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董姝从未想过,古代的马车舒适度可以这么差,她向来不晕车的人,在马车里颠来倒去,屁股都被咯得生疼,下车时险些吐了出来。
她扶着马车喘着粗气,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玲儿在一旁替她擦着汗。
“小姐,要不咱们先去茶馆坐一坐吧。”
董姝摇头,好半晌才缓过劲来。
这古代女子的身子未免太过娇弱了,真就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这让她以后开展事业如何能顺利。
她下定决心,发展事业要从身体做起,一个强健的体魄才是成功的开始。
“走吧,先去当铺换银子。”
二人辗转当铺、铁匠铺、木匠铺,并没有发现不远处有二人始终跟随着她们的脚步。
楚瑜恒坐在一处茶楼上,远远看着木匠铺,他的贴身侍卫阿礼站在一旁,替他斟茶:“王爷,咱们都跟了一路了,要不上去打个招呼吧。”
楚瑜恒抿了口茶,随意道:“不急,还不到时候。”
阿礼小声嘟囔了一句:“还不急呢,宫里婚宴您也没参加,今儿一天就跟着董二小姐,反正董二小姐迟到得进恒王府,早些打个招呼怎么了。”
看着董姝从木匠铺中走出,天色已近黄昏,楚瑜恒放下茶杯径直起身离去:“走吧,回府。”
阿礼赶忙跟上:“您确定不去打声招呼?”
楚瑜恒看了他一眼:“要不你去?”
“真的?!”
楚瑜恒手里的折扇结结实实敲在了他头上,笑着催促道:“赶紧备马回府。”
阿礼撇着嘴,捂着脑袋灰溜溜地跑了下去:“不去就不去嘛,做什么打人呀。”
阿礼是楚瑜恒自小的贴身侍卫,向来关系亲近,他也从不介意阿礼小小的僭越。
茶楼外,董姝的脚步顿了顿,她看了眼停在茶楼外的豪华马车,如果她没看错,这辆马车已经跟了她们许久了。
马车上显眼地挂着“恒王府”的牌子。
恒王府的人跟着她做什么?难道只是单纯的顺路?
她自认为跟楚瑜恒无亲无故,向来没有瓜葛,即便是他府上的人有意跟随,她一个落魄世家的庶女也不容置喙。
董姝没有深究,现在她只想早点进行木偶戏大业。
*
因着府里嫡女出嫁皇子,董府上下几日都忙得团团转,无人顾及董姝把自己关在房里做什么。
跟铁匠铺定制的刻刀还没有完工,这几日,她忙着对矿石做处理。
矿物粉质制成颜料的最关键的东西——明胶,在这里并不存在。
这几日,为了研究如何从鱼骨肉皮上提取出明胶,她可谓是煞费苦心。
做了无数的实验,酸法提取明胶的方法并不简单,她退而选择碱法制胶。
玲儿这几日隔三岔五地去厨房去取草木灰来,惹得董府上下都以为董姝彻底失心疯了,好好一个闺秀不去研究女红刺绣,反倒和草木灰这些脏兮兮的东西叫上了劲。
仆从听闻大婚当日,她发起疯来险些伤了大夫人,似乎也合情合理了。
故而,董府上下都传闻,董二小姐因无缘嫁给二皇子,彻底疯魔了……
而此时传闻中的董二小姐,正在草木灰里忙得灰头土脸,哪儿有闲心思去听这些流言蜚语。
“成了成了!”
玲儿端着温水进房时,正瞧见董姝蓬头垢面,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灰尘,指着地上淡黄色的东西兴奋至极。
若不是她整日同董姝呆在一起,乍一瞧见她这副模样,她恐怕都要以为董二小姐是真的疯了。
“小姐,您快洗洗吧,这么多天不眠不休的,您都要馊了。”
说着董姝似乎真的信了她的话,举起手臂来闻了闻。
“还行吧……没有很臭。”
玲儿一边埋怨着,一边给她倒着洗澡水:“谁家小姐同您似的,如此不修边幅,如今府里头都传闻您得了失心疯,刘姨娘整日以泪洗面您也不去瞧瞧。”
说到刘氏,董姝欣喜的颜色淡了下来,她收好粗制的明胶,缓缓出声:“她恐怕这会儿不会愿意见到我的。”
“哪儿有母亲不愿见自己孩子的。”
董姝脱下衣物,缓缓躺进浴盆里,舒服得她直叹气:“你不懂……回头记得帮我把屋子收拾下。”
“欸,好的小姐。”
董姝闭上眼,回想起大婚那日刘氏看她的眼神,带着审视与戒备,聪慧如她,恐怕已经察觉出了董姝的不对劲。
这几日她闭门不见、以泪洗面,恐怕是在悼念自己死去的孩子……董姝又何必在这个时候上去讨嫌。
这一日,艳阳高照,正是晒颜料的好时候,各色矿石已经被董姝磨成了粉,反复浸水沉淀,粗细分层、加入明胶煮沸,再沉淀,往复几次提出需要的颜色,最后煎色完成制成膏状颜料。
看着小铁盒内各色的颜料成品,董姝满意至极,稍加清水沾上毛笔在纸上画了几道,虽因为明胶不够纯而导致颜色上略有偏差,但比市面上的颜料确实要更鲜亮一些,留色也更为持久。
在制作颜料之余,她还用小块的木料试着雕刻了一个木偶,虽说因为换了身子,手略有生疏,但几个木偶雕刻下来,熟练的感觉又回来了。
看着一个个木偶小人由小到大依次排开,肉眼可见的一个比一个更生动,颜色俏丽、栩栩如生,董姝颇有成就感。
“小姐小姐,大夫人来了!”
