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雪山未开发的禁区。
寒风凛冽,雪飞漫山,本就被覆盖上一层雪白的树木在这钢刀般的风里颤抖着轻晃,像是也畏寒一般。
山中不见生命活动迹象,远远望去,好似这片雪林毫无生机。
一个穿着白色滑雪服的身影几欲融进这冰天雪地之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飘摇不定的树林里艰难前行,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漫天暴雪掩埋。
雪越下越大了,手机也没信号。
阿梨忍不住裹了裹围巾,呼出的热气刚出口鼻就被风吹散了。
好冷,得找个地方躲避,不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冻死在这。
虽然说她是不死了,但要真的在这停留的话,估计还没等自己复活,就会再一次因为寒冷沉睡。如果运气不好没人及时找到她,可能还会永远的被封冻在这。
“啧。”阿梨也不晓得怎么就到这个境地了,想到自从遇到将军之后的兵荒马乱,就忍不住头疼。
原本和松阳碰头后打算去山下的酒店吃饭,但不知道为什么,将军的直升机爆炸了,坠机正好砸到他们这一列下山的缆车,不幸中的不幸,阿梨他们的缆车是被坠机正中的那一辆,当场就从高空坠下去了。
缆车下面就是无人区,阿梨醒来之后没看见和她坐一起的松阳,试图在附近寻找,只是非常奇怪,她和松阳之间的联系变得很淡很淡,阴阳术也变得不好使了,这让寻找工作变得十分艰难。
天不遂人愿,又下起了大雪了,阿梨在这片地方迷失了。
回头她一定要投诉这个度假村,信号居然没有覆盖整座山就算了,缆车附近居然也没有,而且安保也没做好。
怀着怨念给自己掏了个雪洞,阿梨总算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雪洞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了不少,阿梨总算能缓一缓自己被风吹的僵住的脑袋,不知道在里面蹲了多久,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她才反应过来,她还没吃饭。
阿梨突然想念自己屯在梦境世界里的大米和零食……
等等,差点忘了她还有任意门啊!进去吃点东西之后,她还可以直接传送到安全的地方。
阿梨立刻集中精神试图开门,可是失败了。
阿梨:?
她不信邪,又试了一次。
没成功。
尝试不知道多少次之后,阿梨发现门确实打不开了。
用验力给自己烤火,阿梨有些无措,“噗”的躺倒在雪地上,但心里却没什么太大的波澜,就好像……这种事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一样。
雪还在下,又是这种被世界隔绝的感觉。
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安全。
自然面前,人人平等。
深深闭了闭眼,阿梨打气精神,去外面找了点树枝回来,短的她打算拿来烤火解放双手,她不可能一直举着手维持验力,那样太不方便了。从靴子里抽出护身短刀,她打算削长矛去捕猎、做陷阱,她现在没有稳定的食物来源。
饮用水好搞定,松阳和她的包都在她这里,里面有保温杯,到时候直接往保温杯里装点雪煮沸就可以了。
生活好似还能过得下去,但一种难言的压抑填在阿梨心间。
她该不会要开始荒野求生的日子了吧?
