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来的人
云洛掸去衣服上的雨珠，抖下塑料袋上的水滴，又顺了顺自己的长发，这才转头打量自己身处的桥洞。
这座桥横跨一条小水沟，水沟的水很浅，即便现在在下雨，水面离岸边也还有好十几米的直线距离。
云洛脚下是一片石块与沙砾共同构成的滩涂，因为靠桥座，所以这片的地势比四周另外高出一米左右。
头顶上桥面呈拱形，桥两侧边沿较低，中间较高，宽阔平坦，最高处离地约有两米，桥宽目测有五到六米。
云洛往中间移了两步，雨丝便溅不到她了。
这里淋不到雨，较为干燥，虽然杂物有些多，但是没什么臭味。云洛越看越满意，这不就是一个合适的歇脚之处嘛！
桥洞底下暗处堆了几个看不出材质的大袋子，袋面依稀可见化肥二字。云洛把装了口粮的塑料袋塞进自己的大裤兜里，腾出手来，上手翻了翻。
吱吱吱——
漆黑的影子中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一道灰影从旁边蹿出，顿时跑到离云洛六米远的地方。
“小鼠兽。”云洛听到声音有所准备，并未被吓到。
她虽不怕这种小兽，但是鼠兽最烦人了，喜欢偷吃东西，爱往犄角旮瘩里钻，身上也是脏兮兮的。
不过……云洛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觉得现在的自己也没资格嫌弃人家。
“离我远点吧，小心我抓你来烤着吃了！”
那只小老鼠也没靠近，躲在离云洛最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双手痛苦地捂着鼻子，像离开这里，但是没走两步就被大雨浇得一塌糊涂，勉强又回了桥洞底下。
云洛看着这一幕，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摇了摇头，继续查看那几个袋子，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
这里总共六个大化肥袋子，其中五个里面装了沙土和块状的材料，一个袋子里头装着碎木头块、海绵块、泡沫块，甚至还有塑料袋、塑料瓶、破纸片、破布头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几袋子灰尘很大，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废弃物。
也不知是谁随意扔在这里，明明外头就有不少垃圾桶。不过这些都便宜她了！
云洛笑嘻嘻，身形掩在黑暗之中。
桥边有一人撑伞走过，猛然听到桥底下传来一道轻笑。他警惕地打量了一眼四周，看了眼淙淙的流水，灯光寂寥，寒风阵阵，空无一人。
真是见鬼了！他哆嗦了一下，快步走远。
桥下，云洛拍掉手中的灰。
既然打算今晚暂住此处，那就得打理一下住宿环境，她云洛可是个有讲究的小姑娘。
云洛把五个化肥袋整理了一通，里头的灰白的硬石块都取出来，沙土均匀分散在五个袋中。再把袋子拢一拢，并排放在桥洞下地势最高处，很快便布置出了一个小床，长度勉强够她睡下。
“这样就不用睡在刺棱棱的石头地上了！我真是个天才！”云洛自言自语。
她又从剩下的那个杂物袋子中，掏出一个海绵块，将沙土袋子床表面上的土和灰扫了扫，这才坐下来清点自己的物资。
*
除了身上的衣物，她现在还有一小包盐、一个打火机、几根葱花、一袋子煮熟的米饭、一瓶干净的矿泉水、一个干净的小塑料盒，还有一袋零碎的杂物和五个沙土袋子堆出的小床。
当然，10元的存款也不能忘！
云洛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杂物袋里，翻出一个压得扁扁的大塑料瓶，用铁片对着瓶身中间扎了一下。然后艰难地将其分成上下两半，手伸到中间将贴进的瓶壁撑开，重新塑形。
这样，就有一个可以盛水的大容器了！
她兴冲冲地冲进雨里将其洗净，放在一个大石块上接雨水。往来数次，远处便立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塑料瓶。
云洛又翻找出一些碎瓷片和半个破陶盆，也用雨水冲洗干净。
一来二去，云洛全身上下也湿透了。她干脆在雨里穿着衣服洗了个澡，顺便把衣服上的黄泥也搓洗掉。
这一带的街道寂寥安静，间隔很长时间，才会经过一辆小车。
没有人发现一个影子在水沟边来回腾挪，倒是给云洛省了不少事儿。
*
她洗完澡，哆嗦着回了桥洞。
初秋的夜晚太凉了，洗了个冷水澡，那分寒意就渗入骨头里似的。
云洛脱下上衣拧干水，用力甩两下，衣服便已半干。
她这身衣服虽然看起来简单，但是材质确实不错，这么在雨里搓洗了几下，上面的黄泥印记便一干二净。
云洛挑了几个大块的石块，在床边不远处，堆了一个简易的灶台，里头架上碎木头，打火机点燃碎纸片，火堆就生了起来。
她的简易灶台搭得很有技术，不易失温能聚火，云洛觉得自己大概有什么野外求生的经验，不然怎么会这么熟练呢？
火光摇曳，雨声连绵。这个季节的晚上气温很低，尤其外边还下着雨，风一吹，身上便不由自主地起了鸡皮疙瘩。
她把湿的内衣和外头的短裤脱下，拧干水挂在碎木头上，架在火边烘。身上就穿着及臀的短袖上衣和小底裤，蹲在火边烤火。
好在这一带过路的人不多，加上桥沿的低垂，走在路边也看不到下面桥洞中的场景。
