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小老头手里提着一条鱼,风风火火地从门外冲进来。
姜黎礼貌笑笑:“大长老,这是一大早就钓鱼去了?”
小老头腼腆地低下头:“姑娘谬赞了,我哪里会钓鱼啊,都是街坊们送的。”
禹承泽翻了个白眼:“又混吃混喝去了,临走还得拿点儿。”
小老头登时给他来了一脚:“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起开。”
禹承泽揉了揉被踢的腿,默默闭上了嘴。
姜黎道:“听说,你们院长不在?”
小老头呵呵笑了两声,眼睛东瞟西瞟就是不答话。
“你只管说就是了。”
萧北抬眸撇了眼小老头,继续道:“你不说,等我找到了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小老头只觉汗流浃背,打着哈哈道:“院长他不是不见,只是…只是…”
萧北不耐烦地打断他:“只是什么?只是他自视甚高,不愿与我这魔头共处一室?”
此话一次,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小老头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
一声极轻的叹息从屏风内传来。
“大长老,带承泽出去吧。”
雪白的衣角自屏风后显现,声音清冽如昆山玉碎。
大长老急忙拉着禹承泽出去,还顺带拉上了门。
萧北睨了一眼来人,原本瘫着在椅子上的身体不自觉坐直了些。
“姑娘,许久不见。”
游衍归朝姜黎行了晚辈礼,姜黎本要道不必,想了想还是算了。
“是许久不见了,此番来是有事找你。”
姜黎朝他微微一笑,也回了礼。
游衍归倒是并不意外,轻笑一声道:“诸位都是随性之人,若无事定然不会来我这,拘束太多。”
姜黎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岔开话题道:“你的弟子,都很像你。”
萧北又重新瘫坐在椅子上,只是背稍微直了些。
听见姜黎这句话,他道:“都是傻不啦叽的书呆子。”
游衍归只是向他也行了晚辈礼道:“我不是书呆子。”
萧北懒得理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个小话本子看起来。
游衍归也不恼,转而看向想姜黎:“姑娘此行所需之物,现下得不到。”
姜黎点头:“灵气既已经赠予你,便是你的,我还不缺那么点儿。”
两人都心知肚明,若论修为,整个三界加起来都打不过魔神,那便只能另寻他法。
姜黎此行的目的,他多少能猜到一些,这些灵气于现在的姜黎作用不大。
但游衍归还是主动提出,他身后毕竟有整个绝书院,那灵气他必须留在这。
姜黎对这些并不在意,人族终究得靠自己,她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她看向萧北,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游衍归道:“姑娘若不嫌弃可在我这小院住几日,或许能有你想要的东西。”
姜黎略微思索,答应道:“那就叨扰了。”
小老头对此十分兴奋,拉着姜黎在院中闲逛,弟子们见了他都毕恭毕敬地问好,小老头总是笑呵呵地向姜黎介绍。
“姑娘,这个是外院的阮儒,书读得很好,就是有点害羞。”
“姑娘,这个是内院的,叫杭乐和!平日修炼很用心。”
“姑娘…”
姜黎听着小老头介绍,问道:“你记得这儿所有的弟子吗?”
小老头颇为骄傲地点点头:“自然都记得。”
一路上,他恨不得把这些弟子夸出花儿来,想着若真能得姜黎青睐,前途无量啊!
绝书院男女并不在一处,女学不分内外院,因为人并不多。
大长老让姜黎自己进去走走,他不便去。
晋朝对女子的管教很严苛,女学中的晋国女子屈指可数。
但有一点她们很相似,不论去哪儿手中总是抱着书。
姜黎大致转了转就回了小院,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无妄和游衍归在屋中下棋。
见莫淮回来,无妄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罐,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姜黎:“姐姐回来了,走了一天定然是累了。”
说着他起身拉着姜黎坐在另一边,游衍归还在盯着棋盘沉思,缓缓落下一子,才发现对面已经没了人。
游衍归看向无妄,萧北挡住了他的视线一屁股坐在他对面。
“别看他了,姜黎在这他若是还能静心陪你下棋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换了个人。”
游衍归道:“对你的棋艺早有耳闻,还是不下了吧。”
萧北将刚摸出来的棋子又放了回去:“不早说。”
游衍归松了一口气,急忙收起棋盘出了门。
姜黎拉住要给她揉腿的无妄,道:“我不累,你先去收拾收拾,晚上去晋朝皇宫逛逛。”
无妄只是道:“好,我去准备。”
萧北啧啧道:“月黑风高,孤男寡女,不可说,不可说。”
姜黎白了他一眼:“要不把你带上?”