眼睛有些发热,阿梨放下削好的长矛,双手捂住脸,弯着脊背把脸深深的埋进去,感受手套表皮的冰凉。
过了良久才抬起头来,眼中一派清明。
又理了理包里的物资,还有四个暖宝宝、半杯热水,她的包里没吃的,倒是松阳包里还有几袋牛奶饼干和甜面包,能吃,但撑不了多久。
短暂的填饱了肚子,阿梨趁着雪小了点找了个周围疑似有小型动物生活的区域把陷阱布置好,又去挖了一杯子雪用验力加热,打算明天喝。
干完这些,天也黑了了,调整了一下火的亮度免得招来野兽,阿梨用剩下的树枝挡住雪洞入口,才握着短刀睡下。
一夜无事,日光起时火堆已灭,外面的雪也停了。
简单漱了个口解决早饭后,阿梨往衣服里贴了两个暖宝宝就背着行囊出门,她打算在附近找找有没有人烟的地方。
行至半路,她远远的望见有大野猪带着小野猪在向阳的山坡觅食,立刻抄起短刀缓缓靠近,双眸一错不错的盯着它们。
也许回归自然激发了潜在的野性,阿梨灰蓝的眼睛里不再是洽然平静,而满是属于顶级猎食者的杀机,给自己施了个隐匿气息的咒术躬身隐匿在厚雪中、灌木间、树叶下,不动声色的向猎物靠近。
如果不出意外,这群野猪可能是她未来几天的食物来源。
大野猪似乎也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吼吼叫着提醒自己的孩子,四散跑开。
只是没跑两步,小的就被长矛一个个从后脑到前颈钉穿在地上,小野猪没来得及叫两声就顷刻间没了气息。大野猪见此也不跑了,嘶吼着要和始作俑者拼命,气势汹汹的架势像是哪怕自己死了,也要从对方身上咬下来一块肉,死命的撞着施凶者所藏身的那棵树。
树被撞的颤抖,阿梨顺势跳下,手中力道汇聚于长矛之上,借着惯性将长矛自上而下,深深的刺入野猪的脑袋。
“砰!”
野猪肥硕健壮的身躯失去力气,趴下了,随着血液的流逝,这头曾经叱咤山林的野猪终于失去了气息,双眼不舍的看着远处自己被残杀的孩子们,残留着莫大的悲伤。
何尝不是一种人间惨剧?
只不过始作俑者却兴奋极了,刚刚短暂的爆发以至肾上腺素飙升,导致她现在还有些激动,四肢还在微微发抖。
“呼——”
平复了一番,阿梨拍了拍手,抹去溅在脸上血,又抓了把地上的雪清理手套的血迹,有些苦恼。
猎杀的过程中她有注意控制手法来减少野猪的出血量,但可能是第一次,力道没有掌握好,血还是溅了不少出来,这对她之后的清理工作是个十分难处理的麻烦。
长矛也不甚顺手,要是有太刀就好了,但是谁家正常人出门滑雪会带太刀啊?
虽然很可惜,不过今晚有烤乳猪吃了。
拖着野猪沉重的尸体往回走,阿梨心里已经琢磨出野猪十八吃,打算再挖个雪洞把这些战利品储存起来,低温是最好的防腐剂,这些够她吃很久。
回头,见野猪的血滴滴啦啦印在雪里,已经随她的拖拽动作留下很长的拖曳痕迹,如果就这样放任着回到洞里的话,她的位置就暴露了,在这样严酷的环境里,这并不明智。
阿梨忍不住皱眉,看来又多了一份清理的工作。
忙忙碌碌了许久,到下午的时候,阿梨才吃上自己做的烤乳猪,外面烤糊了,她把这归结于自己是第一次烤,有些小失误是正常的,并且安慰自己,应该不会难吃。
胃部的饥饿驱使她咬了一大口。
味道……一言难尽。
又腥又油腻,还没有调味,真要说有什么味道的话,那大概只有焦糊的外皮的苦味。
是她太天真了,这里既没有调料,又没有家里那么方便的厨具,她怎么能想象自己这破厨艺能做的比在家做的还好?
