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带回
第二天,夏荷冻僵的尸体从荷塘里捞了起来。
温阳跪在堂下,眼泪止不住的流。
主母是个性子绵软心慈的,看着她的可怜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身子骨单薄,穿得也不像多暖和,昨天才来问炭火,她还给她多拨了些,今天院里的人就出事了,瞧着就是昨天来的那丫鬟。
“你昨天没见夏荷回去也不找找?”坐在主母身旁,上衣穿着白色袖粉桃的毛绒围领对襟小褂,下裙是嵌着毛边厚实白色绸裙,温阳仗着趴地上还瞟了一眼,肯定她裙子里还加了保暖的毛裤。
“我,我昨天睡得早,而且夏荷近日老是去别处,半天找不到人。”哪有主子每天找下人的。
适时抬头看了那开口说话的人一眼,又垂头,声音越发小,“像,像是去,去了二姐姐院子,里,里的小厨房蹭火。”
许是感觉有些难堪,少女眼里又溢出泪来,“所以,所以昨日就遣她来要了我屋里炭火的份例,结果,结果,呜呜呜……”
没想到事情还能扯到自己身上,温如皎抿唇,一张带着仙气的小脸绷着。
主母察觉到她的情绪,抬手在她手上拍了拍,以示安抚。
又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温阳,心里叹了声冤孽。
夏荷是她亲自从温如皎院里拨给温阳的。
温阳姨娘身边人早就处理了个干净,难为这个孩子是个心纯的。
“那——”
“太太,如萤,如萤想自己去挑个伺候的。”声音近乎气声,温阳做足了样子,在厚实的地毯上重重地磕了两下。
怕不应,还立马道:“如萤,如萤可以用姨娘留下来的钱自己去买!”
主母的眼神越发柔和,哪儿有什么姨娘留下的钱财,那是她那时候偷偷送去的,难为还留着,没大手大脚花出去。
温如皎看着地上像尘埃烂泥一样的女孩,手中新做的念珠在指腹上滑过,“娘亲,你就应了吧。”
不是主母亲生的,偏可喊娘亲,温阳伏在地上的脸扯起一抹讥笑,不愧是她的好姐姐。
“准了,今日下午你便跟着采买的婆子出门去吧,买丫鬟的钱我出了。”姑娘家家的,攒点钱不容易,何况出了她姨娘那档子事,亲事也不好寻。
“谢谢主母,谢谢二姐姐。”再次隆重跪拜后,温阳挂着鼻涕脸上还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眼睛都哭红哭肿了,看起来更可怜。
人匆匆忙忙跑了,许是太冷了。
温如皎拢着汤婆子,垂眼看着这串青色的新念珠,是因为新的不熟手吗?总觉得不怎么顺畅。
走到没人的地方温阳才收起了脸上的可怜模样,想着看到的夏荷冻得硬邦邦的尸体,心中冷哼,给你哭了这一场,圆了今生这浅薄的主仆缘分,前世你可背刺我不少。
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对着口哈了气才往脸上送,眼泪干了凝在脸上,怪不舒服的。
既然太太喜欢做好人,她也懒得掏自己私库。
下午,温阳跟着采买的婆子出了府,她不是那些个受看重的小姐,没人在乎她抛头露面是否会有所不妥。
采买的婆子给她指了个小厮让他带着温阳去市场,温阳一声不吭得跟着。
“三小姐,这边就是挑人的地儿了,您可先瞧着,奴才去那边茅房方便一下,马上回来。”说着,那小厮就往那公共茅厕去了。
温阳给暗中跟着的兆礼递了个眼色。
先是挑了个看上去老实本分的女孩儿,温阳借口银钱在下人那儿,叫把人先给她留着。
绕进七扭八拐的小巷,温阳走到一个一群流浪狗睡着的窝棚。
看着跟狗蜷缩在一起,衣衫褴褛的乞丐少年,温阳直接一脚踹他屁股上。
少年猛得翻转过身,一只黑乎乎的手抓住温阳的脚踝,身后的兆礼忍不住要上前。
有些狗被惊醒跑开了,有的警惕的看着不速之客。
“喂,跟我走怎么样?给你条命活着。”没躲过的温阳晃了晃脚,表情有些不耐,手脏得要死。
要不是看着上辈子拿了他一条命的份上。
看着少年这一世干净无纹的眉心,温阳神情平淡。
少年松开了温阳的脚踝,看着雪白布料上的污渍,手颤了颤,身子冷得发抖,眼眯着仰视逆着光的少女,好像,什么时候见过。
温阳带着一个乞丐和吩咐过穿破烂点的兆礼又回到市场,小厮已经在那边急得团团转了。
看着温阳松了口气,结果又看到她背后的两人,默默计算张婆子给自己的银钱够不够,然后眼神有些埋怨的看着温阳。
“我看你半天没见人,就自己逛了逛,伺候的丫鬟我已经选好了。”说着,带着他去了那个女孩儿那儿。
