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
“姐姐你瞧我笨手笨脚的，切菜都受伤了。”小朝向方慕展示自己手指头上的小擦伤。
方慕亲了他一口，说：
“我永远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害你。”
“姐姐，我太冷了，不想出去嘛，你就叫那个女的去采数据。反正她自己也可以搞定的。我们……”
“……回房间去吧。”
方慕将小朝抱在怀里，被后者的撒娇软了心肠，二人已在厨房缠绵了一个小时。
时值上午十点，北叁的公共广播刚播报完全科考站核心工作的完成进度：
【海水活体样本分析进度：78%】
【未知生物群血液取样进度：65%】
【北叁终极目标：0.33%】
“你有意见吗？”
方慕亲了一口小朝，扭头问关潇湘道。
“我敢有什么意见吗？”
关潇湘从冰箱里拿了一个从瑶瑾带来的菜肉罐头，看了眼墙上浮现的时间，回自己房间去了。
“小旗，”方慕搂着小朝，向刚从地下室上来的旗溯说道：
“还是辛苦你了哈。”
“没有你，我们这几个新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朝用甜滋滋的声音，对旗溯说道。
假如不是有私人原因挟持，旗溯早就辞职了。
在北叁，旗溯一个人吃，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生活。三对眼睛盯着她干这一切。
其实我也可以把他们都吃了，旗溯也这样想过。
但总感觉他们会很难吃。
*
记忆中狼狈为奸的半精灵面容，与眼前的血腥场面重合在了一起。
旗溯将握着尖刀的右手抬起来，吹干了汗湿的手心。
室内风速为零。
天花板的空气循环口出风均匀，受力影响可忽略不计。
旗溯微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关潇湘向方慕正面靠近。
她自己则沿着相连的桌面，悄无声息地绕到方慕身后，触及一台纯白色的方形仪器，将其玻璃面罩揭开——像从面包展示柜中取面包那样。
对面，关潇湘已离地上的白色骰子仅有一步之遥，在背光中向旗溯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旗溯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发泄积攒已久的怒气，对已失去理智的方慕大喊到：
“嘿！方慕！都是卫队长了怎么还会恋爱脑啊？！你就算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藏一藏的吗？这个男的为什么跟你到北极来你没数吗？不傍着你他在伦勒还有活路吗？你天天为他着想，他却先和姓关的搞起来了啊！你真的接受三人关系，又怎么会在晚上偷偷哭啊？但你也是，想镀金去你其他情人城里不好吗？晚上两个人也太吵了，有次竟然在我房间里搞起来了，当我不知道是吗毁了我三块好人工毛毯，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这次科考迎来你们三个货色！！”
关潇湘用没人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好像把我也给骂进去了。”
在旗溯喊道第三句话的时候，方慕就向她转过身来了。
【组队效果：声东击西*，已发动。】
方慕对就在自己背后一步远处的关潇湘如若无觉，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旗溯吸引了过来。
鲜血从这个半精灵的短发上滴下，在发丝中间，似乎还挂着肉块。面部皮肤下，白色的虫纹汹涌波动。
旗溯不确定方慕是否还能听懂语言，但就其愤怒的神情来看，大概还是能听懂一些的。
“来吧。”旗溯给自己鼓劲。
方慕站起身来，从腰间的储存空间中拔出了一把一臂长的圣骑士护卫剑，剑刃有些钝了，应是好久没有使用过。
