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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最好都冷静一下。”

说话间,亚瑟点燃一根烟,不熟练地夹在指间。

他不常吸烟,至少在你们的生活中不存在捏到皱巴的烟盒,没有被塞进书架缝隙或藏在洗漱间化妆柜里的烟头。

你们从未因这些东西争吵过,亚瑟总会体贴地征求你的意见。

不过这次吸烟的举动,亚瑟没在意你的感受,实际上在很久之前,他就已不再需要得到你的准许——因为你们已经冷战三个月。

吞吐烟雾的期间,倍感压力的亚瑟不自觉抓了抓头发,通常你会提醒他不要没事就去碰那头蓬松柔软的头发,可你早就放弃这样做了。

发丝间闪过戒指的银光,和这精致的烟盒有着类似的光泽。

烟盒是亚瑟工作上的朋友送的,他一直把这东西丢在车里,你没见他怎么带回家,这个向来谨言慎行的男人也擅长把家和别的生活隔开。

“把烟灭了。”说着,你打开车窗,把刺鼻的烟味放出去,而你的神情在亚瑟吐出最后一口烟时变得模糊不清。

他像是隔着白纱看你一眼,似乎对你这任性的举动感到不满,等过了会儿,才妥协的随手把烟头丢进喝了一半的咖啡里。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在这突如其来的暴雨中,在熟悉的停车场内,在封闭的空间里。

你们一言不发,只有工作上的电话来打破僵局,你们低头查阅行程安排与工作资料。

当充满足够的爱时,情话或想与之分享的琐碎根本说不完,可你们之间的爱意干涸了,沉默主导这场毫无意义的谈话。

据说年轻的婚姻一旦出现裂缝,人们会迫不及待的大吵大闹,必须得到安心的答案或承诺。

你和亚瑟已经历过这阶段,现在是以沉默对待内心翻腾的怒火、懊悔、焦躁、不安,这让你感到烦闷至极。

所有问题都纠缠不清,无论是为何会吵架,还是为何对方会惹怒自己,包括为何上一次对方没能及时认错。

归根结底,你们都忘记最初挑起祸因的事情是什么,然而这也不那么重要了。

冷战的原因、难以包容对方的原因、不愿妥协的原因。

你皱着眉,一双好看的眉拧成一个结,你想让自己看起来比亚瑟更不在意,可你还会在心中质问自己当初为何与亚瑟柯克兰这样的人结婚,那份心动去了哪——

刹那,你发现自己对依旧魅力十足的亚瑟已没多少留恋,即便他褪去少年气,俨然成了他人口中成熟稳重的英国绅士。

可你看向他,什么性感知性、温文尔雅通通不存在,亚瑟望着窗外的雨发呆,一副被惹怒后不耐烦的样子。

我不爱他了吗?这令人不安的感觉提醒了你,让你终于注意到自己在婚姻中失去期待的爱情。

你不清楚,也许你们太过亲密,亚瑟也许没多少错,他依旧会对你说爱。

你试图反思自己,因为这感觉太可怕,比爱了多年的人突然有天告诉你他出轨还要可怕,你怕自己不再爱这个男人。

“亚瑟,我想我还是爱你的。”深吸一口气,你想找回新婚时的感觉,于是看向亚瑟,压低嗓音让自己能找回自信说出这句话。

可一股烟味钻进你的嗓子里,夹寒意的风闯入呼吸道,忍着咳出声的你差点背过去气。不过在看到亚瑟的表情后,你还有心思想——哦,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充满不解,这是曾让我心动的一个地方。

亚瑟诧异地眨眨眼,卷而长的金色睫毛撩人般的好看,一张嘴吃惊地微微张开。

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刚互相大发脾气,转眼间,你说出这样的话,就像是低头求饶认错,可在亚瑟看来你更像是在向他询问这句话的真实性。

