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袍易主
墨汀风刚进尘部大殿,就有一个身着青袍的年轻男子迎上来颔首行礼,“司尘大人,您回来了。”
尘部大殿内还有身着青袍和灰袍的人若干,闻声也都停下各自手中动作,纷纷颔首行礼。
宋微尘哪见过这阵仗,瞬间秒怂,只敢狗狗祟祟待在门口探头探脑,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跟进去。
只听得青袍男子说,“暂时还未寻获那只乱魄的踪迹,属下已派人加大搜寻范围。”墨汀风点点头,“要快。假以时日,它吸收更多怨魄之后会更棘手。”
青袍再行礼,“是!”
踌躇再三,青袍没忍住,“司尘大人,可有白袍尊者下落……?
墨汀风并未答话,而是侧颜向殿外的宋微尘示意,“进来。”
宋微尘这才怯了吧唧,低着头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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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先是一愣,跟着赶紧同样颔首行礼,“见过白袍尊者!”
宋微尘更是一愣,赶紧穿过人群躲到了墨汀风后面,见大家还保持着行礼的模样,才小声说,“我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尘部大殿内异常安静,甚至能听见殿外花园里的虫鸣之声。
“他们没有认错人。”他说。
墨汀风稍稍侧身,把躲在他身后的宋微尘让了出来,“从今天起,他就是新任白袍尊者。解红尘事,职破怨师。”
众人齐声,“解红尘事,职破怨师!”
宋微尘整个人都快石化了,这是什么情况,这么突然且随意的吗,怎么自己突然就成了,成了干部了?而且什么是破怨师……听起来像个纠纷调解员,那不是居委会的工作吗?
她心想,关键也没人问过她意见啊,这白袍的工作福利好吗,是不是做五休二,带多少人的团队,有没有五险一金,年假给几天,年终奖如何,KPI和OKR是什么,团队有降本增效的需求吗,工作危不危险,有没有保意外险?不是,按说这尘部横竖也应该算是个大厂吧?怎么还流行强派上岗,强买强卖呢?
没人知道,此刻的宋微尘正在自己脑内疯狂输出,如果这尘部大殿上有弹幕墙的话,估计以其一人之力就可以轻松屠榜。
“行了,各自做事去吧”。
众人散去。也许是感受到了身后小人儿的呆滞,墨汀风略沉吟,叫住了那尚未走远的青袍男子,“鹤染,你留一下。”
青袍忙不迭的紧走几步迎上前来。
“知道你有疑问,但我有要事需要处理,没空细细解释。”墨汀风指了指男轻男子,“他是青袍的统领丁鹤染,掌管尘部三十六支天罡青衣卫。大家以后都是生死与共,可以互相把后背交给对方守护的兄弟,你有任何问题,可以问他,有任何需求,也可以找他。”
说完,也不等宋微尘有反应,便自顾自穿过大殿,进了议事堂。
这下,别说宋微尘还在愣神了,连丁鹤染也呆住了。
“我们司尘大人是被夺舍了,还是今天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如此体贴地说了那么多话?不不不,这是幻术,一定是个幻象”,这么想着,丁鹤染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
“这也没有幻象啊……”,丁鹤染捂着脸暗想。
宋微尘被丁鹤染自扇耳光的举动吓得一激灵,倒反而回过神来了,她也不明白这青袍帅哥唱得是哪出,只能出声问,“请问……”,她比划了一下自扇耳光的动作,“这是什么互相问候的礼节吗?有点儿过于……别致了。”
“不是不是,尊者您误会了,我……我刚刚就是,咳,脸痒。”
丁鹤染当然知道是个烂借口,但是一时他也想不出什么说辞,总不能说他怀疑司尘大人被夺舍了吧,就,挺尴尬的。
“你别叫我尊者,听着怪别扭的,司尘大人说了,都是兄弟,咱们换个称呼吧,我叫你鹤染,你叫我微微。”
“薇薇?这不是姑娘家的名字吗?”丁鹤染面露疑惑。
“……你看你这人,满脑子都是姑娘,当然是威武的威了,威威。”宋微尘自知失言,赶紧补救。
她想起了临出门前,墨汀风跟她说的话,“司尘府虽也有不少女眷在打理府中日常,但破怨师至今只有男儿郎,没有女娇娥。你身为女子,往后在司尘府执事行走,多有不便,所以我会给这身白袍设个禁制,只要你将其穿在身上,虽然未曾改变容貌声音,但别人看你,便同男子无异,若脱下白袍,你还是你。”
宋微尘一双小动物般湿漉漉的眼睛亮亮地看着墨汀风,“你还是很在意我的嘛,谢啦。”
墨汀风下意识回避那双眼睛,他讨厌赫动,一丝丝都不喜欢。
“你我萍水相逢,我没必要在意你。只是既然白袍选择了你,我就对你有了责任。所以在你完全适应之前,不想让人过早识破你的性别身份,以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宋微尘心想,以后得找个机会劝劝他,不会说就少说两句,明明做了体己事,却让几句话无端败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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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胳膊往她肩膀上一拍,将宋微尘的思绪拉了回来,“威哥,您这大哥我认定了”,丁鹤染又拍了拍宋微尘肩膀,“以后有事儿尽管说话,我一定鞠躬尽瘁。”
