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
冷牧:“……”
“呃……”
“那个……”
“我……”
……糟了,编不出来了。
见冷牧迟迟没有回答,不光老族长和时书严肃起来,其余的精灵也都纷纷走上前对她凝目细视。
“支支吾吾什么!有什么就说什么,很难吗?”时书不耐烦地催她,“你就说吧!是不是时图那个不省心的又从外面捡鸡回来了!她什么德行我不清楚还用得着你隐瞒?”
哦!是个理由!但是这时候就全交代了会引人怀疑,要演戏演戏……
冷牧视线下移,神色有些为难,语气忸怩:“不是……是那只鸡自己飞进来的……没人捡……”
只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听着就没底气。
时书顿时火冒三丈,拽着冷牧的胳膊就往家走,嘴里还骂骂咧咧数落着时图,“就知道是时图干的好事”“早就让她不要老是瞎捡来历不明的生物就是不听”“眼看着要吃亏才知道找大人帮忙”云云。
时书风风火火地离开,老族长身后的几人逡巡不决,不知该跟着老族长还是新族长。
几人面面相窥,最后推出一个代表去询问老族长的意思。
“都跟上吧,我也去看看,到底有什么邪祟。”
老族长边说边跟着时书她们,余下的人自然跟从。只是被推出来的那个精灵想了想,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老族长,我觉得这个姑娘出现得有些蹊跷啊,或许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老族长悠悠回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询问的精灵得了回应便退了两步回到队伍。
老族长看着不远处被时书揪着胳膊的那个外来人的背影,微微蹩眉。
前两日她卜算了一回,卦象不大好,显示精灵族大劫将至。
希望……还真只是小孩子们懵懂的玩笑啊……
老族长忽地一顿,招手唤了一个精灵过来耳语:“让时翠先去宗祠等着,该准备的都备好。”
“是。”
人类的效率低到离谱,也不知道这个废物族群是怎么苟延残喘撑到最后的。
迟迟没有冷牧的消息,于是魔王就亲身上阵了。
他在颂国没见到冷牧,也懒得搭理颂国元首,二话不说顺手就把这个国家给灭了。灭完后他没回舞国,指望那群酒囊饭袋还不定要到什么时候,魔王感受着冷牧身上尾戒的气息追随着来到了熟悉的树林。
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人,不料这片林子里布满了尾戒的气息,他顺着气息在林子里徘徊许久也没看到人——也不算没看到,他倒是见到了一群人类在打架,或者一群人类和一群黑熊打架,又或者一群黑熊在打架——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家伙,是以他连一个眼神都没多给。
尾戒的气息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混乱,魔王寻思着自己老家离这不远,干脆回去宝库找了样寻物的宝贝,跟着工具的指引重新进入了树林。
最初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靠近精灵驻地附近,工具的指向忽然混乱起来,一会儿指向精灵驻地,一会儿又指向相反的方向。
他猜测可能是精灵驻地外屏障的力量形成干扰,于是响指一打,暂时封闭了方圆十里其他的魔力。没了干扰,工具上的指针兜了个圈,突然报废了。
魔王:“……”
没用的东西。
魔王嘴角一颤,毫不留情地将手里的废铁扔在地上。
他估计着之前指针指出的两个方向,来回打量,最后背对着精灵驻地走。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方向的路,越走黑熊越多,为了摆脱这些家伙着实花了他不少力气——不是打不过,只是需要费点时间。
“啊啊啊你们离我远点!警告你们啊!我厉害着呢!我随口念一句咒语就能让你们灰飞烟灭!魔王都怕我!你们要想吃我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魔王的本事!”
——冷牧?
忽地听见女声和黑熊的吼叫,魔王下意识以为是冷牧被这里的黑熊缠上了,紧赶慢赶过去,但听仔细后发现不是冷牧的声音便又慢了下来。临到现场,还顿住脚步,敛住气息,漠然地看着眼前千钧一发的危局。
只是这一看,他不得不皱起眉头。
绿毛……
这个女的是精灵族的?竟然跑了这么远?
……废物。
魔王胸中顿时憋闷,仿佛堵了一块浓重的乌云,不过很快,他又舒展开眉头——因为那只精灵不是熊群的对手,在挣扎中已经伤痕累累,想必不消多时便会成为黑熊们的腹中食。
“啊啊啊!”
精灵发出痛苦又惊惧的尖叫。
魔王懒得看她必死的结局,转身正要离开,忽然瞥见剑光一闪,一个身影从远处带着风闪现,三两下就把围着精灵撕咬的熊群逼退几步。不等他转身细看,那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就乘胜追击,剑剑狠厉,将所有黑熊击毙。
此人虽然戴着面具,但魔王隐约觉得他有些熟悉,但是这疑惑太浅,立刻就被嫌恶的情绪压住。
这是哪里来的人?多管闲事!
“谢了老兄!”精灵迅速道了一句就开始关注处理自己的伤势,翻来翻去查看伤口给自己抹药包扎。
“你是精灵族的‘时绘’吗?”