下一秒,亚瑟攥紧的拳放在方向盘,突出的血管埋在白皙修长的手背中。

庆幸他不那么喜欢浮夸的戏剧性表达,否则他会忍不住一拳捶前上去。

此时一辆车从你们车前路过,忽明忽暗的车灯照亮淅淅沥沥的雨幕,犹如转折符号闯进你们的对话,把剧情推向高||潮。

“你想你还是爱我的?见鬼?说你不爱我,这,这不就得了。”亚瑟冲你抬高音调,他对这句话反感到极点,反应比被踩了一脚的猫还大。

不知道是不是这份患得患失的感觉在作祟,亚瑟柯克兰整个人变得尖酸刻薄。

亚瑟轻哼一声,“还爱我?该死。”他重复你的话,就像往用词优美的华丽篇章中塞进一块墨点。

亚瑟不是一个活在别人幻想中的完美男人,他不是年轻崇拜者与爱慕者想的那样完美。

他不是在夜里穿着一丝不苟的长睡袍,跪坐在床边祈祷的忠诚信徒,也不是戴着无框眼镜,诗词歌赋娓娓道来的高贵学者。

他也说脏话,看乱七八糟的书,指不定他高中时的幻想女神是某一期花花公子的封面模特。

不过如今的亚瑟的确是个优秀的男人,虽不及他人口中那个坐在神坛上的形象,但至少他是人们口中的好同事、好上司、好邻居、好男人。

再说,没人规定好男人必须在夫妻感情出现问题时也要保持冷静优雅。

“你发什么神经?这句话怎么惹到你了?”在你看来,亚瑟的生气是莫名其妙。

终于呼出嗓中的瘙痒感,你抹去眼角的泪水,反问:“你是说我不该爱你?”

你的回应永远让亚瑟措手不及,而且你抹泪的动作让亚瑟以为你因他这句话而受伤害。

“我没这么说。”亚瑟看到你的泪水,他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这懊恼究竟从何而来。

“……你大可不必说这些,我们该争论放过期的奶酪,说这个好了。”亚瑟把车窗关上,因为雨水打进了车里,他的头发和一半脸都有些湿,这样虽然让他冷静不少,但不知为何与你说起话又会觉得无力。

“我们说别的都行。”他小声道。

你不知他内心的想法,相对的,亚瑟也看不懂你突如其来的痛苦。

你先是干笑了一声,像一个玩偶被人捏了一下,发出正儿八经的笑声,遂又软趴趴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耸下的肩头被一堆沉重的感情压垮,精致的妆容在昏暗的车内起不到任何作用,你的脸色依旧没能好看一点。

“亚瑟,我们这样针对彼此。”你盯着亚瑟的嘴巴,这张嘴巴曾在看到你后展露笑容,此刻却冷静地保持着尖锐冷漠的角度。

接下来的话一字一句从你的嘴里蹦出,来自最纯粹的发问,你问:“是我们的婚姻让你如此焦虑吗?

亚瑟说——他本可以说一些解释的话,把这敏感的话题三两拨千斤一笔带过,可所有思绪擅作主张闯出了他的嘴,也许是压抑许久的沉闷终于破壳而出,他说:“说真的,目前是这样。”

这一刻,亚瑟的脑袋停止转动,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关于婚姻的话题在紧绷脆弱的情况下提出,显得过于危险,他的回答似乎也加重了问题的严重程度。

亚瑟看向你,眼球挪动的每寸都惊动不安的神经,这种感觉和向你求婚时的感受一样,通过耳膜的呼吸和心跳,承认爱你和不爱原来如此相似。

而你也一样,手脚冰凉,四肢好似被束缚,又像被突然松开,你张张合合的嘴对上亚瑟欲言又止的神情变得可笑。

曾经你俩的伶牙俐齿抵不过对方的一个吻,可现在你们更不愿去触碰那张能伤人如此之深的唇。

“哦,原来是……是这样。”

你感觉自己就像发现鞋面上的一块污渍,很小一点却难以忽视,因为这双是你最喜欢也最合脚的鞋,你想尽力去清洗它,可你知道非专业人士的补救是不行的,而且你已经累了。

绞尽脑汁让自己和亚瑟的对话能顺利进行下去,你说:“或许,如果你也这样想,我说,我们可能需要外界帮助……”

“不,等一下。”亚瑟打断你的话,他很少这样粗鲁无礼,抬手示意自己的存在。

可能是同样感受到这份感情正滑向难以解决的方向,可亚瑟仍倔强不想任何人插手你们之间,他的理由十分幼稚且不成熟。

“我,讨厌律师,还有调解,我不想和任何人见面……就是这样。”说完,就连他本人都无法承认这措辞。

亚瑟侧过头不看你,他郁闷地看向窗外,若能让他说出半点理由,那你们的谈话也不会毫无半点进展。

你沉默片刻,实在不明白亚瑟排斥这种解决办法的原因。

正如你们一直不明白为何相爱的两人会走到这一步,迷迷糊糊中似乎没有在婚姻中成长,而是在顽固的方面渐行渐远。

你从包里翻出一把折叠伞,一直注视着你的亚瑟才张口说: “我想今天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对吗?”

