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
一出门两人就撞上了萧北,姜黎揉了揉被撞痛的鼻尖道:“你还说我睁眼瞎,自己走路都不看路。”
萧北感觉自己今天诸事不吉:“你俩莫名其妙冲出来撞了我还怪我不看路?”
姜黎脸上有些热,心想:今天真是不该出门,都怪那小老头!
小老头刚回宗门,才坐下就打了两个喷嚏,口中嘀咕道:“莫不是有人在骂老夫?”
门外有弟子通报:“大长老,小师叔回来了。”
小老爷乐得差点揪掉两根胡子,大声道:“快快快,叫进来,这个好啊!说不定姑娘能看上!”
门外走进来一个红衣少年,依着门框双手抱胸。
“又想把我卖哪去?”
小老头吹胡子瞪眼地看着他:“什么卖?为了资源的事,这叫卖吗?”
少年挑了挑耳朵,拖着嗓音道:“是是是,这叫为宗门做贡献义不容辞。”
“知道就好!这次不一样,你要是真能被看上我愿意天天给你家祖坟烧高香!”
小老头说得有鼻子有眼,奈何少年依旧一副听不进去的模样。
“想给我家祖坟烧高香的多了去了。”
小老头大喊道:“禹承泽!”
“在呢,那么大声耳朵都要聋了。”
禹承泽拽的二五八万,瘫在小老头的椅子上道:“我这背景,整个人族你能找出几个来?”
小老头也不恼,问道:“知道江修竹吗?”
禹承泽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懒洋洋道:“江少主谁不知道,出了名的纨绔,偏偏家里有个大哥给他挡着,又有祖辈与那些大人的渊源。”
小老头捋了捋胡子:“嗯,就是他,前段日子给人当跟班。”
禹承泽差点把自己头发揪断,震惊道:“谁那么大面子?那家伙心比天高,断不可能给人当跟班!”
小老头道:“你不是有他通讯玉简吗?问问就知道了。”
禹承泽当即把江修竹的通讯玉简拿出来,得瑟地看着小老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要是让他知道你说他给人当跟班,怕是要掀了你这绝书院。”
小老头胸有成竹:“你只管问。”
半刻钟后,禹承泽讪讪地看向小老头:“那个,现在去吗?”
小老头仰起头:“不去了,老夫累了。”
禹承泽还想再争取一下:“英明神武的大长老呦,就带我去看一眼吧!这事儿我爹都没机会啊!别说我爹,我祖宗都没这机会啊!”
小老头道:“老夫还有事,你起开。”
禹承泽不撒手,小老头没了办法,道:“你去找书呆子,她会来这的,到时候让你俩接待。”
禹承泽撇撇嘴:“我一个人就够了,叫他干嘛。”
小老头拍向他的后脑勺:“那你别去了。”
禹承泽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飞也似地跑出去。
“大长老你要是骗我我就把你的长老阁炸了!”
声音越来越远,小老头欣慰地笑了笑:“我好像没告诉他还有那位在,算了,无所谓。”
绝书院是六宗中最奇葩的存在,分为内院和外院,内院只收修士或是家中颇有背景的,不归绝书院所在的晋国管辖,而外院则是没有规定,由晋国皇帝和院长一同管理。
许多清廉的大学士都是出自绝书院,已经身居高位者不在少数,故而绝书院在凡人们口中声名远扬。
这一点从那日大长老来之后,姜黎她们住的酒楼掌柜死活不肯收她们的钱就可以看出来。
“姑娘可是我们的贵客啊!怎么能收钱呢?”
萧北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掌柜,问道:“那老头是救过你的命还是怎样?”
掌柜的看向萧北:“何止是救过我的命,大长老救的是天下人的命。”
萧北实在没办法把那个小老头和这句话联系起来,他笑出了声:“怎么救?”
掌柜的也来了兴致,拉着几人坐下就开始侃侃而谈。
“绝书院出来的官就没有不好的,我们这些凡人一生不过百十年,在修士看来或许太过渺小短暂,但说到底,我们也是人。”
“自从人族有了启灵一法,考取功名、建功立业就再也不是最好的出路了,人人都想修道成仙,可哪有那么多机缘呢?”
“不知道为什么,朝廷开始渐渐变了,谁家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修士就开始狗仗人势,我们这些凡人被逼得没有活路。”
掌柜的颤抖着嘴唇看向萧北:“直到十二年前,他们越来越无法无天!你见过身怀六甲的妇人被马蹄活活踩死吗?就在外面的长安街上!那么多人看着!报了官,没用!还被衙役打断了腿!”