*
小灶台上放着半个破陶盆，是她在杂物化肥袋里掏出来的，已经坏得看不出碗形。用雨水洗过后，勉强能充当加热的容器。
试过塑料没法用来盛水烧火，云洛能找出这么个只剩半片的碎陶盆，已是走了好运。
虽然条件简陋，但是晚饭还是要认真对待。
云洛端起破陶盆，吹了吹，喝了一口刚煮的热水，顿时觉得全身都舒坦了。
她分批把米饭放在只剩一小半的破陶盆上加热——破陶盆容量太小，没办法放下全部的米饭。
撒点盐，用洗干净的破瓷片搅拌搅拌，洒上些碎葱花。葱香四溢，一顿简单晚饭便有模有样起来。
云洛烤着火，用碎瓷片舀小塑料盒里的葱花热饭，看向远处的淙淙水流，想着明天要吃一顿好的！
饭后，云洛穿着烘得热乎乎的衣服，煮了点热水漱漱口，等头发也被烘干，便上床休息。
夜色和雨帘作她的掩护，桥面作她的被子。云洛躺在沙土袋子床上，枕着雨声，听着不时传来的汽车飞驰声，安然入眠。
*
凌晨时分，云洛被一阵凉风吹醒，她打了几个喷嚏，搓着手臂坐起来，生起一堆火。
火光摇曳，身上也多了热气。
桥洞外，大雨不知何时停了，睡前还在的小鼠兽也消失了。昨晚吃剩的饭团还在，因为撒了些盐涂在饭团表面，加上天气凉气温低，此时饭团还好端端的没坏。
云洛出了桥洞，拿回昨天接的几瓶子雨水。
经过一晚上的静置澄清，上层液体已是十分清澈。
云洛匀出半瓶雨水，烧热后混合成温水，用手掬着水洗了把脸，然后清洗了昨晚用来热饭的半片破陶盆。
涂了盐的饭团放在热饭的“小锅”上，用碎瓷片搅散，兑上一点矿泉水，煮成热腾腾的粥，洒上一根小葱碎，就这么吃了一顿早餐。
吃完早饭的云洛伸了个大懒腰，五指成爪，边梳头发边走出桥洞。
天刚蒙蒙亮，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晨风中带着些寒意。
天空也似水洗过一般，蛋壳青色的苍穹一尘不染，连云彩都极少。
远处高大建筑的夹缝中，渐渐冒出一角橙色的光，
刷刷刷——
路边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摩擦声。
云洛略微收拾了自己的资产，打火机揣兜里，还剩少许矿泉水的干净瓶子也放在兜里。碎陶盆盖在熄灭的火灶上，还剩部分雨水的塑料瓶放在杂物袋后头藏好，展开的五个沙土袋子一个叠一个摞好。
云洛看了眼井井有条的桥洞，迈步走出去。
刷刷刷——
大街上有环卫工人正在清扫，穿着橙红的工作服，拿着一把大扫帚。云洛悄悄从他身后走过，未曾引起其注意。
云洛打算今天去一趟图书馆，她现在对这个世界称得上两眼一抹黑，急需了解些相关常识。
现在时辰尚早，人也少，她便溜达着看街上有没有什么免费的“可用资源”。
通俗点说，就是要去拾点废品。
这个繁华的城市里处处都是宝藏，塑料袋子和塑料瓶随处可见，若是像云洛一样运气好，还能拾到废弃的大铁杯。
太阳完全跃出，运气好的云洛就搜集到了几个一升装的大塑料瓶，还有一个被摔得变形的大铁杯。
云洛用一个破塑料袋系住瓶口，拿在手中，大铁杯装进塑料袋里，脚步轻松，心情很好。
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看到街上有个年轻女孩拿着不少塑料瓶，纷纷侧目。
云洛也大大方方一一回看，行人匆匆忙忙，不多时便收回目光专心赶路。
*
云洛走了老远的路去海壹城人民公园，她手上的矿泉水喝完了，得去备点饮用水。
公园的大门敞着，保安厅里有人坐着打盹。
清晨的公园人竟也不少，许多人穿着轻便的运动服，在小道中跑步，耳朵里像是带了什么东西，神情专注认真。
云洛拎着瓶瓶罐罐，来到昨天喝水的池子前，先把手上的三个大瓶子清洗干净。
她用了地上捡的树枝和桥洞带出的海绵，仔仔细细地把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一通，直到干净锃亮，没有异味方可作罢。
盛了一大瓶生活用水，又盛了两大瓶和一小瓶直饮水，照旧用塑料袋栓在一起。
云洛收拾好东西，灌了一大口水，正准备离开公园。
塔塔塔——一阵脚步声响起。
云洛侧头看了眼，山上下来一个背着大包的高个男青年，这人的个子比城里她见到的大部分人都高，格外醒目。
此时他正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走下台阶。
一只黄猫默不作声，陡然从一侧的草丛中跃出，慢悠悠走在台阶上。
那青年眯着眼，不知有没有发现，看上去马上就要踩到黄猫了。
云洛张口，正想提醒一声，便见那人反应极快，重心凌空一移，长腿跨过那悠闲的黄猫，施施然走了下来。
厉害呀。
看着睡眼惺忪，身高体瘦的，但身体反应却如此灵敏。
云洛心中感叹，见没有发生踩猫惨案，便也没多停留，拿起栓瓶子的塑料袋转身就走。
殊不知受不住水瓶重力的塑料袋咔擦一声崩断，几个大水瓶骨碌碌滚了一地。
云洛见状，动作不徐不急，塑料袋挂在手臂上，弯腰捡水瓶。
“给。”背大包的男青年随手拾起两个装满水的大塑料瓶，递给面前的女孩。
他面目疏朗大方，看着就是个好人。
“谢谢。”云洛接过水瓶，不由自主地咧嘴笑了。
一朵大花缓缓绽放，里头一个咧着嘴的小婴儿挥着小手小脚，空气中隐约传来一股花香……
孟达岩脑海里闪过光鲜亮丽的一幕，像烟花般转瞬即逝，面前的女孩也拿着东西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