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
事不关己,季锦书更想抓紧离开。
“你说强求不得就强求不得?之前怎么不早说,今日是成婚之日,你再不情愿也得回去跟我拜堂成亲。”
话说完,这位林小姐一声令下,众人抬着男子就要往外走,季锦书也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一下!”男子不断挣扎,视线落在季锦书身上,突然大喊,“他是我弟弟,我出来就是为了再见他一面。要走,就让他跟我一起走!”
众人视线聚集之处,季锦书如芒在背,只恨地上没有洞能钻。她连忙辩解,“在下向来独来独往,今日与他只一面之缘,并非兄弟,有茶馆老板可以作证。老板!”
躲在一旁看热闹的老板谁也不肯得罪,“两位我都单独见过,是不是兄弟我也不好说,您几位有话好说。”
林家小姐唯恐耽搁错过吉时,招呼一众亲眷,“什么乱七八糟的,一起带走。”
“我…”
一众家眷架起她便走,季锦书奔着与他们同去一趟也许还能见到林江鹤这个念头,没再反抗。
待被人塞进马车跟男子坐在一起,季锦书忿忿不平,“你我素昧平生,怎么还能把我一块拉下水呢。”
听得这话,男子的表情很是怪异,“你…头晕不晕?”
“我为何要晕?”季锦书反问,忽而想起男子倒给她的那一杯茶,以她现在这副身体,就是直接给她喂毒她都会安然无恙。
他下药了?
正如季锦书所料,茶水中有男子下的蒙汗药,男子不禁开始怀疑他亲手倒进去的药竟然不管用,“难道是剂量不够?”
季锦书当然不会告诉他,她的身体抗药。他在茶水中下药,有何目的?
未待她做出反应,男子竟抬起手掌向季锦书的脖颈劈来,季锦书侧身躲过,反手攥住男子的手腕用力一掰,男子吃痛,季锦书在他的一声惊叫中捂住了他的嘴。
季锦书瞪着他,“你想干什么?”
男子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指着季锦书捂着他嘴的手,以此来表示他不能说话。
季锦书警告他,“我可以放手,但你不能大声呼喊,不然我废了你。”
男子忙不迭地点头,季锦书还需要把话问个明白,遂将手下移,拇指和食指掐在男子的喉管处,用行动向男子表明,她所说的绝非虚言。
“你和他们都是一伙的?”
男子战战兢兢地看着季锦书,点了下头。
季锦书继续问,“在外面演这一出戏就是为了劫个人回去。你们到底是不是林府的人?”
“我们确实是林府的人,那位女子也确实是林家的小姐,我也确实是今日与她成婚之人。”
“继续说。你应该知道我最想知道什么。”
男子担心小命不保,壮着胆子把他们的意图说了出来,“仁兄听我解释,其实今日成婚的不止在下与林家的大小姐。还有林家的二小姐,不过是…是冥婚,成婚的人选迟迟没有找到,我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仁兄不必过于担心,你就是跟我们一起走个过场。事成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季锦书感到不可思议,“操办冥婚我可以理解,但是一定要和你们的婚期放在同一个日子吗?还有,没有人选可以再找,你们居然不声不响地把我劫过来,还有没有天理了。”
要不是碰上的是不好惹的季锦书,要不是季锦书抗药,什么药都毒不倒她,那被他们劫回来的男子,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仁兄稍安勿躁。”男子赔笑,“我们也是为了圆小妹的一桩心愿,小妹与婧婧前后就差了一岁,从小到大就希望能够与她姊姊婧婧一起成婚,一同出嫁。奈何小妹早夭,死去多年。婧婧与我今日就要成婚了,她就这一个心愿,我们不能让她带着遗憾走啊。”
季锦书掐他喉管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她都死去多年了,你们连个愿意与她共成冥婚的男子都找不到,这种鬼话谁会信啊?”
况且,死去多年之人,投胎都不知道多少年了。何苦做这些无谓的事。
男子怕得要死,“真真真…真的,是真的。在下绝不敢欺瞒仁兄啊。”
季锦书撒手要走,“我管你真的假的,我懒得陪你们玩这种幼稚游戏。”
男子又惊又慌,用尽十分力气拉住季锦书的胳膊,“仁兄…仁兄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人带您来的方式不妥当。只是,这的确是小妹的一桩心愿。我们若不能为她完成,心中实在不安啊。”
季锦书看得非常明白,“但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男子紧张地吞咽了下,“自然不能让仁兄跟我白跑一趟。这样吧,仁兄有何条件只管提,哪怕你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摘得。”
最后这句话,说的尤为咬牙切齿。
季锦书不禁失笑,“星星?”