看来智力存留情况在等级3以上，旗溯心想，还能保有生前记忆，主动使用武器。
一剑劈下，斩断了旗溯所蹲伏的桌子。
但原本在桌子上的女吸血鬼，连同桌上的纯白色方形仪器一道，都消失无踪。
“接着！”
借助地面血水的低摩擦力，旗溯将那台灵骰记忆分析仪向关潇湘平稳滑去。
关潇湘险险搂住仪器。
但他将方慕之骰子塞入仪器中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为防止在攫取骰子的那一刻被其保护力场烫伤，关潇湘是寻了一只皮手套戴上后，才去拿的骰子。
眼见方慕已回过身来，关潇湘急得手上频繁出乱，迟迟没有将骰子精准放入分析仪器当中。
方慕向关潇湘扑来，掀起地上的血波。
关潇湘吓得捂住了眼，骰子还留在戴着皮手套的手上。
意料之中的攻击却未打到身上。
【组队效果：危机洞察*，已发动。】
关潇湘睁眼，泪水从眼眶中滑下，模糊中只能看到一片黑影坚实挡在他身前。
“你再磨磨蹭蹭，我下一个就把你吃了。”旗溯嘴里衔着尖刀，饱含怒气地模糊说道。她手持一盏钢化台灯，用台灯的缝隙夹住了方慕的剑刃，一拧双臂，将后者的剑给夺了下来。
不容方慕稳住身形，旗溯又薅起关潇湘背后的悬浮键盘，啪的一声重击在了方慕的脑袋上，断裂的键盘碎了一地。
旗溯吐出口中黑刃尖刀，用空闲的左手接住，借着前进的势头，一个滑铲来到方慕身下，砍断了她双足跟腱。
旗溯顺着地上的血水，滑至厨房门边，累得气喘吁吁。
她从袖子蹭了一把脸上的血汗，知道自己的猎食态无法再维持太久。见方慕已被缴械，且暂时无法快速移动，她高喊道：
“分析结果是什么！快说！”
不远处，关潇湘终于将属于方慕的，那颗在不久前投出了“大失败”的骰子塞入了灵骰记忆分析仪中。
随着浅蓝色的波纹笼住骰子，在仪器所蕴含的法力解析下，骰子上一次的运筹目标显示了出来：
【灵骰类型：6面素骰。】
【生产地：白嚣城。】
【所属者：方慕，半精灵圣骑士，等级5。】
【上一次运筹目标：“我能遏制自己的变异。”】
关潇湘将此目标转述给旗溯。
旗溯眉头紧锁。
在从地下室回到一层之间，旗溯匆忙登陆过北叁录像系统，查看了十分钟之前的一层录像。
在局限的监控视角下，她能看到是方慕将一盘烹饪过的海冰鱼端给小朝的时候，突然倒地抽搐，在那时，方慕似乎还抱有理智。但在下一秒，在她投出自己的素骰之后，随着“大失败”的来临，她的理智也随之瓦解，立刻攻击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小朝，致后者死亡。
“变异”？
假如这是方慕对自己失控状态的描述，而她在性命攸关的一刻，并未向身边的两个具备一定治疗力的吟游诗人求援，而是决定孤注一掷地用自己的骰子来搏命的话。显然，她知道两个关键信息。
首先，方慕知道，普通的治疗已对自己无效了。
很少有人会在垂危时候用骰子来作运筹。一是此刻骰子主人精神力不足，投出失败的几率会大很多。二是这种赌运就算带来“大成功”，也只能吊命很短的一刻，根本没有长效治疗力。
方慕如此不顾后路，一定对自己的情况之严重性有所深刻了解。
此外，假如真是那皮下的虫子引发了她的失智，那她恐怕知道这虫子是什么东西。
她将自己的状态描述为“变异”，而不是袭击、寄生等用语，此中内情究竟如何，这虫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袭击的根源尚不明确。
灵骰记忆分析仪所给出的结果比预料中更少。
最好能将方慕活捉。
如今已不仅是轻易杀死方慕或会引发其体内寄生物暴动的问题了，方慕知道一些秘密，如果能让她吐出来，会对情况大有利好。
反之，一旦方慕这个活口死了，这个秘密也将随她而逝。虫子的袭击将依旧堕入无知的黑暗当中，敌明我暗……
旗溯意欲起身，眼前却一阵模糊——她的体力消耗太大了。
“嘿，潇湘，”旗溯疲惫地对关潇湘说道，“来点儿音乐。”
这间曾经无聊但还算整洁的现代氧气舱已变得面目全非。