“别以后了,我现在就有很多问题想尽瘁你”,她从肩上移下丁鹤染的胳膊一把拉住,“走,咱们去院里说话。”
拉着走了几步,感觉到丁鹤染的胳膊分外僵硬,宋微尘这才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哪有正常男人走路拽着另一个男人胳膊的。
宋微尘当下恨不得也给自己一个耳刮子,赶紧放开手,打着哈哈往前先走了。
而丁鹤染被拉着走时心里亦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有种莫名其妙的难为情。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一种司尘大人为什么会对新任白袍尊者另眼相看的可能性。“难道大人他有断袖之癖?难怪这么多年,没见他有过女人。”这么一想,丁鹤染被自己的想法恶心的直摇头,紧赶几步,追宋微尘去了。
两人前后脚来到司尘大殿外的花园里,四下无人,丁鹤染看着宋微尘,“威哥,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既然是兄弟,我就开门见山了。为什么司尘大人会说是白袍选择了我,而不是他选择了我,这有什么区别吗?而你们对于白袍换人这件事似乎也并不惊讶。”
“我给您打个比方”,丁鹤染边走边说,“您可以把白袍看作一件上古法器,它有自己的意志——决定谁可以使用它,获得它的能力和对应的身份。
在寐界,除了‘天选之子’,也就是像境主、司空、司尘、司幽这样的大人物是由上界指定之后再匹配相应的法器之外,其余的执事官都是由各司各府所属的法器来指认的。”
宋微尘停下脚步看着丁鹤染,指着自己身上的袍子,“所以,谁能穿上这身衣服,谁就是被司尘府乃至寐界承认的白袍尊者,是吗?”
丁鹤染向她施了一礼,“是的,白袍尊者。”
“搞了半天,感情我这工种也没变啊 ,白袍好比是个虚拟偶像,我就是它的中之人。唉,真是铁打的虚拟皮套,流水的中之人。难怪这白袍会选我,因为我有相关工作经验呗。”宋微尘有感而发。
丁鹤染风中凌乱,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威哥,您说话太高深了,虽然每一个字我都听见了,但是一个字也没有听懂……”
宋微尘摆摆手,“我随口说的,你忘了吧,就当我‘咻’地撤回了一条消息。”顿了顿,“我刚刚是在猜测白袍为什么会选择我的一种可能性。”
丁鹤染一脸恍然大悟,“这样啊。不过在寐界,法器选人无外乎三种原因:宿缘,誓约,使命。应该这么说,威哥成为白袍尊者是个必然。”
“我只能说,贵司的招聘方式好任性……”,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那前任白袍尊者呢,我接班了他干嘛去?”
丁鹤染越过她的头顶看向院子里远处的景致,轻叹了一口气。
“这便是整件事情里最奇怪的地方。除非选定之人身死,否则法器不会易主。但,我们并没有感知到前任白袍尊者陨落的气息,只是属于他的能量确实凭空消失了,这种事情此前从未发生过。”
“依你这么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并没有死,但也确实不在寐界,比如……他去了人界?”宋微尘心跳加快,她小心翼翼地说出这种假设,心里在期待着什么。
“绝无可能”,丁鹤染回的斩钉截铁。“只要成为了寐界的破怨师,就永远只能留在这里,除非身死,才有可能在三途川的往念池那里进入轮回。”
宋微尘陷入沉思,如果真如丁鹤染所说,她想回人界,只有重新投胎一条路。但明明同样的问题在墨汀风那里,似乎有别的方法,只不过他讳莫如深,而且非常反感谈及此事。
宋微尘暗自下了决定,一定要盯紧墨汀风,只有他才是让自己回到现实的突破口。总有一日,他会露出蛛丝马迹,让她找到回去的办法。嗯!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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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哥,您在想什么,那么出神?”丁鹤染侧头认真盯着宋微尘。
丁鹤染觉得奇怪,他记不住这位新任白袍尊者的脸——明明这张脸就鲜活的存于他眼前,但是只要一挪开视线,他就立刻完全想不起他的模样,说不出他的任何特征——无论是身形还是音容。他心下困惑,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哦,我在想墨汀风……司尘大人的袍子跟咱们好像都不同,你们的制服是有什么讲究吗?”
