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0
灵堂氛围沉重，连带着在这儿的人不免染上愁绪，心中有多少是真没人知道，也无人探究。
要说老爷子离开真正难过的人，老管家一定算一个。
他没在灵堂，在后院的石凳上坐着，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后院该是老爷子平常消食遛弯的地方，天气好时也会在这里见客，既然老爷子常待，老管家自然也常常在这里待着。
老爷子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手中权势和脸面，狠辣的性子绝对称不上好人，但是对家中工人绝对算不上差。
这些个工人在他眼里折腾不起风浪，那些个算计人的心思当然用不到工人身上。
对待老管家，老爷子有多信任只有他们两人自己知道，光是老管家如今这副样子也能看出来，主仆俩感情不错，起码老管家是敬着老爷子的。
那晚在医院，吴轩霖一直观察着每一个人，当然不会错过这位老管家。
所有人都在和林笙南折腾的时候，只有老管家一身不吭站在那儿。
以他的身份劝不动林笙南，或许是他也同样了解林笙南，知道劝不住，索性什么都没说。
在林笙西来的时候，老管家也曾抬头往那儿看，浑浊的目光中带着期盼。
林笙南摁住那支笔时，老管家就重新垂下了头，之后他们的争吵和喧闹都不能让他再有希望。
老管家早就猜到事情会这样，这也是吴轩霖要来找他的理由。
特意选择隔了几天来找，是因为人的悲伤得有一个过程。
老爷子从生到死，身后事的安排，没人会比老管家更上心，得给他时间忙碌，等空闲下来内心才会更加感慨。
吴轩霖在后院看到老管家时，知道自己没来错时间。
在老管家的心里，或许老爷子不仅仅是个雇主，还是相伴多年的老友。
人走茶凉是常态，即便老爷子生前从不缺花团锦簇，人一死，前头的丧礼还没到尾声，从后院已经能看出来，以后怕是再没多少人会来这个院子了。
院子会如同老爷子的离开一样，如暮西山直至凋零。
老管家沉浸在思绪里，他没有想到老爷子原本还好好的，不过是起来接个电话，起的太急……居然就这样走了！
吴轩霖走近特意发出声响，老管家才回过神，人已经落座在他对面。
见他手撑在石桌上要起身，吴轩霖伸手拦了一下，“你坐，这些天你也辛苦了。”
老管家在林家工作了大半辈子，主仆之别已经刻在骨血里，没有客人坐着他也坐着的道理。
晃悠悠站起来，不自觉地揉了揉膝盖，不着痕迹地打量吴轩霖，无奈地摇摇头，“人总要走的！”
到了一定岁数，和死亡越来越近，身边人一个一个离开是常态，生离死别看得比年轻人透彻。
上次见他是陪着丁安过来打岔老爷子和林笙东，老管家腰杆笔挺，看起来精神不错。
其实还没隔上几天，现在他弯着腰，那双像是干瘪橘子皮的手缓缓揉着膝盖，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见他执意要站着，吴轩霖也没有勉强，“您在林家多久了？”
老管家捶了捶膝盖，“人老了腿脚越来越不中用。”
顾左右而言他，跟了老爷子这么久的人，当然不可能容易套话，这点吴轩霖很清楚。
可他没想到老管家比他更直接，“想问什么？”
在林家这么久，怎么可能不会看人，是人是鬼怕是他看得最清楚。
以往免不了有人在他身上打主意套消息，老爷子走了，谁还会在意一个管家？
没想到是家里小小姐的男朋友找上他。
“林家争产的事情，您知道吗？”
老管家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即便这几天没出去，这些个没遮没掩的消息都是知道的。哪怕他根本不想看，来奔丧的人明里暗里都会聊这事儿，加上大宅外守着好些个人，很难不知道。
“您更看好谁？”吴轩霖问了一句。
老管家酸胀的腿好受了一些，迟缓直起腰，“老爷曾经说过，南少爷是狼！”
看了一眼吴轩霖，“前头还有事忙。”
没再多说，缓步走向设灵的前厅。
说了没几句话，但吴轩霖听得明白老管家话里的意思。
只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胡欣妍。
那晚在医院，胡欣妍和林笙南绝对算得上是不欢而散，丧礼是大事，她想闹也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折腾。
可是看到她和林辰、林笙南凑到一起说话，吴轩霖还是感觉到异样。
这样的画面丁安看过太多遍，像一个局外人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吴轩霖替丁安难受。
但这种怪异的感觉不是难受，是觉得不太对劲。
胡欣妍绝对是个聪明人，她在嫁进来之后完全可以仗着身份和林笙北对上，毕竟是林笙北害得她没了个孩子。
她却完全没有这样做，只要丁安回来，在客面上算是热情周到让人很难挑出错处来。