萧北很干脆地拒绝:“那小子不会想让我去的。”
姜黎本想带李疏玉去,但宫中或许有比李疏玉修为高的,若被发现大长老会有些麻烦。
待夜深了,姜黎和无妄穿着夜行衣进了宫,两人信步走在屋檐上,月下身影似乎相依。
“姐姐怎么突然想来这儿转转?”
姜黎拿出落尘:“今夜,宫中恐有变。”
落尘所指,是东宫,晋朝天子登基十余年,如今已经四十多岁。
他膝下子嗣不多,唯有太子与贵妃所生的两位公主。
太子今年十七,温文尔雅,在民间声望颇高。
姜黎和无妄守在屋顶,今夜的月亮很圆,星星也很亮,姜黎看得入神。
无妄道:“姐姐还是很喜欢看星空。”
姜黎道:“只是很久没看过,似乎也没有那么从前喜欢了。”
无妄笑了笑:“人族的星空不如我们的好看,姐姐自然没那么喜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屋檐下守夜的小丫鬟止不住地打瞌睡,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一只血红的千足虫慢慢爬进太子寝宫,床上熟睡的人丝毫没有察觉。
姜黎从屋檐上一跃而下:“来了。”
千足虫爬到太子的脖颈旁,正要咬下去却被一道灵力弹开当场化为血沫。
无妄面色凝重了些:“巫蛊之术,以魔气为术引,像是她的手笔。”
姜黎道:“上次被我们救下月平,她不会善罢甘休。”
景忆雪是魔神捡回去的,或者应该说,幽州如今的那些魔君都是魔神捡回去的。
巫蛊之术源起蛊族,上古便存在,因过程和手段有些见不得光,故而蛊族多避世。
景忆雪是蛊族百年来最有天赋的那一个,假以时日族长之位定是她的。
族中有人为一己私欲对无辜之人下蛊,蛊虫却突然不受控制屠了一个村子,即便后来蛊族迁徙、赔偿、道歉,将那人交了出去任凭处置,可还是没能平息人族的怒火。
天降下了天罚,景忆雪觉得是自己族人咎由自取,这是应得的,但有人拿走了与巫蛊之术有关的一切,杀了蛊族的所有人之后告诉了景忆雪真相。
巫蛊之术杀人于无形,有的是人需要,可蛊族偏偏避世,景忆雪又油盐不进,他们只好帮蛊族“发扬光大”。
魔神就是在这时候路过,把年幼的景忆雪捡回了幽州。
姜黎记得,景忆雪幼时还不是这样的,景忆雪会躲在魔神后面偷偷看她,会在听见旁人说魔神十恶不赦的时候大声反驳。
“看来,神女大人很了解我。”
景忆雪大大方方地从门口走进来,她换上来与祝月一样的衣裳,只是头上还是乱插了一堆首饰。
姜黎没回答,道:“杀了他,对你并没有益处。”
景忆雪把玩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道:“我杀人需要什么理由吗?”
晋国是人族大国,周围诸国虎视眈眈,若真没了太子,怕是人族各国之间又要开战了。
姜黎抬手唤出封离琴,景忆雪眸光微动,笑道:“神女大人这是…要杀我?”
不等姜黎回答,地面冒出来无数毒虫,齐刷刷朝着床上躺着的太子爬过去。
姜黎在床边布下结界,手指拨动琴弦,无形的音波朝景忆雪攻去。
景忆雪应对自如,无妄在后面清理毒虫,无暇顾及姜黎。
“你如今不过与我打个平手,待尊上破开封印,你又该如何护着这些该死的人族呢?”
景忆雪细长的瞳孔泛着嗜血的光,即便发丝和衣衫被划落也依旧不离开。
姜黎额角浸出汗珠,道:“他不会如此没有底线。”
景忆雪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干脆连防御都撤下,站在原地任由姜黎攻击。
“底线?身为神女却用苍生为局的你有底线吗?”
姜黎收回封离琴,静静看着她歇斯底里地怒吼。
无妄清理完毒虫挡在了姜黎身前,他也没有说话。
景忆雪知道今天杀不了这个太子,再拖下去会引来宫中之人,下次就不好得手了。
“神女大人,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她朝姜黎露出个妩媚的笑,身影消失在原地。
姜黎拍了拍无妄的肩道:“走了。”
无妄抿唇站在原地没动,姜黎走到他身边却突然被他抱住。
“对不起。”
姜黎有些愣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景忆雪的话。
她无所谓地笑笑:“我向来不在意这些,你知道的。”
无妄闷声道:“可我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