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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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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斜雾横,灯昏光暗,燃犀[1]香烧袅袅;白幡翩翩,符纸纷飞,似乱花迷人眼;千焰万芒,青红相映,动灼落星如雨。

红雾与烈焰交织,朱烬红荣照一色。

四周诵经声不绝于耳,七七四十九支白色蜡烛围成的圆圈之中,一人穿着太极八卦灰色道袍,头戴五行莲花冠,身上却披了件袈裟,一手拂尘,一手檀珠,佛道相叠,甚是奇异。

他默然而立,随着铃铛之声起舞,脚下步伐变幻万千,踩出七星阵的路子,像是在施行某种仪式,低沉的声音并未被梵音掩盖,铿锵有力:

“……吾以吾魄献祭……身死魂灭、不入轮回……只求崔照玉……重来一世……”

隔着一片白茫茫的烟雾,崔照玉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觉他的身影十分熟悉,他的声音也十分熟悉,可脑子却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踉踉跄跄着上前,想拨开层层迷雾窥见那人样貌,却在迈出脚步的那一瞬间撞上一堵肉眼看不见的无形之墙,她这才惊绝自己被困在方寸之间。

她拍着那堵无形之墙,想引起对方的注意,对方仿佛看不见她一般,继续施行他的仪式。

她大声地喊着不要,她让他停下,她想说没必要用如此沉重的代价换她重生,这不值得,这不值得!

刹那间,白光乍现,那堵无形之墙此时此刻化为有形,如同镜面一般,映出她茫然无措、惊慌失色的面容,紧接着,也许一息之内,也许仅仅半息,那堵墙在她跟前轰然裂开,她眼睁睁看着那道裂痕从墙面的中间以肉眼可见的极快的速度蔓延至四周,倏尔清脆的声音响了一地,碎成一块一块。

随后眼前所有的景象都纠缠成一团,没有墙面,没有人影,连声音也没有,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消失了,只有一片虚无。

她如同盲人一般在虚无之中摸索着前进,脚底下的世界渐渐清晰,她此时此刻正走在层层石阶之上,石阶往高处延伸,曲折盘旋十八弯,一眼望不到尽头。

然而还未来得及欣喜,脚下的石阶以比她行走步伐更快的速度消失,她竭尽全力往上奔跑,却还是抵不过石阶消失的速度。

恍惚间脚下踏空,她瞬间从高处往下直直坠落,她挥舞着手臂想抓住些什么,可是周围都是虚无,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能抓住。

恐惧无力之感遍布全身,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她忘了自己身在梦中,她忘了这不过只是一个梦,她情不自禁地哭泣起来。

浮浮沉沉中,似乎有人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那是一双宽厚温暖的大掌,包裹住了她的小手,令她的心安定了不少。

迷迷糊糊之间,她好像看到捡到她的老乞丐,正温柔地抬起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她说:“阿照莫怕,我在。我会一直在的。”

崔照玉闻言哭得愈来愈凶,老乞丐早就死了,老乞丐早就离她而去了,“照”是崔府给她的名字,老乞丐怎么可能会叫她“阿照”?是谁在这种时候还要装作老乞丐来骗她,她看起来很好骗么?

崔敬峤正给她擦拭泪水的手悬在半空停了停,不知为何她哭得愈来愈凶狠了,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又见她眉头紧锁,他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揪了起来,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中愈发轻柔。

不知多久之后,许是哭得累了,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泪水也渐渐止息。

崔敬峤松了口气,将帕子放进一旁的盆里,随后捞起来拧了拧,擦干净她脸上的泪痕。

做完这一切,因守在祠堂外而一夜未眠的他也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困意与倦意,靠着床榻沉沉入睡了。

她分不清自己如今是身在现实还是处于梦境,带着这样的情绪昏昏沉沉地没有了意识。

等她醒来之时,已是午后,外面天光大亮,明晃晃地刺目,刺得她眼前多出了几个飘来飘去的小黑点。

崔照玉抬手遮了遮眼,她只微微一动,就惊醒了靠在榻边的人。

崔敬峤坐在地上,靠在榻边,乌黑的脑袋动了动,便抬起头来看着她,双眸倒映出她愕然的模样。

他薄唇轻启,温和地唤道:“阿照。”

崔照玉方醒,仍有些浑浑噩噩,脑子不甚清明,她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如吞刀片般疼得不行,只好向崔敬峤睇去询问的目光。