原以为林笙南是真要和胡欣妍闹开，但现在看着不像，那晚医院两人的不愉快成了夫妻斗嘴。
吴轩霖打量他们三人的同时，林笙南也看到了他，和胡欣妍说了句什么后朝他走过来。
“她要想来就让她最后一天过来送送老爷子，不想来也没关系，但是丧礼之后别回来。”林笙南想了一下，“最近也不用她去公司。”
吴轩霖挑了挑眉，“是不是最好送她出国？”
“是！”
“你知道我把话转告给她之后，她会怎么样？”
吴轩霖的话让林笙南眉头拧起来，“我没让你转告。”
要的是你看好她别让她乱闯，这话要是原封不动转告给丁安，八成会拧着来。
吴轩霖没给他任何保证，将话题岔开，“重新立过遗嘱了？”
外面的人认为林笙南找律师上门一定是为了争产，但是吴轩霖知道不会是这样。
要见律师有很多办法，而且以林家老爷子的身份，有多少律师来吊唁都不出奇，这几天进进出出可来过不少同行，偏偏这三个律师被单独拎出来说事。
全因为林笙南特意去大门口接了一趟！
吴轩霖大概猜到林笙南的动作，但不能十分肯定，这会儿问也没想过他会回答。
听到林笙南“嗯”了一声，倒是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还真是他想得那样？
“为什么疼她不明说？”有内情也不明说，非要丁安误会有个无情无义的父亲，这是为什么？
吴轩霖想不透！
林笙南意味深长，眸光中快速闪过一抹骄傲，“她是狼！”
又是狼！
老管家说林家老爷子提到林笙南的时候是狼，林笙南说丁安……
林笙南显然也没想多说，匆匆走了。
哑谜？
吴轩霖轻笑，他已经弄明白林笙南的意思，直接离开了林家。
老爷子出殡当天，丁安没有来，但是之后她索性住回了林家，因为吴轩霖直接把原话和她说了。
不论林笙南怎么个计划，她和吴轩霖要做的事情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得弄明白林家的事情，下一次循环的时候手里才会有更多筹码。
而且，林家要乱，有什么地方比现在的林家更安全呢？
不过丁安回来住，吴轩霖没有陪着一起，他要找个人，这两天要想的事情多没有反应过来，但他现在反应过来了。
不晚咖啡店的那个老板，有问题。
之前循环的时候，老板说下次请他喝咖啡，明明重新循环他该不记得才是。
偏偏这位老板说的那句话别有深意，让他下次再来。
乍听没什么问题，不过是老板让吴轩霖再来光顾，但静下心来细细琢磨，吴轩霖觉得不对劲。
索性直接找上门！
咖啡店的老板通常白天不在店里，只有晚上才会出现。
看到吴轩霖等在那儿，他也没觉得有多惊讶。
“来啦！”很自然的打招呼，接手吧台冲了杯咖啡给他。
坐的位置前后都没有旁人，倒是适合说话。
“上次说请你喝的！”老板根本没藏着，大大放放喝了口咖啡，“问吧！”
他这样坦然，吴轩霖也不绕弯子，直接问，“和你有关？”
会循环，无限的死和无限的活！
这个问题很玄乎，但在亲身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吴轩霖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嗯！”轻应一声，没在吴轩霖脸上看到震惊，反倒让他失去了些乐子，“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我更想知道你是谁！”吴轩霖的目光一寸一寸在他脸上游移，丝毫看不出异常。
“我啊！很早就和你说过了，我叫不晚。”视线越过吴轩霖，停留在不远处墙上。
吴轩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里挂着一件蓑衣，还有断掉的一把木剑。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目光，悠远深沉，仿佛在看一位故人。
“那东西对你很重要？”吴轩霖说出口的语气很肯定。
“比我的生命还重！”不晚轻笑，“不问问其他的？”
“问了你会说？”
“不会！”
不晚拒绝的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但我能让你每次活过来的时候好受一点儿。”
随着话音落下，吴轩霖感觉到一股冷意钻进眉心，随即恍惚起来，面前的人开始模糊……
明明只是一个恍神的功夫，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店里只有寻常客人和店员。
“你们老板呢？”他随手问一个店员。
“老板走了，你找他吗？那你得过阵子了，他说要出门几天。”店员习以为常，“我们老板常常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了，等他回来你再来找他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