看来你们两人仍残留着默契,亚瑟对这场无法得到统一意见的对话感到厌倦,他多么想结束让两人备受折磨的话题,哪怕一次也好,他只想在和你见面后不再谈论这乱七八糟、没有尽头的琐碎。

“事实上,亚瑟。”你选择对他说,有个主意你思考很久,提议人是你们共同的好友。

这个主意听着或多或少有一些不靠谱因素,也是朋友弗朗西斯在你们新婚后不久送来一份礼物,至于送这份礼物的原因自然是,好友不愿看到亚瑟和你的婚姻未来会走到尽头。

在经常处理夫妻感情问题的好友弗朗西斯看来,很少会有一场婚姻是平坦的,你们的磨合期将出现在几年以后,而这也会证明两件事。

一种是你们能度过折磨彼此的时间,并让爱更深更久地留在你们之间,另一种是你们扛不过这一段日子,一拍两散,一别两宽。

亚瑟发觉话题又变得沉重,胸口有一团郁结在折磨着他微弱的呼吸。粘稠的潮湿感残留在眉眼上,亚瑟沉重地垂着眼,他看起来似乎毫不在意,实则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似乎面对着一个令他神经紧绷的对手。

“什么?”亚瑟的声音梗在鼻腔中,低沉又心不在焉,而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其实就在这一刻,你决定要把这次作为最后的挣扎。

亚瑟不知道,别人不知道,打在玻璃上的雨也不知道,他们都不会明白为何你要下定决心,你心里那一丝丝爱意早就全权交付给缘分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我们可以考虑一下弗朗西斯的主意,你也知道……嗯,他在这方面挺有研究的。”

你等待他的答复,心想未来只会有两个结果,而你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即便起初以见色起意这种不负责的心动来决定开始这段婚姻,如今把未来压在亚瑟的一句话上也算得是戏剧化的落幕。

最初你一眼望进亚瑟眼中,就疯狂想把终身托付于他,而这次不过是他的一句话,你也可以把自己从这场婚姻中抽离。

“就是那套乱七八糟的……理论?”亚瑟把糟糕一词忽略过去,在你的提醒下,他记起同学弗朗西斯是咨询师的事。

和你对视的亚瑟沉默几秒,他勉为其难点头,“我想我会考虑,只是考虑一下。”

“太棒了不是吗?”

你不愿承认自己松了一口气,这种感觉不该出现在你的脑海里,总是以理性自诩的你其实并不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洒脱,尤其在面对爱情,面对亚瑟,你不能像年轻那会儿,也没有精力再轰轰烈烈。

你看向他,“我也不想我们没做过任何挽回的措施就……好吧,谢谢你送我回家,亚瑟。”

顺便一提,你们在一个月前分居,现如今你住在公司分配的公寓里。

从那日起,有传言说你们之间出些问题,年轻的夫妻似乎都不肯放过彼此,像一对精力充沛的狮子。

有说妻子受不了丈夫的毛病,但也有人赞同丈夫忍不了妻子的说法。甚至说你和亚瑟已经离婚,而你是那个被赶出家门的人。

千奇百怪的流言蜚语几乎都要说成真的,可身为当事人的你们却丝毫不在意,即便有可能影响你们的工作和生活,但这毕竟是你们的事。

在分居这件事上,原本是亚瑟准备搬走,可是你固执地坚持他留下,那栋房子的花园里种着你们爱的花,所以你需要他留下来照顾那些花花草草,而不是他每日像个园丁一样赶过来,况且你们都不想看到那些花在不善园艺的你手下凋落。

亚瑟望着你的背影,他的舌头抵着上颚,尝到尼古丁苦涩的味道。

亚瑟才知道这一嘴苦涩原来只是烟的原因,在他身体里随意流窜,比寒意还要强烈的酸苦都是因为那根烟。

至少他这样坚信。

直到晚上结束工作,也就是十点左右,亚瑟柯克兰发来一条短信,内容大致是关于他对弗朗西斯的咒骂以及对这个主意的抱怨,当然还有一句你愿意看到的话——

“所以我们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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