面具人话音未落,精灵就被震得浑身起恶寒,瞬间停下擦伤的动作捂住耳朵,瞪大了眼惊悚地看着对方。
“老兄你能不能闭嘴?你这声音难听起来比刚刚那群黑熊还恐怖啊!”
面具人:“……”
他低头取纸笔唰唰书写,而后递给精灵。魔王探头想看,但是角度不对,那张纸条上的字正好被挡住。于是他略施法术,周围起了一阵小风,压下纸条的一侧,魔王眯着眼看清了纸上的内容——
“在下小黑,你妹妹时图让我来找你回精灵族。”
……呵。
“你认识时图?”
时绘看完纸条,狐疑地上下打量来人:“可是你怎么会认识我妹妹的?”
小黑又低头书写,看样子是很长一段话,时绘站在原地等,等得久了还抬手捏了捏有点僵硬的脖子。
魔王藏在隐蔽处思考。
首先,在外的精灵必须死。可是……这个试图帮精灵的家伙看起来有两下子——虽然没法和自己比——算了,一块解决了吧。
刚下决定,魔王又扭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蚊子好杀,但是缠斗起来总是厌烦——还是让他们鹬蚌相争吧。
一阵风动,吹落一些树叶,魔王随手从空中取了一片,以手化笔,在叶子上画了个简易的人形,随后念了两句咒语,叶子瞬间幻化成一个与一般人等身的无脸树叶人,踉踉跄跄地往精灵二人的方向跑去。
魔王隐在后方轻打响指,树叶人身上就附了一个光球,慢慢蔓延到全身。
一个幻术足矣。
——“那个,你还要写多久啊?我等得很累可不可以先走?你写好了再找我哈!”
时绘打了个哈欠转身,小黑连忙抬头冲到她前方拦住去路。
时绘刚想说两句,就听见附近灌木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脑内闪过“黑熊”二字的同时,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蹿到小黑后面把自己藏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哥、哥儿们,全靠你了啊!”时绘声音颤颤地拍拍小黑的肩。
“唦!”
灌木丛里跳出一个人摔在地上,时绘在小黑背后踮脚看,越看越觉得这人眼熟,眉毛越拧越紧。
“……!”
“老妹儿!”
时绘惊叫一声,立刻跑过去扶人——但是被小黑抬手拦住了。
小黑先指着地上的人又指向时绘,意思问她是否认识此人。
时绘诧异来回看两人,回答:“这我妹,时图,化成灰我都认识——你不认识?”
时图?不对啊,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分明只是一个树叶粘成的假人,怎么可能是时图?
小黑还想拦,但时绘已经摸清了她的套路,泥鳅似的呲溜一下滑开游向“时图”。
当时绘扶起“时图”的一瞬间,小黑眼里的树叶人开始起了变化,一会儿是树叶人,一会儿又是“时图”的模样。
小黑顿住脚步。
“诶,老妹儿醒醒!醒醒!”
时绘左右开弓拍打“时图”两侧脸颊,见人悠悠转醒,托着她的下巴抬起来就给小黑看。
“看清了没?我妹,时图。——欸你该不会不认识吧?”
时绘揽着妹妹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小黑视线中的“时图”形象不断变换,他不敢眨眼,盯视着对方,直到对方的外形固定在树叶人的形象上才稍稍放松。
小黑:“她不是……”
“啊啊啊啊你住嘴吧我耳朵要聋了!”小黑才开口,时绘就疯狂摇头晃脑要把入耳的声音甩出去,“你你你!你用纸笔写!”
小黑沉默着低头写字。
“她……不是……时图……”时绘探头读着他的字,立刻生气,“嘿你到底认不认识我妹啊!我跟她从小一块长大,我还能把她认错了?!”
暗中观察的魔王心道怪哉。
这小子居然不受幻术影响,他到底什么来头?
魔王迅速卷起一道极细风刃掷过去,咔嚓一声,小黑脸上的面具应声碎成两半,露出面具下的脸孔。
在和小黑掰扯的时绘看到小黑的真容后,登时一蹦三尺高,抱着妹妹退得几丈远,脸色唰的白了。
“你你、你是什么东西!怎么没有脸的!”
魔王凛然,杀心渐起。
他怎么在这里?
——不……他有承诺,不可以动手杀他。
魔王轻打响指,那边时绘怀里的“时图”就清醒过来说话了。
“时图”声音微弱:“姐……”
时绘闻声,顾不得面前奇怪的人,连忙应声:“我在我在!时图你怎么也出来了?你碰见什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时图”虚弱地回答:“有、有人闯入精灵驻地,想灭我们的族……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什么?!为什么!谁干的!——祖母怎样?也逃出来了吗?”
