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费兔和追尾她的男司机站在街边,旁边是费兔被撞得稀巴烂的车屁股。
她一米七多大高个儿,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鸭舌帽黑口罩,这么穿比不这么穿还显眼,就好像就是拿着喇叭喊:快看,这儿好像有个大明星!快来猜猜她是谁!
对面的大哥倒也不在乎什么明星,故作亲近地朝费兔说,“姑娘,您说咱私了怎么样?”
这句话听得费兔眉心一跳,但她依旧面带微笑,语气和善地问:“也不是不行,那您看私了,您出多少钱啊?”
那个大哥看着有希望,赶忙说:“五千,不不不,要不六千,姑娘您看合适吗?”
费兔连忙打住,她是看着好说话,但是又不是真的蠢。
原来给她在台里当助理的时候,她又不是没处理过这种事情,她这个车修车怎么也得几万,想用几千块钱就打发,这男的也是张口就来啊。
“我看还是算了吧,也不劳驾您出钱了,咱就走保险吧。”她语气没变,依旧温声细语。
等着把车拉走后,费兔一个人扛着原本在车里后备箱的设备,吭哧吭哧往地铁口走,走到半路,她就开始呼哧带喘。
不行,坚持不下去了。用五秒钟纠结是花费自己半条命把设备搬到台里,还是麻烦人来接她后,她果断停下来,宝贝似地把设备轻轻放到路边。然后自己蹲在旁边,摘下口罩喘气,拿出手机扒拉扒拉找到了安元夕的电话。
“喂,师兄,我车路上被撞了,你看看手下谁有空来接我一下呗,我这带着设备呢,你派辆车来。”
她一边打电话,一边无意识地玩头发。口罩摘下来,露出来一张兼具端庄大气但又不失青春靓丽的脸庞。
“设备没事儿,放心吧,我在团结大道的那个十字路口等人啊。”
打完电话,闲着没事,她想着刷刷短视频,但看到手机电量低于了60%,她轻轻叹口气,放下手机。
没办法,费兔有严重的电量焦虑。
但她一点也不像克服,既然不能克服电量焦虑,那就不玩手机吧。
她看着人行道上的地砖,学甄嬛传里的敬妃数砖。
这就是时药成来的时候看到的景象。
时药成现在是刚刚进电视台的小实习生,刚进来第一天,就被台里起哄说是新一代台草,东方台不缺美人,但时药成不仅长得好看,偏偏还好冷着一张脸,自带高冷气质,收获了一票喜欢这一挂的姐姐妹妹的情有独钟。
但时药成有个秘密,他从大学开始,就默默崇拜并且喜欢一个叫费兔的学姐。
俗称暗恋。
他没想到的是,那位在他心中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那位学姐,正顶着炎炎夏日,在数砖。
而且数着数着,时药成清清楚楚地看到,还数漏了一排。
他本来来的一路做了一路的心理准备,把开场白换了又换,现在真正地面对学姐,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不是忘数这一排了?”
费兔忽然感觉从高处传来一个声音,难道是她数砖数出幻觉,听到天音了?
她抬起头,才看到面前有一双腿,顺着腿往上望了很久,终于在她脖子抬到极限的时候,看清了面前人。
好高啊,这是她对时药成的第一感觉,看得她脖子疼。
时药成看到费兔白生生的脸望向自己的那一刻,才真正有了实感,自己真的和自己的偶像学姐见面了!同时,他的理智回笼,感觉到了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可能有些唐突,怎么能对学姐发出质疑呢?
学姐是不容质疑的,这是他的信条。
他连忙挽救,“对不起学姐,是安元夕师兄派我来接您的,我叫时药成。”
费兔仰着脸,虽然看着不真切,但是能感觉到对方有点紧张但十分认真的样子,赶快笑笑说没关系,自己就是输错了一行。
她站起来,没想到还没站稳,瞬间眼前一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倒过去。
“啊。”
“嘶。”
费兔的额头直冲冲地撞向时药成的锁骨,两个人同时发出惊呼。
时药成不敢动,半点也不敢动。
他锁骨虽然疼得厉害,感觉半个身子从脖子到胳膊都是麻的,但是学姐在他身上啊,还离得这么近,他都能闻到费兔身上好像是什么花的香味。
他又想把她扶起来,又不想把她扶起来。
正在时药成内心天人交战之际,费兔已经清醒了。刚刚她因为蹲得时间太久导致低血糖,站起来之后眼前一片黑,接着头也开始眩晕,砸下去的那一刻,额头被撞得生疼,脑瓜子嗡嗡的。
她清醒后赶紧站好,可是也许是头晕加头疼,站好后又不自觉得开始像个不倒翁晃悠。
时药成看着费兔像个兔子一样离开,怀里少了温度,心里也开始空落落冷丝丝的。
但又看到费兔站着晃晃悠悠,也不顾自己的纠结了,连忙双手扶着眼前人站好。
两个人生生展现出了兵荒马乱的感觉。
这幸亏费兔还只是小有名气,而且作为主持人关注度不高,她要是个大名人,恐怕第二天热搜都得是:爆!知名主持人当街和男性友人搂搂抱抱。
等都站定,费兔尴尬地摸摸鼻子,朝时药成咧嘴笑笑,自己毕竟是人家的学姐,第一天就这么不稳重,还怪不好意思的。
她素来处变不惊,也难得有点红了耳朵,不知道说点什么补救,只能用她的招牌微笑说不好意思。
可惜时药成愣是什么也没瞧出来,他表面还是一副波澜不惊高冷的样子,但是内心已经要疯了!