崔敬峤略略解释一番,只道是之前落水一事使得她寒气入体还未痊愈,昨夜跪了祠堂诱发旧症,加之郁结于心,才使得病情加重,染了风寒,接下来的日子好好调理一番定会痊愈。

崔照玉点点头,撑着手从床上坐起来,上辈子她落水之后,留下了病根,往后许多年她非常容易生病,因此她也很清楚如今自己的身体状况。

比起前世,倒是更差了些。

她探出身子想去拿床头案几上的杯盏,崔敬峤动作比她更快,伸手倒了杯水,递到她唇边。

崔照玉接过,双手捧着杯盏,开口道了声多谢,嗓音沙哑似破锣,一发声便是撕扯般地痛,像是有什么扎在喉咙处又痒又难受。

就连吞咽那杯水,也刺刺地痛。

静默在二人之间悄然而至。

重活一世,崔照玉的话变得少了,她不再主动搭起话头,而是收敛自己的情绪。

她摩挲着杯壁凸出的花纹,双眸半眯着掩盖其中情绪,她又不是四大皆空的圣人,更不是志怪小说里断情绝爱的神仙,这才重生几日,不可能一朝一夕,不可能短短时间内就可以做到淡漠一切。

她做不到,至少目前,至少当下她还不能将崔敬峤完完全全视作陌生人。

七年,七年啊。

从十岁她入崔府,至今已有七年。

七年的感情,岂是说放下便能放下的?

说得容易,做起来就难了。

她对崔敬峤的感情是复杂的,她将他视为自己的亲人。

她对崔丞相他们,更多的是敬重,而对崔敬峤却含有不一样的情愫。

她愿意同他亲近,和他在一起,那是与崔丞相他们相处之时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态,她喜欢和他相处之时的氛围。

可以说,他在她心里占据不可或缺的重要位置。

只是这些……

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今生她是不敢再肖想了。

她知道他对自己的好,她知道自己无以为报,与此同时她也害怕他的亲近。她不想欠他,她不想欠他啊。

可是好像没有用,她拒绝了好几次,他就是没听进去。

思及此处,她心里升起一股不适感,也如自己的喉咙般觉得麻麻地难受。

崔敬峤瞧着她脸色苍白,他也难受不已,恨不得以身代之。

“……夫、夫人!”

外头传来拂冬慌张急促的声音,紧接着大萧氏的身影就风风火火地进来,惊得屋子里挂着的珠帘叮叮当当地响了好一会儿。

大萧氏起得一向晚,婢女来报大郎君抱着崔照玉离开祠堂那会儿,她还在睡梦中呢。

倒是她的心腹蔡媪(ǎo)[2]多了个心眼,吩咐婢女继续观察青梧院那边的动静。

待大萧氏醒来,蔡媪便同她大略说了一番,只道是崔敬峤抱着崔照玉离开祠堂回了青梧院后,唤了张郎中进去诊治,后来张郎中走出了青梧院,崔敬峤却一直待在里面没出来,就连早朝也没有去。

大萧氏一听眉头跳了跳,这还了得?怕不是那小小乞丐动了歪心思,故意假装生病离开祠堂。

当初崔照玉刚入府之时,大萧氏给她安排了名唤作春莺的婢女,有一段时日大萧氏常常丢失一些珠宝首饰,大萧氏就怀疑是崔照玉趁着来请安或者料理花花草草之时行鸡鸣狗盗之事。

在大萧氏看来,乞丐,那是肮脏的、卑贱的、不干净的、见不得光的。

就算给了相府千金的身份又如何,还是改不了骨子里的劣根性,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抵如此。

后来崔敬峤一番查证以后,发现是春莺自己动了歪心思,那些东西都是春莺偷的,她见崔照玉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想来是个任人摆布的面团,就把黑锅扣在崔照玉头上,说是受崔照玉指使。

真相大白,春莺被赶出了崔府。

人是走了,可大萧氏心里却永远留下一根刺。这春莺,是从她手底下安排出去的人,后来春莺又把手伸到她那里去了,这叫什么事啊,这不是将她的老脸打得啪啪作响么?

无地自容,那是少不了的。但更多的也有一层气愤。她气崔敬峤胳膊肘往外拐,为了一个小小乞丐的清白,都不管不顾她这老母亲的脸面了。

人更奇怪在于知错不改,大萧氏冤枉了崔照玉,本来她补偿补偿也就过去了。可大萧氏自己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外人不顾母亲的脸面,这个外人还是个微不足道的乞丐,教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可大萧氏怎么可能会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发难呢?于是她就将这些气撒在崔照玉身上,那是越看越不顺眼了。

要说当年,本来她也不想收留崔照玉的,若不是崔丞相执意认下,她拗不过崔丞相,崔照玉如今也许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待着呢。

昏迷也就算了,就怕是假装的,故意引着崔敬峤带她离开祠堂呢。

小小乞丐惯会使些歪门邪道的下作手段,勾搭上她儿子了。怕不是缠着崔敬峤不让他去上早朝。

大萧氏想到这儿恨得牙痒痒,忙斥蔡媪为何不早点告诉她,当即换上盛装火急火燎地往青梧院赶来了。

内宅归大萧氏所管,那些仆人婢女们哪敢拦住她?

拂冬在门口处遥遥见到大萧氏的身影,她的话音未落,大萧氏已经如一阵风似的闯进了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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