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废柴白袍
坚实的胳膊瞬间搂住了她,宋微尘这才没有倒下去。
他看着怀中闭着眼,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宋微尘。
“怎么了?”依旧是冷冷的声音,但若是仔细辨别,会发现里面多了一分连声音的主人都不曾意识到的紧张和关切。
其实旁边站着的丁鹤染方才也同时伸出手去抱眼看要摔倒的宋微尘,不过压根儿没轮到他,于是只能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在衣服上擦了两下。
“蹲久了头晕,没事……”宋微尘虚弱的解释,她知道自己是低血糖犯了,一时心悸气短,头晕得厉害。她闭着眼,想让自己尽快缓解这种眩晕和不适感。
听声音也知道是墨汀风及时抱住了她,想到自己刚才还在说人家坏话,非常不好意思,于是暗暗扶着墨汀风的胳膊勉强借力,想自己站起来。
“不舒服就不要折腾。”看着她额角已经沁出一层薄汗,墨汀风隐隐叹了口气,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看样子像是食厥。”墨汀风心想,也是,从遇到她至今,她还水米未进过。
.
“愣着干什么,通知膳堂,给白袍做碗甜汤。”墨汀风抱着宋微尘头都不回。
“啊?是,是!”丁鹤染连声应着,施术离开。他感觉自己再多待一秒,都有因为看到了不该看的而被司尘大人灭口的风险。“这位新任白袍尊者究竟有何能耐,竟能让大人如此区别对待,明明什么法术都不会,还得依靠别人保护。”他很是不解,突然又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嘶,这真的不是幻象啊……。”
墨汀风抱着宋微尘慢慢走在司尘府的水榭园中——他并非不可以施术带她瞬移,但是他有些担心她身体吃不消,毕竟一天前还是个人界女子,没有丝毫灵力修为。“我这也是体恤下属”,墨汀风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当然他也不傻,黑白二袍这副模样让他人看见成何体统,所以他已在周身设了一道隐匿禁制,这一路虽旁人众多,却并未察觉二人。
宋微尘在墨汀风怀里乖乖待着,她低血糖的问题很严重,用给自己看病的医生的话说,“千万不能大意,数值低成这样,还伴随着慢性再生障碍性贫血,是有致命风险的,每天的药绝对不能断。”可她在这鬼地方,哪里有药啊……此刻她头晕心悸,虚汗出到后背衣服都有些湿了,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只剩大脑依旧活跃,在暗自叫苦。
她想到自己以往也老犯这毛病,所以身上总备着救命神器巧克力,可寐界显然也不可能有这东西,真是想什么没什么的一个破地方。
她想到人界和寐界的时间是否同步的问题,如果她有朝一日能够回到现实,会不会回到跟现在差不多的年纪,还是已经风烛残年。
她想到墨汀风,这人明明说话冷得像块冰,但是怀抱却又异常的温暖安稳。唉,好好的一个男人,可惜长了张嘴。
她想到船上那个跟小梁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妇人,她想到被她扔入忘川时的那种感觉,黑色果然让人绝望……
宋微尘的手从他怀里滑落下去。
.
墨汀风戛然止步,他发现怀里的小人儿晕过去了,一时竟有些心疼,眼神都变了。
突然心口刺疼了一下,他身形一晃差点没站稳,墨汀风立刻明白是自己的赫动超过了禁制术的阈值而引起了反噬,连忙调息稳住心绪。他不明白为何她总能引起他的赫动——他心里的火焰早已死去千年。
再睁眼时,虽然怀里还好好抱着小人儿,但是他看她的眼神已经又恢复到那平静无波的透明里了。
.
从同样的房间里醒来,她睁眼即看到了坐在床旁椅子上的他。
同样的坐落,同样的体态,只不过椅旁的茶几上,摆了很多卷宗模样的书册,他似乎已经在这里待了不短的时间。
她突然有些鼻酸,他只是说话不好听,但行动上一直都在照顾自己,她还说他是一坨千年老冰块,真的是太过分了……
“对不起……”,她轻轻开口,“我好像一直在给你添麻烦。”
“我大概是司尘府史上最废柴的白袍。”
.