阿梨想吐掉,但是又不想浪费自己努力了这么久的成果,毕竟接下来的几天她可能只能吃这些了,味同嚼蜡的把黑黢黢的烤乳猪吧唧完。
还没有蛋黄酱下饭。
这才是真的人间惨剧啊——
到现在,阿梨真正意义上的有些想哭,意识到自己陷入绝境的时候,她没有哭,但是尝到自己的手艺之后,她是真心实意的哭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都要吃自己这破手艺的时候她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突然理解了为什么那多次她下厨的时候大家那一言难尽的目光了。
真的好难吃。
阿梨虽然也挑食,但是不代表她能吃下难吃的食物,而且过去有蛋黄酱,今日没有。
不能一直呆在深山里,如果一直吃这样的食物的话,她会崩溃的——
又忙了一下午,将所有的猪肉都用刀片成条,做成肉干当干粮,装了满满一大包后阿梨又去狩猎,但运气明显不像早晨那样好,一个动物的踪迹都没有,只从一个树洞里面掏出了板栗,大概是哪个松鼠藏的吧,虽然数量不多,但聊胜于无。
休息了一晚,阿梨拿着武器背着行囊出发,去寻找有人烟的地方。
走不动就拿着长矛杵着,饿了就啃个肉干,居然还真让她坚持下来了。
在跋山涉水两天后,阿梨终于在雪里看见一个村落,也许是到了吃饭的时候,家家户户冒着炊烟。
这可把阿梨激动坏了,有人的地方应该会有型号吧?
拿出手机,信号那一栏依旧是叉。
阿梨:……
过分啊,这村子看着不小啊,怎么会没信号?
整理了一下包袱,阿梨接近村庄,才发现这里的房子古旧的很,像是书上见过的古代制式。
远远的就看见一大群人聚在一起,拿着火把靠近绑在长木桩上的人,好像想烧死那个人。
即将被烧的人……好像是个孩子?!
这是在进行人柱仪式吗?
阿梨震惊,她没有想到,她所生存的这个时代,居然还能看见有关人柱的献祭。
所谓人柱,就是把人当做祭品来推动一些土木工程的建造,或者是将人作为人牲祭品献给神明。
是封建迷信的,她过去也只在一些巫女手札和民俗书中见过。
说到底,只是一群人自我感动式的付出,一厢情愿的觉得只要献祭,神明就会保他们这一大群人平安无虞。
这世上确实有神明,但可能并没有像这些村民所想的那么无所不能,比如狛子和定春,都是狛神,但力量并不强大,甚至在时代的发展下逐渐式微,以至于失去自己曾经的领土。
而且,哪怕距离这么远,她对那个孩子也有奇怪的感应,这感应令她心悸——
阿梨不自觉摸上自己的心口,那里没有心脏,却因为感应而在颤动。
至于为什么,那就得先把那个孩子解救下来才能清楚。
原本还在进行献祭仪式的村民,正将所有的愤怒倾泻在这个被烈火灼烧的孩子身上,大骂着他是个恶魔、野种,因为他才会带来灾祸,忽的一阵斜风刮着风雪而过,迷的众人睁不开眼睛,等能睁眼的时候,被绑在那里的孩子已经不见了。
被救出来的孩子是个男孩,他有些迷茫,身上原本被烧灼出的伤口在寒风里刺痛。他破烂的衣裳还是夏装样式,并不能为他提供温暖的庇护,烂成条的下摆还在风里呼啦呼啦的拍打着他的小腿。
他不太明白发生什么了,对这个世界极少的认知,让他无法判断出目前自己到底是处于什么状态,只是耳边村民们怨毒的声音不见了,变成了凌冽风声,低下头,是一望无际的雪,村庄在这雪的包围里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他是在飞吗?
