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

南三看得很仔细，不想错过任何一帧。女人原本涣散的目光在看到螃蟹的一刹重新变得有神，嘴角轻微地向下抿了抿，然而下一秒，女人又恢复了那种机械地三角形微笑，维持着原本和蔼得有些过头的模样。

[赌一次]

赌不是房间内昏黄的光让女人眼睛闪烁，赌情绪波动的表情并非错觉

“嗯，好孩子”女人转向男孩空空的位置，夸奖着并不存在的人。

南三，也就是此时的男人，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女人。

[赌一次]

如果说女人是记忆主体，那么她就能够做出循环以外的举动。如果说是男人，那么南三就需要在循环中另寻出路，也许是永远迷失，也许是死亡。因为此刻，男人的意识已经完全被南三附着了。此刻如果任务失败，不会对记忆主体造成任何伤害，因为南三的意识开始接管这个记忆点。南三久违地感受到了战栗。兴奋夹杂着恐惧，从最后一节脊椎骨一路攀爬到头顶。她享受这种与死亡博弈的感觉，享受着一秒之中的自由——至少她所认为的自由——并且不用轻易负担上他人生命的重担。

女人像是察觉到了南三的目光，转头的动作变得缓慢而僵硬。螃蟹是热气腾腾的，刚刚出锅的梭子蟹，鲜红偏橘的色调染得女人的脸颊也红润起来。一瞬间，螃蟹特有的咸香味爆发式地在南三与女人之间炸开。

[嗅觉营造]

南三知道自己赌对了。

盘子开始颤抖，桌子开始颤动，就像是崩塌的前兆。女人整个人紧绷着，指甲已经在木桌上留下划痕。

“好——孩子”

“砰——”女人用力拍下筷子，头忽地往下一扎，两只手打开作为支撑，细长脖子像一把刺刀，刀刃是脖子上突出的骨头。她贪婪地嗅着，用力地嗅着，一刻不停地嗅着，那只螃蟹。与此同时，整个房间都开始颤抖。

“好——孩子”

“我的螃蟹”

“好——孩子”

“我的螃蟹”

女人的嘴巴里还在反复咀嚼着记忆里的台词。

“好——”

女人终于拿起了螃蟹，一整个塞进了嘴巴里。大幅度地咬动着，只是她咬一会，就要露出一个咧到嘴角的笑容。

“咔嚓咔嚓”这是女人吃螃蟹的声音

“咔嚓咔——”女人停下了，看向对面的南三，或者说自己。南三感觉到自己已经不是男人的模样。随着视线的下落，一阵衣料变换的摩擦声之后，另一个“她自己”出现了。南三也看向女人。女人其实很年轻，只是麻木的神情和故作微笑背后流露出的疲惫让她像是一个活了许久的老人。她的嘴巴里还有半只螃蟹，螃蟹的腿翘在外面。她愣愣地看向对面，一行眼泪直直流下，却被卡在脸颊上的蟹腿改变了流向，流过耳朵，流进了衣领里。

“咔嚓咔嚓”

这次不是女人吃螃蟹的声音，是南三。她在剥一只蟹钳。

房间的其他部分已经开始扭曲，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那一张餐桌，和桌子上两个一模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