他觉得自己心里经历了一次火山喷发,山下气体躁动,山顶熔岩沸腾,就连余热和尘烟都影响千万里。
他要疯了,世界跟着他一起疯吧。
他到费兔的身侧快速拿上了设备,转身带路上车。
只有手腕上的青筋,默默昭示他内心的不平静。
一路上气氛特别好,费兔和时药成聊天有来有回,两个人都生怕刚才的行为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就想趁着聊天,多多少少挽回一点。
如果没有刚刚发生的事情,也许氛围还不会这么好。
时药成内心窃喜了一路,但时药成面上依旧高冷。
车到了台里,费兔直接在门口下了车,嘱咐时药成时去地下停完车把设备一起搬到组里。
台里建的时候花的大价钱,有山有水,有花有亭。台里的人刚进来的时候看什么都新奇,甚至还拍两张发给亲友看看,但一有了工作,匆匆忙忙的实习生们和像费兔这些刚刚得了工作的小职员们就再没有时间欣赏这些了。
今天本是周末,台里的人不多,小孩见了费兔纷纷费老师好,费兔也赶紧带着温柔地笑回过去,费兔遇到了比她职位更高的人,她也赶紧带笑问好,对方也回过来笑。
可见没什么区别,一层一层的人过得都一样,每爬一层会发现,景色也许看着更美了,但景色依旧是那个景色,什么也没变。
她进了写着“求真、公正、进步”的新闻中心,手机微信里跳出来一句话。
安元夕:到主任办公室里来。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加班,没想到竟然主任和安元夕都在办公室等着她。
站到办公室门口,她不知为何停下来,说心里不紧张是假的,但她也没有做深呼吸或者什么别的动作,因为她觉得这都起不到任何调节作用。她只不过停下来,又看了一遍门牌上的“主任办公室”几个字,就坦坦荡荡又莽莽撞撞地敲敲门,走了进去。
她没有想到,之后的每一次上台,她都是这种感觉。
陈主任和安元夕都坐在办公室里等着费兔。
新闻中心的陈主任是个好人。
好人,在社会里,是一个至高但至无用的评价。
陈主任不是这样的好人,他是一个有用的好人。
虽然人到中年啤酒肚和秃头都纷至沓来,但是依旧是个可以担得起至高评价的人。
安元夕翘着二郎腿,还是他平时那种不论在什么场合都满不正经的样子,他长得实在惹眼,一双桃花眼到处撩人。但费兔和他是老搭档了,心里门清,安元夕的确是喜欢声色犬马,但他只爱工作。
她向两人打了招呼,然后坐下。
陈主任喝了口保温杯里的茶,开口道。
“小安,小费啊,你们两个的能力,我是知道的,可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们应该是咱们新闻中心后浪里的翘楚了。”
费兔规规矩矩地坐着,安元夕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他们心里不约而同想:这又是在憋什么大招?
陈主任接着说。
“现在台长下令,新建一档新闻调查类直播节目,名字已经定了《直击真相》,制片人还没定,但是我心里想让你们两个进去挑大梁。我的初步设想是,小安台前,小费幕后。你们心里怎么想?”
这一句话,生生把两个人砸懵了,不论是举轻若重的费兔,还是举重若轻的安元夕,心中的猛地一跳。
在自媒体横行,短视频当道的时代里,深度调查类节目本来就难做,更何况随着调查记者数量的下降和被重视程度下降,做好深度调查类节目更堪比蜀道难。再加上直播自带的难度,这档节目可谓是一个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的难啃硬骨头。
但是,费兔和安元夕心中却没想过拒绝,不是因为上级指派不容反抗。
而是诱惑太大。
如果能做好这档节目,不光是功名利禄。
更可能的是,他们会创造一个属于他们的时代。
那应该是一个理想主义呼啸群聚的时代*。
费兔心中暗自称赞陈主任眼光的毒辣,安元夕如今二十九,在台里一直做主播,多多少少参加过不少节目,大大小小获得了一些荣誉,加上他自带的犀利台风和好看皮囊,收视率一定引吭高歌。
而自己从大学就在电视台里打工,采编导哪里需要去哪里,经验积累一大筐,又是人人知道的稳重性格,就缺一个单干大展身手的机会。
并且,她和安元夕陆陆续续合作了五六年,自己为他保驾护航,这个节目不一定成功。
但很难失败。
正思考的出神,安元夕忽然在旁边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把费兔和陈主任两人都着实一惊。
“主任,我有个建议,换我幕后,费兔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