小厮看着那女孩欲言又止,温阳有些不耐烦,她今天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顺便的事怎么还拖拖拉拉的。
“三小姐,这,这是康南的女奴。”
温阳这才仔细看了下女孩,果然在左脸下颚处有用铁烙的一个奴字。
“小姐,你别看她是康南的,人可听话,可老实,力气也大,吃得还少!最重要的是,她不贵,便宜!”老板生怕温阳反口不买,这女奴砸他手里好久了,每天供饭他都不想供了,今天好歹有个看上去好骗的娇小姐,可得抓住了。
果然,娇小姐听见顿时满脸心疼得看着女奴,“就买她,她太可怜了。”
小厮一脸无语,但是主子都发话了,下人没什么反驳权,这女奴也确实便宜。
又看向身后两个男的。
温阳脸上立马露出慌乱的表情,“这两个不用,这两个是我用自己钱买的。”
小厮心下一松,将钱给了老板,温阳带着三个自己“买”的人回了府。
把人领到自己小院,给了两人新买的衣裳,今年下人的冬装还在做,就只能先穿新买的。
叫两个狼狈的先去烧水把自己打理一下,温阳看向欲言又止一路的兆礼,“你准备准备,我要把你放我二姐姐那儿。”
兆礼愣住,他有一肚子疑问,比如她是怎么准确知道那小巷深处有个乞丐少年的,比如她为什么肯定那少年会跟她走,比如为什么要把他的存在放在明面上了,结果她来了这样一句话。
“为什么?”兆礼竟不知自己的嗓子堵的这般厉害。
温阳手上起着炭火,头也不抬,“你不是有空没空就喜欢偷偷瞧二姐姐嘛,这下给了你光明正大的机会,怎么?还不谢谢我?”
少女脸鼓起来,嘴唇对着炭火吹气助燃,结果晕出了一团灰尘,又呛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兆礼走过去,把她隔开,动作熟练的生好炭火。
“你,怎么知道的?”他突然有些不敢抬头看她,他明明知道她和她那死去的姨娘都不喜欢那个女孩儿。
“该知道就知道啦!”有人愿意干活,温阳就躲在一旁偷懒。
兆礼扒拉炭石的动作放慢,免得有白灰浮起。
她,是因为昨天的事情生气吗?还是说,她身边有了那个小乞丐日后帮她做脏事,就不需要他了?兆礼胸口一窒,一股烦闷闷涨感让他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高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也对,那可是你心心念念的小菩萨,哦,不,是小观音!”温阳接着调笑,上辈子这厮不顾情份坏了几次她的好事,这次干脆早点把他送她姐姐手里,免得看着碍眼,说不定还能废物利用。
听少女这样编排自己,兆礼想反驳他只不过是喜欢听二小姐念经,但不知道怎么的,眼里又浮现那捻着念珠的如玉指节。
他不作声,接着去生下一盆炭火。
温阳倚在榻上,把身上的暗红披风拢了拢,无端地有些冷。
终于在第二盆炭火被成功引燃,兆礼半蹲着很认真的对温阳说:“萤萤,你们是不一样的,我对二小姐只是一种尊敬和欣赏,而你”是与我一起在烂泥里挣扎的根。
“好了!好了!”话被打断了,兆礼深吸了一口气,把第三个炉盆扯过来。
“至于吗?连我小名都叫出来了。”温阳哼了一声,当然不一样,萤火虫怎么跟月亮比,连替代品都算不上。
很明显,温阳拒绝再跟他交流,她的目光远远的落在了门外边。
“你先生着,我去看看他们收拾得怎么样了。”说完,温阳利落的起身。
暗红色的披风在兆礼眼里划过一道弧,是他的错觉吗?她变了好多,好像有好多事都瞒着他。
可是,明明他以前也不在乎这些。
女奴已经穿好了衣裳站在门口,洗漱过后,人还挺清秀的。
“你叫什么名字?”
“禾谷。”
真是个不愁吃的名字。
“就按你本来的名字来吧!挺好的。”
禾谷有些惊讶的瞟了她一眼,她以为这样官家小姐会看不起这样的名字,但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她被卖到大缙五年,陆陆续续进过不少人家,又被转手卖了好几次,对于危险,她有着动物一般的直觉。
禾谷对于这个看起来软趴趴,很好说话的娇小姐,她莫名的有些害怕。
“那个小乞丐呢?”温阳状似不经意的问。
“禀小姐,他还在柴房洗浴。”她也不清楚一个男的为什么要洗得那么仔细。
看着温阳朝柴房走去的背影,禾谷的欲言又止在看到兆礼冷沉的目光后彻底变成闭口不言。
“小姐人呢?”少年清俊的脸上带着微霜,他把炭火都生好了,结果她人跑了?不是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