姐这太液池的美景晃了眼睛。”
“哦?”女皇语音上扬,似乎突然有了什么兴致道:“云州素以山川美景闻名,这盛京还有能入的了你眼的美景?”
女皇环顾宴会,调笑道: “莫不是在看什么人?恰巧凤王来信有意为你寻一门亲事,你不妨说出来,朕自会给你做主。”
姒云连连摆手推辞,这要是让您给赐婚了,傅水寒估计会想方设法把婚宴变成冥婚。七日婚宴变成她的头七。不过好在有折扇的遮掩,女皇还找不到人乱点兵。
此时太女却突然起哄起来:“阿云,看就看了,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和母皇都是与你母亲兄弟血脉一般亲近的人,有什么不能让我们知道的。”
这话倒是没说错,女皇与她母亲凤亲王一卵双生,连面容都一般无二。说她身上留着女皇的血也不为过,也因着她们一卵双生,血脉相差无几。所以她和太女的御水天赋才不相上下,远没有与宗室这般的差距。
姒熙一直就坐在姒云身旁,对姒云在看谁再清楚不过。此时,她对姒云挤眉弄眼投来的眼色视而不见,显然是记刚刚让她大出血的仇。
姒云被逼无奈道:“姨母,阿云确有一心上人,但他另有心仪之人,所以阿云别无所求,只希望他能安好,还请姨母成全。”
她话音刚落,整个云海台议论纷纷。太女姒熙更是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还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一副见了鬼的摸样。
而傅水寒眼中眸光一闪,面上不动声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