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
此话一出，沈舟松了口气。
这禁地他就没见有人进去过，连那个整天不见人当甩手掌柜的宗主也没和他交代过不许人进去。
到底为什么划为禁地，沈舟一开始还很好奇，但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不是姜黎提起，他都要忘了宗门内还有个禁地。
“好说好说，只是这禁地我也进不去，不知姑娘可有法子？”
姜黎眼中闪过一道绿金色的光芒，看向沈舟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我自有办法，沈道友是自幼便在这儿生活的吗？”
无妄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沈舟，似是没想到姜黎会对沈舟起好奇心。
沈舟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是的。”
姜黎点点头：“我们倒是不着急去禁地，想先歇息一天。”
沈舟道：“没问题，我们这儿房间挺多的。”
无妄没说什么，只是跟着姜黎去了沈舟安排的房间。
进了门，姜黎随手布下一个结界。
“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对沈舟好奇。”
姜黎言语间全是肯定，无妄浅笑道：“姐姐真了解我。”
李疏玉往一旁挪了挪，虽然已经见惯了无妄在姜黎面前的两幅面孔，但每次她都恨不得自己瞎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些怀念起来萧北在的日子。
姜黎手指轻点桌面：“你正常点，沈舟是有些奇怪，但至少目前没有其他心思。”
无妄“哦”了一声：“可我们不是还有赶回去参加六宗大比吗？姐姐还说不着急。”
姜黎揉了揉眉心，异世之魂往往变数极大，沈舟的来处，她曾在建木万世轮回中去过。
那是个与此界完全不同的地方，科技发达，但灵气枯竭。
姜黎看向无妄道：“来得及。”
深夜，姜黎独自去了桃林，沈舟坐在桃树上对月独酌。
见姜黎来了，他从树上一跃而下。
“姑娘找我？”
姜黎平静地看向他：“你的来处，并非此界。”
沈舟瞳孔微缩，脑中疯狂思索着姜黎为何会知道此事。
姜黎示意他去竹台上坐，月光如练从云端洒下，映得桃林更加如梦似幻。
沈舟这么多年头一次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他十分僵硬地坐下，抿唇等着姜黎开口。
“你们宗主，没有和你说我是谁吧。”
姜黎的声音轻缓，让沈舟不自觉放松了身体。
沈舟如实道：“莫淮仙君只说了是贵客。”
姜黎轻叹一声，过往已成定局，既然无法抹去，那便随风去吧。
她的瞳孔泛起绿金色，直直地看着沈舟。
沈舟微微皱眉，他曾在玄台山藏书馆看过所有关于此界的记载，人族绝不会有此外貌，姜黎也不是妖族。
一个荒诞又异常合理的想法在他心头浮现，连莫淮仙君都说是贵客的人，他早该想到的。
如果真是那位，知道他的过往也并不奇怪，可为何她要和自己表明身份呢？
两人就这么静默地坐着，良久，还是姜黎先开了口：“我布下的局已过万年，你是唯二的变数。”
沈舟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变数，唯二。
他是个很喜欢八卦的人，但硬生生忍住了探究的冲动。
“那么，您是想知道，我是否会…扰乱您的局？”
沈舟修为不低，至少在他们这一代算得上天才，问出这个问题姜黎也不意外。
“是也不是。”
姜黎的瞳孔隐去其他色彩，她话只说到这儿，其他的端看沈舟自己如何想，如何做。
沈舟识趣地岔开话题：“九宗大比您要和我们一同去吗？”
姜黎摇头：“明日我去禁地，出来便启程。”
她突然抬眼看向对面，旋即对沈舟道：“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
沈舟急忙起身，行了礼便匆匆离去。
熟悉的声音从桃林中传来，姜黎头也没抬。
