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
周天傍晚，【有范炸串】里人山人海，门口也不例外。有两排长长的队伍排队等候。范嘉逸坐在店内角落里面如土色，下颌处的疼痛与肖晓可能不定时发疯相比不算什么。
他很难忽略掉孟欣然与店内员工时而投来的忍笑面孔，想低头又不敢有大动作，缓慢垂下双眸瞥到因为摔倒而狼狈不堪的衣衫与裤子，轻声建议：“这里有点吵，我回家休养比较好。”
半个小时前他们从医院出来直奔炸串店。范嘉逸当然不想去店铺，碍于身旁女人的手劲以及那副似笑非笑的疯批模样，他愣是没有反驳真的跟着对方来到店里。
相比较某人的不适，肖晓惬意极了。她望着窗外排队的大队伍，感叹一句：“还好我们来的早，否则就要排队了。”
闻言，范嘉逸小心翼翼地垂下头去，瞧着女人桌前放着的只剩下一半的饮品。所以……你来炸串店只为点一杯果茶？
见范嘉逸没有搭话，肖晓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话，很明显在努力找话题：“你外甥女真可爱。对了，她平时不在这边吗。”
范嘉逸：“只有周五周六过来。”
肖晓心不在焉的回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此情此景任谁都能看出她在没话找话。忍无可忍，范嘉逸身体前倾，抬眼瞄了肖晓一眼，直言道：“没关系，我们是邻居。你有什么话直说就行。”
大家都是聪明人。肖晓不再绕弯子，立刻集中注意力看向范嘉逸，开始直奔主题：“之前听你提起过你爷爷。你们平时见不见面，一般都是在哪啊。”
范嘉逸察觉到接下来要面对的状况，眼珠微转嘴上却不说死，随口道：“见面频繁，但是时间和地点说不好。”
第一轮败下阵来，肖晓并不灰心，脑袋时刻保持清醒的她嘴角带笑，再次追问：“你上次说爷爷有八十九岁。所以我上初中那会儿，爷爷已经七十多了。天啊，完全看不出来。爷爷身体一定很硬朗吧。”
范嘉逸点头微笑：“那是自然。”
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肖晓接着问道：“那他平时有哪些爱好，例如爬山之类的？”
范嘉逸眉头一紧，顿了顿。
她是打听户口的吗？还有，她怎么知道爷爷爱爬山的？
斟酌片刻，他想要抬起头观察肖晓的面部表情却不小心与肖晓来了个对视。双方互不认输，以至于足足对视半分钟之久。大概是眼睛酸了，范嘉逸控制不住连忙低头眨眼，轻飘飘地一句：“偶尔爬山，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心里有了数，肖晓忽然话锋一转，“爷爷最近做过炸串吗？”
范嘉逸微微怔住。回想起肖晓来到滨海的第一天就去自家吃炸串，以及质问他酱料的事……原来如此，她在这等着呢。
“我爷爷毕竟是将近九十岁的老人家。平时很少吃油炸食物，更别提亲自动手做炸串了。”他说起谎话来丝毫不脸红。不等肖晓再次开口，补充了几句，“串串店早就交由我打理，有关店铺的事你跟我说就行。至于酱料的问题我会根据顾客需求继续研究，但是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满意。”
话落，肖晓的笑容猛地凝固在脸上。
这一瞬间被范嘉逸捕捉到。他意识到刚才说的话过于暴露内心，担心对方发作赶快往回找补：“口味也会变的，其实——”
“表姐？天啊，你怎么在这儿？”窗外一声呐喊把范嘉逸未说出口的转折无情打断。
他懵懵地，亲眼见证一男一女从门外队伍中走进来且非常不客气地坐在他们这张桌子上。
额，脸皮比某人还要厚。
肖晓几乎愣在原地，瞳孔猛地一缩，缓了好半天才摆出一副不愿意搭理他们的样子，语气冷漠：“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
靠！滨海市可真小。
面前一男一女正是张瑶和她的未婚夫张扬。张瑶是陈姗妹妹陈萍的女儿。从小到大陈萍没少借陈姗呵斥肖晓的功夫再添一把火，哪都有她，生怕肖晓不够难过似的。而张瑶比陈萍还夸张，从初中开始到处与肖晓比较。家里条件和外貌比不过就比学习，发现学习比不过就明里暗里比工作，后来工作也比不了干脆在未来对象上面使劲。也不嫌累。