玲儿手中还拿着残余的废料还未清理,着急忙慌地来屋里通报,话音还未落,赵明珠气势汹汹地推开董姝的房门,脆弱的门板弹在墙面上,发出一声闷响,眼瞅着再来几次恐怕就要报废了。
“这两日我忙着萱姐儿的婚事,无暇同你算账,让你好生在院里肆意了这么些天,今日我便要同你好好算算这笔帐!”
赵明珠抱胸,怒目而视,身后跟着两个体型壮硕的仆役,显然是有恃无恐,复又嚣张了起来。
董姝手中捏着刻刀,并没有如同赵明珠所想那般,露出胆怯恐惧的神情来,反倒依旧坐在桌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说大夫人,我尊敬您叫您一声母亲,你就这样不顾女儿的声誉,堂而皇之地带着男子闯入我的闺房?”
“就你还声誉?”赵明珠眉毛一挑,谐谑道:“如今京城谁人不知,咱们董府二小姐已经得了失心疯,公然在二皇子婚礼当日在府上蓄意杀人。若不是老爷极力劝阻,你早就被大理寺押了去!”
“荒谬!”
董姝刚要反驳,旋即眼睛一眯,盯着赵明珠道:“是你?那日的事,是你故意宣扬出去的?”
赵明珠嗤笑一声,得意至极:“算你聪明,老爷也嫌你是个祸害,怕你又发疯杀人让我将你绑去柴房,免得霍霍他人!”
说着,她好似胜券在握,肆意地在董姝的房间里闲逛了起来。
其实她一进门就发现了桌上精致的木偶,实在是那些木偶做得精巧夺目,一旦瞧见了就让人觉得爱不释手。
她眼疾手快,还没等董姝拦下,一把抢过做得最为精致的那一个木偶。
是一个旦角的木偶,头戴凤冠,身段婀娜,明明是画上去的眼睛,却让人觉得水波涟涟,洞穿心扉。从神情到姿态,无不是惟妙惟肖,让人拍案叫绝。
董姝甚至还没有给这些木偶做上机关,就已经惹得赵明珠如此姿态,木偶戏的吸引力可见一斑。
“你这颜料,如何得来?”
董姝并不想搭理她,但她也不想赵明珠玷污她亲手制作的木偶,冷漠地开口道:“木偶还给我。”
赵明珠哪儿会如她的愿,若不是这木偶着实叫她喜欢,她恨不得当着董姝的面,把这些木偶全毁了去,看她如何生气发怒却又无可奈何。
赵明珠眼睛子一转,旋即道:“若是你把颜料的配方给我,哦,还有如何制作这些木偶的法子告之与我,我还能同老爷求求情,让你不至于被绑进柴房里活活饿死。”
“大白天的,你这老妖婆又发什么梦?!”
赵明珠顿时龇牙咧嘴,气得捂住了胸口,尖利的嗓音猛地响起:“给我把她绑了!”
她自知容颜老去,平日最听不得别人说她老,如今却被董姝戳了肺管子。
“小贱人,你落到我手里还怕问不出?!让你口无遮拦,目无尊卑!赶紧的,把她绑了押去柴房!”
两个仆从应声朝着董姝走去,手中的麻绳猎猎作响,在他们眼里,羸弱的二小姐无非是砧板上的鱼,哪有什么还手之力。
正当董姝打算展开拳脚,好好教训一下眼前几人时,忽闻门外传来如同洪钟一般的怒斥声。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董姝立刻将刻刀丢得老远,装作手无缚鸡之力倒在地上,一副弱者姿态。
门外董有梁眉心直跳,快步走来:“赵明珠,你这是在做什么?!青天白日的,你带着两个男子闯入姝儿的闺房,成何体统!”
若是明日,老爷断不会如此呵斥她,她往董有梁的身后一瞧,果然见到了另一道身影。
他手执折扇,覆手而立,整巧对上董姝偷瞧的目光。
男子身姿伟岸纤长,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悬着白玉玲珑腰佩,气质儒雅,气度逼人。
这是董姝对楚瑜恒的第一印象,她认出了他,但转念一想他生得如此气宇轩昂,偏偏不能人道,只能当一辈子的“太监”,她不自觉地轻声叹息。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楚瑜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