“哟，这不是小神女吗？大半夜的在此和本尊偷偷相会，这叫旁人怎么想？”
依旧是欠揍的声音，欠揍的脸，姜黎闭目养神，淡淡道：“不想让我把你丢回封印就安静点。”
萧北一屁股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丝毫没有将姜黎的威胁放在心上。
“本尊这次出来可是为了与你相见，你居然都不安慰安慰我。”
这就是胡扯了，但萧北脸皮堪比城墙厚，面上没有丝毫不自然。
姜黎睁开眼睛打量了一眼萧北，和之前一样的模样，并没什么变化。
萧北见她不说话也不恼，问道：“豆芽菜呢？”
姜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大半夜不睡觉到处乱窜吗？”
萧北啧啧道：“肤浅，真是肤浅。”
姜黎扯了扯嘴角：“你不肤浅，你在这儿过夜吧，我回去睡觉了。”
萧北果断站起来跟着姜黎：“啊，今晚月亮挺圆啊，你说是吧。”
后半夜，姜黎躺在床上并没睡着，心中想的事情太多，太乱。
与她一墙之隔，无妄靠着离她最近的那面墙坐在地上，他脸上是姜黎从未见过的，与魔尊如出一辙的厌世。
两人就这么枯坐到天亮，第一缕阳光洒在姜黎脸上时，她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一夜未眠，对修士来说算不了什么，她慢慢走到窗边，天际的朝霞就这么闯进她眼中。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姜黎说了声：“进来。”
李疏玉推开门扑进姜黎怀里：“阿黎，我梦到萧北那个讨厌鬼了！他还抢我点心！”
姜黎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只是梦而已，他要是敢抢你的点心我就帮你打他。”
李疏玉又往姜黎怀里蹭了蹭：“阿黎最好了，等我下次见到那个讨厌鬼一定打爆他的狗头！”
萧北刚溜达到门口就听见李疏玉的豪言壮语。
他走到李疏玉背后，贴近她耳边道：“你要打爆谁的狗头？”
“啊！有鬼啊！”
李疏玉一脚踹向背后，边踹边喊着“有鬼”。
萧北轻松躲开，嗤笑道：“就你这丁点儿大的胆子还要打爆我的头，我随便抓只魔来都能吓死你。”
李疏玉提着剑就朝萧北冲过去：“姑奶奶今天就让你知道为什么花儿这样红！”
两人吵吵嚷嚷地跑了出去，姜黎无奈地笑笑，也跟着两人走了出去。
早膳依旧是无妄做的，姜黎的那份依旧全是养神的药材，汤也在，只是变成了小碗。
沈舟一过来就注意到了姜黎面前的早膳，双眼几乎要冒光，将什么谨慎什么害怕全都抛之脑后。
他嘴上什么都没说，心里已经千疮百孔：这吃的哪是饭啊，分明是在吃我的命啊！全特么是宝贝，谁家好人这么吃啊！
姜黎本想借着沈舟逃避今早的汤，最终还是在无妄可怜的眼神下把汤一口闷了。
“走，禁地。”
姜黎把碗放下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沈舟被她拽着差点摔在地上。
“那个…禁地在这边。”
沈舟指了指完全相反的方向，姜黎看无妄没跟出来恢复了淡定：“哦，那走这边。”
一路上姜黎都没看见人影，就是有还隔着八百米远呢就往旁边的桃树后面窜。
姜黎已经见识过了玄冰谷的弟子，没想到桃花山庄的也不遑多让。
沈舟则是一脸尴尬地笑着，生怕姜黎不高兴。
好不容易走到禁地，姜黎刚要说话，沈舟急忙道：“就是这里，我先走了，有事儿您滴我通讯玉简！”
姜黎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多了个通讯玉简，沈舟的影子都看不见了，活像被鬼追一样。
刚想说魔神身份要沈舟注意的姜黎：“算了…”
她轻车熟路地开启禁地，刚踏进去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斗篷男子。
男子没和她说话，只抬脚往前走。
姜黎道：“为何上次只有那些？”
男子早就猜到她会问，声音毫无波澜道：“雪女。”
姜黎垂眸思索，当年雪女动用了本源之力，作为补偿，她将留在玄冰谷的灵力分出大半与冰灵花融合才勉强补上了雪女的本源。
那么就是阵法需要她当时的灵力才能运转，所有玄冰谷的秘境场景都断断续续的且很少。