墨汀风神色微动,拿卷宗的手紧紧握了一下,旋即又松开。
“自己知道就好,所以赶紧长进,不要总给我添麻烦。”不耐烦的语气。
一句话把宋微尘刚萌生的歉疚和感激之情又给憋回去了,她在心里给自己翻了个大白眼,“宋微尘你可长点心吧,别再拿你奶呼呼的小热脸去贴这坨冥顽不灵的千年老冰了,他就不配听好话。”
宋微尘正暗自怄气,却见墨汀风从桌上端来一碗温热的甜汤,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为了让她醒来能喝到暖的刚出锅的甜汤,他让膳房一直不停在做,一碗凉了,就再换一碗进来——以至于,今晚司尘府的夜宵就是甜汤。
“起来,喝了它。”
“不喝。”宋微尘噘着嘴,甚至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他,虽然她此刻确实觉得有些饿了。
“你……”墨汀风一时气结,他不明白刚才还心怀歉意的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我以司尘的身份再说一遍,起来,喝了它。”声音冷得结了厚厚一层冰。
识时务者为俊杰,宋微尘想,自己初来乍到,又这么废柴,可不能造次,若真惹怒了这冷面阎王,自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她听话起身,转身看向他,却只见床旁的案几上一碗甜汤冒着缕缕热气,但房间内,已不见墨汀风的身影。
宋微尘端起甜汤喝了一口,一种暖暖的感觉流向四肢百骸。她又四下看了看,房间内并没有温汤的器具,他是怎么做到一直让甜汤暖和着的,靠法术吗?
他人呢,突然就这样走了吗?
宋微尘心里泛起失落。
.
司尘殿内议事堂。
自打刚才墨汀风黑着脸进门,议事堂内的气温就骤然降到了冰点,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小心翼翼地陪着,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惹这冷面阎王。
如果非要说知情,大概只有丁鹤染猜到些许,但他也不敢深想。
墨汀风扫视了众人一圈。
“还没有那乱魄的消息么?”看向丁鹤染的眼神并不友善。
“回,回禀大人,确实还没有。不过属下斗胆推测,也许白袍尊者见过那乱魄,能不能请他过来共议此事,哪怕只是蛛丝马迹,也好过我们毫无线索。”丁鹤染说。
墨汀风也不说话,只是冷眼盯着丁鹤染,看得后者都快当堂尿裤子了。
丁鹤染哪里能想到,此刻墨汀风脑内的画面,是下午花园里宋微尘夸赞丁鹤染的那一幕,墨汀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到那一幕,他并非小肚鸡肠,但他就是觉得不舒服。
此刻丁鹤染主动再提到她,无疑是撞到马蹄子上了。
“白袍在我房间”,像是故意宣示主权一样,墨汀风鬼使神差的说了那么一句。“你去把他叫过来。”
“是!”丁鹤染领命正要出议事堂。
墨汀风却又莫名想起了怀里那张晕过去后虚弱苍白的小脸,想起了方才故意翻身不理自己的那副纤弱的肩膀。
“算了,明天再请他过来吧,我们先聊别的案子。”
“是!”丁鹤染赶紧退了回来。
墨汀风收了心神,同堂内众人合议了起来。
窗外,月亮从薄薄的云层里钻了出来,清辉满院。
.
但在幽寐之境的三途川却不是这般景色,许是要保护那些通过这里去转世的魂魄不被强烈的光线侵蚀,三途川终日雾霭沉沉,似乎连月光都变得吝啬起来,昏蒙蒙幽暗一片。
往念池位于三途川尽头一个巨大的溶洞之中,因溶洞地理位置特殊,贯通天地大千世界,加之往念池水又由洞内石钟乳滴下的水珠汇聚而成,无根无主,清魂净魄,因此寐界的魂魄得以在此处消解后浣新,重新进入轮回。
往念池有上界天尊设下的强大结界,就如同提前调试好的严密程序一般,只有无意识的魂魄会被牵引着自发进入其中,然后遵循“一道道程序”,最终消解于往念池。
也因为这地方是一个循天地万物规律而生的“全自动化流程”,且无任何活人可以进入,因此并无看守,所以也就没人发现,司尘府急着要找的前任白袍尊者的“身体”竟会在此处。
说那是“身体”似有有些牵强,不知是何人用了什么法术,竟生生将前任白袍尊者的魂魄和身体分开了一半,而另一半还粘连在一起,这就导致他处于非人非离魂的状态,加之他本身功力非凡,这样状态下的他被扔到了那结界上,导致那结界竟被漾开了一个小口子——就好像一个电阻那样,使得往念池有了可以让活人通过的“缝隙”。
只见一个矫健的黑影从那个缝隙里掠了进去,身上似乎带着些黑紫色的诡气。
而前任白袍究竟承受着多大的痛苦无人可以想象,他双眼膨出,脖子和脸上部分血管如酱色蚯蚓般凸起鼓动,身体似触电不停颤抖,但已全然说不出半个字,人魂半分半离,不生不灭,痛苦万劫不复。
只听得溶洞内魂魄无意识呼啸,寐界恐生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