好久好久,直到有热源传递过来他才发现自己被一个人抱在怀里。
乱飞的头发让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对方脸上也带着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穿着也与村里的人很不一样。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那人低下了头。
是个女性。
隐约能看见她藏在透明物件下的眼睛,里面有嫌弃。男孩对此并不感到陌生,他过去也曾在各种各样的人眼里见到过这种情绪。
只见她皱了皱眉,随手捏了个冒火的小物件,让他捧着,丝丝暖意从掌心传来,虽然在这寒冷的温度里并不算什么。
像个安慰剂。
她好像和他过去见到的人有些不一样。
从来没有人会给他东西。
唔,不对,村民们给过他吃的,味道很奇怪,酸酸的,像是馊了,但是他好饿,就都会吃下去,但每次吃过都会肚子痛。后来,村民发现他就算不吃东西饿死了也能再活过来,就再没给过他吃的了。
天色渐渐黑了,又开始下起了雪。
不知道飞了多远,女子在一个荒废神社落地,把他放了下来,脚下冰凉的雪让他不住的缩了缩满是泥泞伤痕的脚趾。
女子没有管他,径直进入荒废的神社,他定定的站在那,不知道该不该跟上,或者说,是没有“跟上”的概念。
“你要一直站在那吗?”女人已经在里面生了火,发现他没进来又探出头喊他:“过来。”
脏兮兮的头发有些长,将他的眼睛都遮住了,但男孩依然能避过障碍稳稳当当走进神社,直到在那个女子面前站定,仰着头,透过发丝之间的缝隙看她。
女子已经拿掉那个遮着眼睛的透明物件了,他也看清楚女子的真正眸色。
那是一双灰蓝色眼睛,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眸子,男孩突然想伸手摸一摸。
不知道女子做了什么,神社很温暖,就是房瓦有些破,很是漏风。
阿梨撩开他脏到看不出原发色的头发,见到他一双猩红透彻的眼睛,微微一愣。
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
将莫名其妙的想法抛到脑后,阿梨观察了一下他身上的情况,确定了一件事。
这是一个阿尔塔纳。
男孩身上的烧伤已经在这短时间里愈合了,还有那几乎与她同源的地球阿尔塔纳气息。
遇到同类,看样子还是一个诞生不久的同类,阿梨也搞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之前松阳说过,在他漫长的生命中除了她没有见到过其他阿尔塔纳,而在这个偏远地区,又出现了一个阿尔塔纳。
“你叫什么名字?”阿梨问道。
“……什么是名字?”男孩歪了歪脑袋,面容有些苦恼,好像阿梨刚刚的问话是什么非常难解的问题一般。
“……”这下轮到阿梨被问懵了,她是真没想到这个孩子连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但让她解释的话,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已经如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问题了,一时间有些失语。
而在这个过程中,男孩已经用那堪称无邪的红眼睛看着阿梨回答:“他们会叫我恶魔,怪物,野种,这个就是名字吗?”
这样的话让阿梨忍不住皱眉,对一个懵懂稚子用这么恶毒的称呼,这些村民……
“那些不是。”阿梨克制着情绪,冷静下来蹲下身平视男孩,极其认真的和他的红眸对视:“你不用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名字是包含美好寓意的,是你自己认可的称呼,而不是他人的恶意。”
男孩被她说的一怔,但很明显,以他现在的认知还不能完全理解阿梨的话,疑惑的看着阿梨:“我自己认可的?”
“对。”阿梨拍拍他的肩,回过头从包里掏肉干。
外面天色不早了,是时候吃晚饭了。男孩还愣在那边,像是在思考什么是自己认可的?“认可”又是什么?
将一份肉干和一杯水递过去,阿梨也不管他会不会吃,只专心解决自己的温饱。
“你叫什么呢?”男孩似乎终于从什么是“认可”的问题里走出来,开始好奇阿梨的名字。
“阿梨。”
“梨?那是什么?”
“一种会开白花的树。”
“嗯。”男孩浅浅的应了一声。
气氛安静下来。
比起一开始的头脑冲动,现在冷静下来后,阿梨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这个孩子了,但是她又不可能真的把他留在那受那些村民的欺辱。
抬眸,阿梨看见脏兮兮的男孩生疏的吃着肉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算了,要是等找到回去的路,干脆就把他一起带上吧,她的工资虽然不多,但养一个小孩儿应该是够的……吧?
啊~~~什么时候能涨工资……工资。
啊!等等!
她的假期还剩多少?她应该不会复工迟到吧!
怎么办怎么办?
男孩看着那边原本好好吃饭的少女突然变得压抑起来,散发的不详气息几乎要形成实质,疑惑的歪起了脑袋。
她……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