李疏玉轻声道:“没有人管吗?”
“这样的事,每天都有,让谁管?该找谁管?”
萧北问:“后来呢?”
“大长老带着他的学生,如今已经是宰相的裴骅进了宫,第二日,先帝驾崩,新皇即位,刑场的刀都不知砍卷刃了多少。”
萧北眯着眼看向门外,不知在想什么。
姜黎不知如何面对掌柜的,良久,也只说出一句:“节哀。”
掌柜却是笑了:“姑娘,我从不是在恨有修炼之法,恰恰相反,若非有此法,当年如何能让我妻安息呢?”
听完姜黎觉得心里有点闷,起身和掌柜说了声。
“我出去走走。”
掌柜的递过去一把素色纸伞:“晚间有雨,姑娘早些回来。”
姜黎接过纸伞,几人都站了起来。
走在长安街上,四人都没说话,或许是气氛太沉重,连老天都有些看不下去。
雨丝柔柔地轻抚大地,似是要带走一切悲伤,姜黎不想撑伞,头顶却并没有被打湿。
萧北不知从哪拿了把伞,和李疏玉一起撑着,两人难得没有拌嘴。
伞很旧了,但看得出来主人很爱护它。
姜黎道:“你哪儿来的伞?”
萧北仿佛才回过神,看向身后道:“刚才一个小傻子硬塞给我的。”
姜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粗布麻衣的小书生站在远处檐下躲雨,怀中紧紧抱着什么。
雨渐渐大了,风一吹就飘到了屋檐下。
李疏玉突然拉着萧北往那屋檐下跑去:“我们把伞还给他吧,我空间里有。”
萧北仍由她拉着,道:“怎么不早点说,这小傻子一看就淋湿了。”
小书生衣衫湿了大半,可脸上却没什么变化,倒像是在听雨。
见李疏玉拉着萧北过来,他还往一旁挪了挪。
李疏玉把伞递给小书生,道:“多谢你的伞。”
小书生腼腆地笑笑,并没去接:“雨还没停。”
李疏玉从空间拿出来一把伞,很新,她把伞撑开,将萧北也笼罩在伞下。
小书生这才接过旧伞,道:“那么,我先回去了。”
萧北叫住他:“你只有一把伞,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小书生道:“公子瞧见了,檐下听雨。”
“若没有这个屋檐呢?”
小书生想也没想道:“淋雨回去也未尝不可。”
萧北没再问,小书生很快就消失在雨中。
“回去吧,她在等我们。”
姜黎站在雨中,头顶是一道透明屏障,无妄站在她身边,也没有撑伞。
见萧北回来,她道:“你去不去绝书院?”
萧北道:“去,看看是不是全是些傻子。”
知道他们要来,小老头大清早就出了门,美其名曰锻炼锻炼禹承泽。
禹承泽对此很有信心,当然,是在接过大长老留下的字条之前。
在把小老头骂了无数遍后,禹承泽终于接受了要接待魔神的事实。
他想:要是被我爹知道了,会把我打死吧!
姜黎走到绝书院门口,就看见禹承泽笑得十分夸张的脸。
“姑娘,里面请。”
这表情加上这句话,让姜黎重新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石牌,“绝书院”三个大字龙飞凤舞般刻在上面。
姜黎道:“没走错啊!”
禹承泽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没错没错,在下禹承泽,大长老不在,由我接待各位。”
萧北笑道:“呦!小老头跑了。”
禹承泽正想附和,见是萧北说话又果断闭上了嘴。
绝书院相比其他宗门,可以说实在太不像一个宗门了。
四处都是开垦好的土地,种着各色时令蔬果,来往弟子虽有很多粗布麻衣的,但都十分干净。
“这边请。”
姜黎跟着禹承泽进了一个小院子,唯有此处才像个修仙宗门。
禹承泽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宗门只是看着比较破,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姜黎道:“无妨,我此番前来,是想见你们院长。”
禹承泽挠了挠头:“姑娘,不是我故意为难你,的确是,我们院长已经很久没回来了,连大长老都不知他在哪。”
萧北大剌剌地瘫坐在椅子上,听到这话朝姜黎问道:“要不要我叫人给他绑过来?”
禹承泽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拒绝道:“还是...还是不必了吧?”
姜黎瞪了眼萧北,安抚禹承泽道:“他瞎说的,别在意。”
萧北正要再说话,屋外传来一阵极具穿透力的喊声,让姜黎想立马告辞。
“姑娘你可算来了呦!我等您等得花儿都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