从前肖晓不了解真相，现在终于明白身为“小姨”的陈萍为何对她如此刻薄。
“我们来滨海拍婚纱照啊。”张瑶同样感到惊奇，视线一转，从上到下打量起肖晓身边的范嘉逸来，然后皱了皱眉，鼻子里哼出一声轻蔑，“表姐，听我妈说上次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你见都没见。当时我还替你说话来着，毕竟男方结过婚。如今一看呀，人真的不能光看外表……”她斜眼瞄着范嘉逸脏兮兮的上衣，不屑地撇了撇嘴角。话虽未完全表达出来，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有多瞧不上范嘉逸。
肖晓深知张瑶脑补过度压根不想给她眼神，更不想跟她浪费口舌。眸光望向窗外越来越多的人，打算把眼前这两个讨人厌的家伙赶走。偏偏人俩像癞蛤蟆一样，不咬人却膈应人。在肖晓说出赶人的话之前主动把话头转到范嘉逸身上，自来熟地挑起各种话题，无非就是家里条件等等。
范嘉逸哪里清楚肖晓和张瑶的真正关系，再加上下巴传来的不适感导致头脑不清晰，被张瑶和张扬的问题搞得头大，半个字都没从嘴里蹦出来。
看不得范嘉逸被他们二人挤兑，肖晓脸上的表情出现松动，眼看牙齿咬住嘴唇即将爆发，桌旁嗖地冒出孟欣然的身影。
只见孟欣然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就这样站在旁边看着范嘉逸欲言又止。
了解孟欣然的性子，猜到她肯定有重要的事要说，范嘉逸护住下颌，慢悠悠的开口：“怎么了？”
孟欣然张了张嘴，视线飘向桌上其他三个人，耳朵里响起前些天范嘉逸对员工们的嘱咐，从而给范嘉逸递了一个眼神，客气地说：“这位先生您好，麻烦您把停在隔壁餐厅车位上的那辆劳斯莱斯挪个位置。”
肖晓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先生？您好？？劳斯莱斯？？？
他们在这演戏呢！还有，当她不认识车牌吗？范嘉逸的车又不是没坐过。虽然他的车不错，但我们也不能睁眼说瞎话硬说成是劳斯莱斯吧！
张瑶和张扬则在听到范嘉逸有一辆劳斯莱斯车时呆住，嘴边挂着的笑容猛然顿住，可以说是非常真实了。
眼下这种略显诡异的氛围范嘉逸依然面不改色，漫不经心地道：“啊？为什么？”
“那里停车位不够，隔壁餐厅前台打来电话希望您能把车挪到另一个位置。”孟欣然怕表达得不够清楚，不停地给范嘉逸使眼色，最后更是伸出手臂做出请的手势，“真是不好意思，麻烦您了先生。”
今天真是不顺！
范嘉逸心头烦躁，脸上写满了不情愿。而后目光扫到张瑶与张扬目瞪口呆的表情，瞬间反应过来。
这是个离开肖晓的好时机啊！
从而立马站起身子与三人打了一声招呼：“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我去把车挪走。”说完手下意识地护住下巴，转身便往店外跑。
这一刻肖晓还停留在孟欣然“撒谎”的言语中，反复思考愣是摸不清孟欣然和范嘉逸的意图，开始怀疑他们故意演戏给她看，却不能理解其中原因。
“姐，你怎么认识他的？”张瑶打断肖晓的猜测，转眼间变了副面孔，仿佛刚才看不起范嘉逸的人不是她。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肖晓顾不上范嘉逸和孟欣然那头。瞧见张瑶那副嘴脸就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抿了抿唇故意不透露半分，站起身子顺手拿起桌上放着的果茶，临走时阴阳怪气一番：“跟你们没关系。还有，做人要遵守规定，你们快出去好好排队。”
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到张瑶的咬牙切齿与不甘心。肖晓别提多爽歪歪，美滋滋地站在门口四处寻找范嘉逸的身影。等了一会儿看见他从另一边出来，立刻迎上去道谢：“谢谢你啊。”帮我出了一口恶气。
想了半天她终于明白范嘉逸与孟欣然的意图，误以为他们此举是看不惯张瑶和张扬的行为才特意帮助她。