男子默默点头。
“那你去摘,我等你摘下来。”
男子沉默了。
“你都能做到这份上了,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这样吧,你怎么着也是林家的姑爷,把我引荐给林江鹤林大人,不求谋个一官半职,但求能认识一些上流人士。与林家二小姐成冥婚一事,我也做得。”
男子松了一口气,“这…这个,想不到仁兄这条件一点也不苛刻。这个不难,林大人今日位列上宾,您要见他,我带您去便是。”
她当然知道不难,不然不会向他提这个条件,“如何能够做到?”
“旁人若问起,就说你我二人是在民间结拜的异姓兄弟。”
马车很快停在了林府后门,如此偏僻的后门一边挂着一个崭新的红灯笼,这婚事办在林府,想来眼前这人是位赘婿。
依周朝礼制,入赘妻家的男子与嫁入夫家的女子一样,日后便要生活在妻家,同样的,大婚也要在妻家操办。
大概是男子跟名为婧婧的林府大小姐交代了什么,季锦书在林府中能行动自如,不受家丁看管。
这里虽也是林府,但并不是林江鹤的本家家宅,林江鹤的父亲有三个弟弟,这里便是他三弟的家宅,是以季锦书对哪里都不熟悉。
无奈,时辰快到了,男子在房间内以婚服换常服,季锦书跟他一起被关在房间内,里里外外打眼一看也是满目绯红,季锦书无事可做,只好站在窗边,背对着他,等他换完。
现在季锦书的身份是男子,对于男子在她眼前换衣裳这种事,想要避讳也不能反应过激。
既然是一同成婚,季锦书上上下下还是原模原样的打扮,她不禁要问,“我的衣裳呢,不用一起换吗?”
男子解释道,“仁兄莫急,夜里才到你与媛媛成婚的时辰。”
季锦书倒是不急,只是不清楚他们对冥婚一事是个什么安排,想问个明白做到心里有数,眼下新郎正忙着换衣服,只得应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衣裳换好后,不多时,外间来了一群人将男子请出去,季锦书作为男子从外面劫回来的“弟弟”,只好跟在他后面一起出门。
身着大红婚服的男子由长辈引领去迎接在婚房等候的婧婧,眼角眉梢皆是喜色,与先前那个坐在茶馆面无表情地说着“婚嫁之事强求不得”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季锦书跟在后面,热闹的喜乐声在耳边轰隆响彻,大家都热热闹闹的,季锦书为了应付场面也摆出得体的笑容。
很快就走到了正厅,贴着囍字的绯色灯笼高挂,院中一片欢声笑语。
季锦书的目光在人群之中探寻,终于在正厅的位置找到了林江鹤。她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多日不见,林江鹤清减了,但依旧丰神俊朗。
他日一别,隔着厚厚黄土生与死。今日再见,却是这等春日里喜庆的婚嫁场面。
季锦书不禁感慨,此时并非遥远来世,你我也终于再相见。过程不算曲折,阴差阳错之下,没有亲口答应你的事,我也做到了。
可惜的是,林江鹤不认识她。可庆的是,林江鹤不认识她。
男子与婧婧并肩徐行,季锦书同众人一起跟在后面,趁人不注意,溜进正厅,退至林江鹤身后,在一旁寻了一张椅子坐下。
眼前的热闹景象全部做衬,季锦书专注地望着林江鹤。他今日穿着墨色的常服,发束银冠,坐在席位中看着两人行礼。
在席上短暂地听了一会,她才得知,与林婧婧成婚的男子无父无母,孙姓,名霄客,出身寒门。入赘林家,在他人口中便算得上是一朝攀上了高枝。
未忘记约定的孙霄客走到季锦书身旁,倒了一杯酒,示意季锦书跟上。季锦书也倒了一杯酒,握在手中。
孙霄客端着酒杯,走到林江鹤身边,俯身恭敬道,“兄长百忙之中来参加婧婧与在下的婚事,在下不胜荣幸,遂带舍弟敬你一杯。”
回身看他,林江鹤礼貌从容地笑了笑,“小妹的婚事我当然要来。无须客气。”
三人举着杯盏将酒一饮而尽,孙霄客接着道,“在下还要去见过诸位宾客,便不打扰兄长了。舍弟对兄长颇为敬仰,就让他来陪你喝上几杯。”
话说完,孙霄客便逃也似地离开了。林江鹤给季锦书留出了旁边的位置,待季锦书坐下后,他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既是霄客的贤弟,今日却是第一次见,不知该如何称呼?”
这身份自然是假的。淡定如她,季锦书装也装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