“是我的问题,我忘了给您介绍了。尘部分为黑白青灰四袍四阶,其中,黑袍白袍各一人,黑袍为尊,白袍次之,也就是司尘大人和您二位。
再往下,青袍由我率领,分设三十六支天罡青衣卫共1296人。灰袍则由叶无咎率领,他今日不在,改日我引荐给威哥,他统领七十二支地煞灰铁营共7200人。
灰袍主理日常,将尘部所管辖的尘寐之境划分为不同的区域做常规巡查,处理常规案件;青袍负责要案,灰铁营处理不了的事件会升级到青衣卫来处理;而您和司尘大人二位,则会处理最棘手的案件,通常这样的事件牵涉复杂,有时会与空寐和幽寐之界有关,就需要三司协同处理。”
“听懂了,你讲得很清楚。”宋微尘懊丧溢于言表,“感情这工作是个地狱难度模式,我一个肉身凡胎又不像你们会法术,搞不好分分钟就要领盒饭,能不能辞职啊?”
“威哥,您是听懂了”,丁鹤染笑得跟哭似的,“我又听不懂了。”
“我的意思是,我能不能,不当这个白袍尊者?”
“这……我方才说了一句话,您可能没有在意”,他顿了顿,“在寐界,除非选定之人身死,否则法器不会易主。”
宋微尘心如死灰,她暗想,这破袍子是想玩死我啊,有道是,早死早投胎,破罐子破摔。
见宋微尘苦着脸不说话,丁鹤染也跟着担心起来,“白袍尊者在尘部的地位仅次于司尘大人。如今白袍易主,必定惊动各处,您千万留神些,小心驶得万年船,白袍尊者昔日素以拘捕手段狠辣著称,难免有人嫉恨。”
宋微尘一听脑袋都大了,“这像话吗,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去找上任白袍啊,来找我寻仇,不合适吧?”
“这里只认白袍。”
丁鹤染的话着实让人腿软,宋微尘哀叹一声蹲了下去,“我这是什么命啊,本来还以为这身袍子是个Buff,能在司尘府当个小官儿横着走几步,没想到是个Depuff,还说什么法器选人都是必然,我看我必然就是个妥妥的大冤种啊!不对,是个妥妥的替死鬼!谁要办案啊,我一个新手村都没出的小号,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哪都不去,就在这儿待着!”她嘟着腮帮子,一撮撮揪着地上的草,扔着小石子撒气。
看着宋微尘赖赖唧唧在地上嘟囔,丁鹤染心里又升起了那异样的感觉,他实在没办法把眼前这个人跟白袍尊者四个字联系在一起,眼前这个人,嘴里说着奇奇怪怪的他听不懂的话,行为举止也奇奇怪怪的,不像大老爷们儿,倒像个娇蛮任性的女儿家。
丁鹤染莫名生出了一些怜惜之心,只见他也蹲了下去,眼神清亮,认真看着面前愁眉苦脸的宋微尘,“我会保护你的。”
“别怕,我虽不及司尘大人能力万一,但我会竭尽所能,护你周全。”
此刻太阳夕照,透过树梢,给丁鹤染身上镀了一层暖绒绒的光,他看起来更是温柔。
宋微尘很感动,“鹤染你真好,长得又帅人又暖,要在我们那里啊,得迷死一片小姑娘。”,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别再说自己不及司尘大人了,他就是坨冻了千年的老冰块,而你则是冬日清晨晒到被子上的阳光,你俩不是一个物种。”
丁鹤染听了这话,表情很是古怪,瘪着嘴像哭又像笑,还透着害怕。
搞得宋微尘心里挺纳闷儿,这里的人怎么都不禁夸,一说好话就变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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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谁是千年老冰块?”
一个冷到彻骨的声音从宋微尘背后传来。
宋微尘吓得心脏都快骤停了,她下意识把自己缩了缩,看起来更是小小一团。
“也是邪门,从小到大,我就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一说准要被发现,完了完了完了,宋微尘你瓜!这下哪儿还用别人来寻仇啊,就他这小心眼,肯定要给你小鞋穿了。”她在心里哀嚎。
“司尘大人!”丁鹤染火速站起来施礼,看得出他也吓得不轻,“您,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岂不错过一场太阳晒被子的好戏。”
丁鹤染汗都下来了,低着头不敢看墨汀风,“大,大人,适才属下是在给尊者介绍尘部的情况,以及提醒尊者注意自身安危,毕竟白袍易主,并非小事。”
墨汀风没有说话,从宋微尘的角度看过去,丁鹤染的腿肚子都在哆嗦了。
“啊对对对!”借着话头宋微尘赶紧站起来,转身冲墨汀风解释,“鹤染就是在担心我的安……”话未说完,宋微尘眼前一黑,身子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