“嗯？”范嘉逸被肖晓的一句“谢谢”弄得云里雾里。
不就是去给自己停个车吗，她有什么好感谢的。难道是借这个机会不用再面对刚刚那两个不正常的人？哦，原来如此。
下一秒，两个人相视一笑。彻底误解了对方的意思。
肖晓眉眼闪了闪，打算接着刚才的话头往下说：“那个酱料——”
范嘉逸立即打断，挥了挥手跑的比谁都快，“不好意思。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处理，先走了。”
肖晓望着范嘉逸的背影小声嘀咕：“……我还没说完呢。”
作为老爷子的孙子范嘉逸多次委婉地拒绝，如此她又能怎样。
又是无眠的一夜。
肖晓顶着前些日子还未完全褪去的黑眼圈站在镜子前发呆，憔悴的面容使她不忍直视。忽地想到大肉排，她起了波澜的心渐渐恢复平静，打起精神拿起牙膏与牙刷行动起来。
洗漱与打扮的时间用不上四十分钟，八点十分她已经牢牢坐在楼下便利店内。
看见她的到来，王书怡眼睛一亮垂下眸子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遂一脸惊讶：“你今天真早。”
前几天，肖晓大约九点半到达便利店。
“在家待着没有事情干，还不如出来透透气。”肖晓含着胸靠在店内椅背上，双手交叉在胸前，边欣赏窗外紧急赶路的行人边唉声叹气，“最近心情低落，有没有适合这个阶段看的剧或者综艺，我好消磨时间。”话落，她猛然侧头，刚好撞见王书怡在一旁快速翻看着一本书。今日她忘记带隐形眼镜，赶紧探出头去微微地眯了眯眼，小声嘀咕书的名字，转眼间双眼变得有神。
一切都来不及了。想着这时候把书藏起来更加让人生疑，王书怡慌乱间低头，右手食指不断摩擦着书的封面，压低声音道：“这是我一个朋友写的言情小说。要是你感兴趣我可以——”
“谢谢，我不客气了。”
王书怡握住书的手猛地一顿，不由自主的扯了扯唇。
本来只想客气一下……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咬着牙将书递过去。瞧见肖晓精神状态与之前完全相反，好奇心作祟，立即扬了扬眉追问：“你为何心情不好？”
“其实我这次来滨海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完成小时候的心愿。可惜……”肖晓轻轻放下手中书籍，仰起头望着窗外投射而来的阳光，心里却像是扎了跟刺一样，闭起眼睛自嘲笑道，“无法完成了。”
王书怡是一个合格的聆听者。从肖晓的语气中听出她的忧愁，立刻停住继续码字的心思，静静坐在肖晓身侧听她讲述自己的故事。
……
听完来龙去脉，王书怡为肖晓加油打气：“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易放弃！”换作陈姗他们根本不会这般鼓励她。简短的一句话对于肖晓来说莫名充满无尽的力量。
不放弃吗？话虽如此，可眼下根本没有让她继续坚持的道路。
“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尽管天气热得我有点烦躁，但转念一想，热也有热的好处。譬如我们可以来一根雪糕，享受吃甜食的快乐时光。”王书怡说干就干立刻起身走到冰柜前挑选降暑的美食。
视线追随王书怡而去，眼前闪过从前在深北市的种种心酸画面，肖晓感受到眼眶里升起雾气。
真没想到，快乐可以如此简单。
直到傍晚回到房间洗完澡，王书怡今日的举动和令人羡慕的好心态依旧萦绕在她的心尖久久不能散去。
吹干长长的发丝，肖晓半躺在床上随手翻开从王书怡那里借来的小说默默读了起来。
两天后。她站在范嘉逸家大门前，双手端着一个装满新鲜水果的果盘，盘子精致到让人忽略各种水果切块的程度，颜色实在过于亮眼。
同一时间门内的男人单臂支撑在墙边，猫着腰，迫使自己瞪大迷离且未完全清醒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可视门铃，缓慢露出不可置信的滑稽表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