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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姝一愣,下意识地放下手中的瓷片转身去看,赵明珠趁机脱离了她的钳制,狼狈地向身后跑。
一个身着鹅黄霓裳的女子自后院深处疾步走来,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鬓间坠着玉饰,发髻上环着金钗,相比于董姝的素雅装扮,她显得更为华贵脱俗。
董萱走得很急,许是嫌裙摆碍事,竟是提起裙摆快步赶来,走在跟前时已是汗水涔涔。
赵明珠扑向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女儿,你可算来了,救救娘,董姝她疯了!”
董姝随手将瓷片往地上一扔,脚后跟一踢,消灭证据。
董萱疑惑地在庶妹和母亲之间来回看,庶妹依旧如平常一样,低眉顺目,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母亲却更像疯魔了。
“娘,你干什么?我不同你闹,你赶紧让庶妹回房去,让人同我去婚房打扮,一会儿得出嫁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险些让赵明珠站不稳,她错愕道:“萱儿,你在说什么胡话?今日要嫁的可是二皇子,你怎么……”
董萱取出帕子来仔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旋即匆忙往婚房里去:“来不及同你解释,总之,今日二皇子我非嫁不可!”
“疯了!都疯了!”
董姝趁无人注意,偷偷摸到嬷嬷一旁替她们装好脱臼的胳膊,听到嬷嬷二人痛得惊呼,她还装作无事看天。
董萱听到动静,不满得看着还坐在地上的仆从呵斥:“楞着做什么?没听见我说的话吗?!赶紧过来给我梳妆打扮!”
董萱昂着脖子,好似一只骄傲的天鹅,她向来娇纵惯了,无事赵明珠此刻的不对劲,径直路过董姝往婚房里去。
董姝正扮着谦卑怯懦,心中思虑着为何董萱会突然回心转意,心甘情愿要嫁给二皇子.
她比谁都清楚,董萱向来心高气傲,一惯看不上眼盲的二皇子,毕竟身有残疾的皇子是不可能登上皇位的。
所以才会不愿出嫁,让她这个庶妹替嫁。
即便是原文里重生后的董姝,也没逃过替嫁的命运,更没有如今董萱出来阻拦这一出。
可在董萱路过她时,隐约的嘟囔声让她猛地抬起头来。
“反正他也不是真瞎,我那么好看,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拿下他,断不会像庶妹那样蠢笨。”
她如何知道二皇子不是真瞎?还有后半句……她好似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她也是穿越的?还是……
心中带着疑虑,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跟在嬷嬷不远处,亦步亦趋进入了婚房。
刘氏看在眼里,泪眼婆娑,始终没有动作。
婚房内,董萱早就注意到了跟来的庶妹,只是她并不在意这个在董府毫无存在感的妹妹,催促着身旁的嬷嬷赶紧上妆。
嬷嬷逐渐忘记方才的恐惧,专心致志地忙碌起来。
片刻后,董姝突然指着桌上的精致小盒问道:“嫡姐,这是腮红吗?”
董萱啧了一声,透过铜镜对着她说:“什么腮红?这叫做胭脂,这都不懂?”
说着她又瞥了眼董姝素净的小脸,将小盒拿起随手往后一递:“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怎么养得连胭脂都不晓得,这个送你了,别整日素着个脸,旁人见了还以为我们董家亏待你呢。”
见董姝迟迟没有上前,她又抖了抖手,催促:“愣着干嘛呀,拿着。”
董姝上前接过,还礼貌地道了谢,董萱摆摆手:“你什么也帮不上,别在这碍手碍脚的了,整日苦着张脸,我看得心烦。”
董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状似乖顺地退出了婚房,不远处赵明珠刚回过神来急匆匆地往婚房里去,至于她们之后要如何对峙,董姝并不关心。
她看着手里的胭脂盒,心里明白,这个嫡姐多半不是穿越来的。
恐怕,她重生了……
董萱向来是自信又高傲的,若是她知晓了一切,认为自己有能力以一己之力改变结局,也不是没可能。
她虽自信,但董姝却抱持怀疑态度,她无法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然交托到一个陌生人手中。
在她与赵明珠的周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退路——她要继续做木偶戏。
书中曾提及,二皇子的这门婚事全然因为圣上对他的厌恶,他夺取皇位的整个过程,也的确处处受妻族势弱的钳制,她憎恶皇族、憎恶董府也不无道理。
但他登基后,独独对当今太后敬重有加,只因在他幼时,太后是唯一一个对他有恩的人,在皇权纷争中,太后也隐于后宫专心礼佛,从不过问。
太后独有一个喜好,爱看戏。
京中戏班无不想尽法子编排剧本戏目,以讨世家欢心,想要得以机会进献太后。
董姝心想,既然太后爱看戏,那木偶戏说不定能够另辟蹊径、曲线救国。
若是董萱失败了,她还可以倚仗着太后的喜爱,让二皇子网开一面,放董府一条生路。
董姝在房里翻来找去,将一间不大的闺房翻得凌乱不堪,一旁的丫鬟玲儿手足无措,她不明白今日二小姐到底是怎么了。
“小姐,你在找什么?要不让奴婢来找?”