“祖母……”
“时图”说着,不经意抬头,看见了眼前的小黑后大惊失色,整个人哆哆嗦嗦地脱开时绘的怀抱往后溃逃,仓惶之下摔坐在地,上下两排牙齿咯咯咯地打着磕巴,饶是如此还一边打颤一边往后退。
时绘手忙脚乱地凑上去安慰,但收效见微。
时绘:“你怎么了?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了?啊对,这家伙没脸是吓了我一跳,我们冷静一下,觉得可怕别看就是了!来,跟着姐深呼吸——”
“不是不是啊!姐!这人就是,就是杀我们的人啊!就是他闯进精灵族要杀光我们!”“时图”激动地攥住时绘的手臂,慌里慌张地一气儿说完一串话,“就是他!祖母就是被他一剑穿心死了的!我们的家也是被他烧成灰烬的!他现在是来杀我们斩草除根的呀——”
话音未落,突然飞来一柄剑,直直刺入“时图”的胸口,她当即停止了呼吸彻底不动了。
“……妹?老妹?妹儿!!”
时绘不停拍打“时图”的脸,但是躯体没有任何反应。
她看着“时图”胸口上的剑,面目错愕,左手颤抖着覆上剑柄。
时绘怒而瞪向骇然摆手丢开手中佩剑的小黑,斥骂其杀人凶手。
“好啊,我以为你刚刚救我是多好心呢,看来是想亲手杀我罢了啊!你还灭我全族,当着我的面杀了我妹……你这个魔鬼!!我们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下如此杀手!”
“我不……”
小黑才说了两个字,原本一副“听你狡辩”样子的时绘忽地拔起“时图”尸身上的剑往小黑心口捅,其势迅猛,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但那是对普通人,小黑在时绘拔剑的时候就猜到了她的动作,可他没有避开。
时绘现在情绪不稳,如果避开只会让双方更加没法沟通,不如让她先刺一剑消消火,然后两人再冷静下来合计。
于是他只是稍稍挪移角度,令时绘的剑造不成重伤,尽管如此,刀剑入肉还是疼得他身子一抽。
时绘红着眼将剑身扎穿小黑的身子,嗤着冷气,手握剑柄仍不卸力。
小黑倒吸一口冷气,捏住剑身,开口:“我只有一把剑,杀你妹妹的这把剑不是我……”
“闭嘴你的声音太恶心了!”
时绘猛地拔出剑,连带着剑身上小黑的手指都被割飞。
看着翻飞的指节,小黑震惊之余理智地想道,这不是普通的剑,此剑造成的伤会严重数倍,有人故意策划这一幕要让她们内斗……
时绘持剑袭来,小黑本想闪避,但那把剑造成的伤口迅速麻痹了他的全身,他能感觉到疼痛,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没多久,他就被愤怒之下的时绘胡乱连捅七八剑,血肉四溅,站都站不住了。
缓缓倒地的时候,小黑的视线从一片黑红慢慢移向湛蓝的天。他在想,原来真实的血肉是这种感觉,疼痛比纸片持续更久,但是,是会麻木的。
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了。
“回……驻地……”
第一次杀人后瘫坐在地上的时绘就听见这么三个字。
她斜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小黑,木着脸,拖着沉重的手提剑从口入刺穿对方的喉咙。
“说多少次了,难听,闭嘴……”
“时图!你不该出现在这!”
时图被吼得一个激灵,连忙合上手里的书册背在身后,慌忙回头。
“时、时翠……你、你怎么在宗祠……”
“这话该我问你。”时翠提着灯上下打量她,“你在宗祠干什么?你该知道未经允许进宗祠要受罚关禁闭的!”
“呵,受罚……我们一族不一直都在关禁闭么……”时图侧过脸鄙夷轻嗤。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你以前可没这么不懂事……”
时翠皱着眉看她渐步走近,微微偏身看她身后:“你偷看了宗祠里的什么书——”
时图侧闪过,不让她看见。
“时翠,今天你就当没看见我吧!我先走了——”
“站住!”
时翠喝止试图脚底抹油的时图,一边教训她一边走近去抓她。
“时图,你怎么回事?祖母刚当上族长你就开始得意忘形了吗?你姐姐刚消停两天,又轮到你了是么?能不能让时书奶奶和我们大家少操点心?我们是精灵族的未来,你们老是这样闹,精灵族怎么办?还能有未来吗?乖,把书还回来……”
时翠的手刚要碰到书,时图忽地抽走,愤愤道:“什么未来!精灵族还有未来吗!?横竖都是坐牢,我们只有坐牢的未来!”
时翠听到她的话满是疑惑,怔怔看着她,许久没有反应。
“……你,你在说什么?”时翠茫然。
时图见状,心一狠,掏出书册,唰唰唰迅速翻了几页,将翻到的内容怼到时翠面前,后者惊慌失措地遮住双眼不看。
时翠:“你疯啦!宗祠里的书除了族长谁都不能看!”
时图强硬地扯下她的手:“你先看了再说。”
时翠被逼无奈,露出一条眼睛缝儿,刚瞄到书册上的几个字,她的视线就忍不住顺着它看完了全页。她脸色一变,接过书,颤着手一目十行地阅览,脸色越来越苍白。
“这不公平!凭什么?这是犯罪!”时翠抬起头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拉着时图往宗祠更深处匆匆走去。
“仅凭一本书不能说明什么,我们要去密室看更多的资料帮助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