姜黎想到这儿也不再纠结，默默跟在男子身后。
“你如今恢复的八成修为，实则并没多少。”
斗篷男子顿住了脚步，转身看向姜黎。
姜黎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前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又道：“你应该清楚，补回剩下的两成需要些什么。”
姜黎疑惑地看向男子：“梦华草啊。”
“梦华草只是修补你的神魂，补回来的一成修为是你对万物生息，也就是对生命的掌控。”
斗篷男子沉声道：“九幽，固魂安神，重塑肉身。”
话已至此，他无需再多言。
姜黎只觉得有什么被遗忘的记忆重新浮现。
落尘所记载的九幽花，并不完整，这是她曾偶然一次与白泽交谈时才知道的。
古巫族只掌轮回，她身为古巫族神女却还执掌万物生息。
所有的上古圣物中，唯有九幽可与天道共存，其他的都如涂山朔一般，需渡大劫。
这一桩桩一件件，姜黎从前不是没有想过。
可仿佛有人刻意阻拦她探查一般，如今被一语点破。
姜黎深吸一口气，看向斗篷男子道：“是你做的，对吗。”
没有疑问的语气，已经笃定，除了天道不会有其他人能做到。
斗篷男子语气带了几分轻松：“不全是我。”
姜黎扶额，她已经猜到了，重生前是他，重生后是无妄。
斗篷男子带了点笑道：“你既知道了我也不必费心再瞒，做这个恶人也是很累的。”
说着他就要离开，姜黎叫住他：“这次的秘境呢？”
斗篷男子道：“我已经给你透露的够多了，再说下去那小子该找我麻烦了。”
姜黎无语，得，还是有事瞒着她。
斗篷男子也不管她怎么想，把该说的话，不对，是能说的话说完就溜了。
姜黎只好自己慢悠悠溜达出了禁地。
禁地外，一男人身着粉色衣袍站在桃树下，似乎是在等人。
见姜黎出来他缓步走了过来，饶是姜黎见过的绝色容颜不少，也被眼前之人的脸晃了神。
粉色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女气，与一身淡淡的药香味很搭，对九尾狐族这样爱漂亮的狐来说，不喜欢这张脸真的很难。
男子先开了口，温柔道：“姑娘今日就要走吗？”
姜黎反问：“宗主要留我吃饭吗？”
男子没想到她会这样问，轻笑一声道：“姑娘叫我季瑜就好，若姑娘不嫌弃就留下吃过午膳再走吧。”
姜黎点点头：“不嫌弃，不嫌弃。”
桃林，沈舟在看见自家宗主时瞪大了双眼，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家宗主，不是超级社恐吗？这个言谈举止都很正常的人是谁？
季瑜走到沈舟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别傻愣着了，过来吃饭。”
今日的午膳是从膳堂拿过来的，姜黎表示:你们宗门伙食的确很不错。
对于多出来的萧北，沈舟没问，也不敢问，他连姜黎都见到了，就是有人告诉他这个吃饭堪比唐年的人是魔神他都不意外。
姜黎不清楚季瑜和涂山元容之间的事，也没问过涂山元容。
季瑜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都被姜黎岔开了话题。
直到姜黎几人收拾好准备离开，季瑜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她还好吗？”
姜黎看向季瑜：“宗主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呢？旁人的话未必是真的。”
季瑜眼神暗了下去：“她应当是不想见我的。”
姜黎拿出一个玉盒递给季瑜，玉盒和沈舟给她那个很像，只是更精致，用的材料也更好。
看见这个玉盒，季瑜心中有些酸涩。
“宗主若真的不在意姐姐，这药可不会自己长腿从桃花山庄跑到万妖谷。”
季瑜接过玉盒，修长的手指攥的发白。
良久，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郑重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