董姝埋头在柜子里,随手摆了摆:“不用不用,那些石头只有我自己能找到。”
玲儿没有多言,向后退了两步,给她让开道了,她知道二小姐向来心爱那些五颜六色的怪石头,都是自己藏在屋里的,旁人确实不好找。
“哎呀,总算找到了,我这把老腰。”玲儿听后赶忙上来搀扶着董姝。
她将石头放在桌上一一摆开,石头的模样都各有差异,但无不是奇形怪状,样式丑陋,唯有一些不同的颜色缀在其中,却也谈不上好看。
“小姐,你这又是做什么,难道要埋在树下藏起来……不过这石头也没人想要吧。”
“你懂什么。”董姝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润了润喉咙,继续说,“这些都是现成的矿物颜料,得亏我之前有这独特的爱好,不然以现在的颜料技术,木偶戏的效果得大打折扣。”
玲儿憋着嘴,小声嘟囔:“小姐你又在说一些奴婢听不懂的话了。”
“你不需要懂,对了,玲儿你知道哪儿有木头卖吗?最好是大块的。”
玲儿眨巴着大眼,思索了片刻道:“有的有的,两条街外有个木匠铺子,那里应该有得卖的。”
“得咧,那就出发。”
说着,董姝还打包了一些金饰揣在兜里,戴上帷帽准备出门。
玲儿忙跟上问道:“二小姐,您拿这些金饰做什么?这些都是大小姐原本用剩了送您的,即便是大小姐出嫁给她添妆也用不上这些呀。”
董姝的脚步不停,随口道:“谁说要给她添妆了,我这是要拿去卖的,不然哪来的钱买木头。”
玲儿顿时有些焦急拦住了她:“那怎么行呢,二小姐你往日不爱买首饰,这些是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呀,若是卖了往后可怎么办。”
“怎么不能卖了,你别管,我自有我的打算,等木偶戏做起来了我给你也买套好看的首饰。”
玲儿显然是不信她的话的,权当作董姝胡言乱语,她急得团团转也拦不下董姝的脚步。
“大夫人说得没错,今日府上的小姐好像都疯了……”
二人正拉扯争执着,差点走入了前院,玲儿最先反应过来,箭步上前张开双臂拦住了她。
董姝有些不耐,想要推开她:“玲儿你别闹了,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快让开。”
玲儿忙摇头:“不是的二小姐,您就算要出门也不能正院走啊,这会儿前厅正备着大小姐的婚礼呢。”
董姝一拍脑袋,她确实忘了这茬,连忙调转脚步往后院走。
“恭迎恒王爷!”
一声响亮的喊声自前厅传来,留住了董姝的脚步。
恒王爷?王爷皇子这时不都应该在宫里等着吗?恒王爷这个时候来董府是做什么?
董姝瞧着她爹董有梁,抛下身旁的客人快步走向恒王爷,恭敬谄媚地同他行礼,董姝离得太远并不能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董姝边瞧边问身旁的玲儿:“恒王爷是谁?”
玲儿有些无奈,她好似已经对董姝今日的不同寻常感到麻木,乖巧地开口答道:“那是当朝唯一的王爷,圣上的同胞弟弟。”
董姝这才想起,这位在原书里的戏份并不多,作者似乎懒得分笔墨给他,只说他是传闻中不能人道的闲散王爷,为了突出皇权斗争的险恶,与当今圣上的多疑。
只有不能人道的王爷能在圣上的手段中,侥幸活了下来。
在之后二皇子登基前,他一早便自请去了乡下,再无踪影。
像是感觉到有股灼热的目光投向自己,楚瑜恒看向后院的方向,只见一个素衣女子头戴帷帽,身姿娇弱,于细风中好似一颗小草,正望着自己。
只是一眼,他便愣住了。
“木偶戏?那是什么?”
“恒王爷,你说什么?”
楚瑜恒摇了摇头,重又看向董有梁:“没什么,你听错了。方才后院那里,是你家女眷吗?”
董有梁看着董姝离去的背影,点了点头:“是小女董姝………”
说完,他似乎也有所困惑,便听见楚瑜恒问出了他心中所想:“今日成婚的……是董大小姐?”
赵明珠迟迟没有来前厅,董姝又出现在后院,看她离去的方向恐怕是要出府,那出嫁的只能是嫡女董萱了。
董有梁硬着头皮点头:“是的,是小女董萱。”
楚瑜恒深深看来他一眼,若有所思,没有继续追问他,反倒像是无心问了一嘴:“董大人可知木偶戏为何物?”
董有梁思索了片刻,确定自己从未听说过,才小心翼翼地回答:“小人不才,并不知道木偶戏是……”
楚瑜恒知道从他这问不出什么来,便摆了摆手打断他:“行了,事儿我已经交代给你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身后的董有梁弯腰了许久,确认他已离开董府才缓缓起身。
赵明珠紧赶慢赶来到前厅,此时宾客已经来了大半,她早就做好了被老爷呵斥的准备,却没想到董有梁像是没有发现她,正望着大门口发呆。
“老爷……”
董有梁回神,低声蹙着眉同她确认:“今日出嫁的,可是萱姐儿?”
赵明珠苦着脸,无奈点头:“是的,方才萱儿不知发什么疯,非要自己出嫁,咱们之前明明都说好了……”
董有梁叹了口气,复又看向大门的方向,那里早没了楚瑜恒的身影。
“这也许就是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