屋顶、墙面，都被多人跑动所掀起的血液给溅得脏污一片，红色的血液涂得到处都是。几块被冲击力震碎的地砖散落四处。桌上的办公工具早已被砸的砸，扔的扔——看来北叁是有段时间无法工作了。
很难说屋内是明亮的，还是黑暗的。一部分浅黄色的灯光被鲜血遮盖，另一部分的线路在断与不断间闪烁。最重要的是，屋内两个正在缠斗的身影，动势快而巨大，屋内的一切仿佛都变得看不清楚了。
但，这狂野的搏斗，却是在一缕宁静的音乐声中进行的……
“你能不能唱响点！”
旗溯努力把不知为什么又能站起身的方慕压制在地面上，将一根钢鞭勒在后者嘴里，正做着竭力的抗衡。
“已经很响了！”关潇湘委屈道。
“别断！你快去发出求援信号，我来拖住他！”
在一曲《完美礼赞》的人声清唱中，旗溯能感受到精神力得到了一股源源不断的补给。
【当前增益：鼓舞*，等级2，来自队友关潇湘“圣歌礼赞”。】
旗溯瞥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文字，心中腹诽了一番过低的鼓舞等级，但未出言嫌弃。
余光当中，关潇湘已奔向信号台。
组队终于是带来了良好的回报。虽然关潇湘给的增益效果等级不高，但对于只差这一口气的旗溯来说，还算够用了。
女吸血鬼背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在搏斗中，旗溯浑身已沾染了不知是谁的血迹。再加上有点打红了眼了，她的表情看起来骇人，似乎流露出一丝骨子里的暴虐。
就差一点点了。
就再绑一圈，她就动弹不得了。
但就在这捕猎圈即将收尾的那一刹，一阵比之前前所未有的强震，从地底下传来，将旗溯给掀飞了出去。
只听得一声巨物爆裂声，北叁正中间的地板，开了一个五米宽的大洞，整间房子即刻下沉，顿得人胆战心惊。
在那大洞中央，愕然已是冰冷的海水！
北叁这间科考基地，为了防风，在地表只建了一层。
但由于在“诞生”大灭绝之后，北极经历了长达两千年的冰河纪元，期间积累了足够的冰面厚度——
北叁挖了一个地下室。
以伦勒先进的挖掘技术，在如今已有三十米厚的北极冰面上，开个两米深的窟窿，几乎没有难度。
但如今……
地下室陷落海水中，连带着整个北叁成为了广阔冰面上的一块凹地。
旗溯被刚才的一摔加重了腿伤，鼓舞*效果已消失。猎食状态开始反噬她的身体，旗溯感到浑身力竭，心脏抽痛。
她艰难地探出一点身子，向深渊内望去。
带着海腥气的寒风，迎面冲上。
在断裂的钢筋与破碎的力场痕迹中间，冰冷的海水正在洞口向下十米处波涛翻涌，水中漆黑一片，深不见底，这一眼似乎能望见很多令人害怕的东西。
旗溯定睛一看，却发现在海面上，不止有碎冰和碎金属在翻滚，还有面朝下一动不动的小朝，和正压在他尸首身上、不断挣扎的方慕！
在方慕身上，已看不出作为智慧生物的痕迹。
她抓住小朝的黑发，将他的头往下按，以求在冰冷的海水上方多浮动一秒。
但不一会，方慕害怕地拍击起了周围的水面，双腿抽搐、拼命往上挣；发出一声尖叫后，便不再动弹了。
旗溯回想，这个洞陷落的位置，基本正是方慕小朝二人所在之处，但她二人为何留在原地呢？
以刚才这阵冲击力来说，如何能停留在血湿的光滑地面上？
难不成是从地底下探出东西来抓住二人？
这也太荒谬了。
旗溯扶着身旁的窗沿，抖着腿站了起来。
她向靠近洞口的地方走了两步，想确认关潇湘是否也掉入了洞中，她欲寻得这个好歹是同生共死了一回的队友，赶紧离开这即将可能坍塌的北叁基地。
但突然，她背上遭了一记重推。
旗溯猝不及防，要控制虚弱的身体已然是晚了，她向前跌倒，落入了海洞之中。
危机时刻，她大腿上的伤口突然灼热，传来一阵剧痛，旗溯如梦般的，见到了一片金棕色的毛发在幻觉中闪过。
在空中，旗溯难以置信地回头，对上了关潇湘冰冷的眼神。
她身入海水之前，以敏锐耳力抓住的最后一句话是——
“北叁第1号研究员关潇湘向总部求援，第0号研究员旗溯背叛伦勒，虐杀方慕小朝，已被吾击入幽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