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呼……呼……”
沈妍一边踉踉跄跄地朝前跑去，一边捂着流血的左肩艰难地喘着气。额头上挂着的冷汗随着她的动作滴落进眼中，“嘶……”她轻轻抽气，右眼被刺得难受地闭起。
但很快沈妍就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努力忽略着右眼传来的涩意，不断在周围搜寻着逃生之法。
这里不行！那里也过不去，怎么办，怎么办……？
慌乱无措间，她只好咬牙胡乱寻了个方向，浑然不知自己已淌下了一路暗色的血痕。
投掷暗器精准打伤她左肩的黑衣人如同戏耍一般遥遥地缀在她身后，却并未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长老，何不直接……”说话人瞥了一眼远处，以手并掌划过脖颈处，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被称作“长老”的人转头盯着他，沟壑纵横的面容暴露在月光下，阴沉沉的目光伴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压力投过来时，刘冬僵在原地，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冷意一直从他指尖蔓延至心底。
呆了一会儿后，刘冬立刻反应过来低头避开视线，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了下，颤颤地认错道：“属下……不该自作主张！”
“哼哼……”林禾从喉咙里吐出一声古怪的哼笑，阴冷黏腻的视线扫视着刘冬的要处，半晌才开口道：“这只小老鼠我看着就行，去做你们该做的事。”
“是！”
“还有……”
刘冬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缓缓爬行，绕过他紧绷的身躯，缠绕上他裸露在外的脖颈。蛇身一点一点收紧，他双手徒劳地挥舞了两下，发出“嗬嗬”的挣扎声。
刘冬耳边“嘶嘶”声不断，只有轻柔晃悠着的蛇尾出现在他略略扩散的瞳孔中。
“记住一点，我讨厌别人，”林禾脸上扯出了一个笑容，眼神却冷得瘆人：“对我指手画脚。”
“下一次，你可就没命站在那了。”
“走吧，小青。”她唤回自己的宝贝，几步消失在林子的阴影处，只余下一群人看着瘫在地上大喘气的刘冬面面相觑。
……
身后渐渐没了响声，沈妍却不敢停下来，谁知道这是不是另一种诱她放松警惕的诡计。
她步履蹒跚，眼前因失血过多阵阵发黑，流血的左肩不知为何失去了痛感，沈妍抽空看去时，只能看见伤口发黑发紫，肿胀不堪。
她心底一紧，左手不会……！
沈妍沉沉呼出一口气，把这个疑问压在心底，还是逃出去再想这件事吧，不能再分心了……
又过了一会儿后沈妍看到了横亘在不远处的一条河流，河水平缓却深不见底。
河流的出现让逃出生天有了可能，但她此刻只觉得悚然。
为什么……？
我听不到水声。
她好似这才惊觉——
风声、奔跑时群鸟惊飞的展翼声、踩在枯枝落叶上的“咔嚓”声……
所有声音，都被排斥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是蛇毒的原因吗？
沈妍呼吸急促，害怕得腿脚发软，再向前时竟一不留神被绊倒在地。
“嘶！好痛！”
骨头错位的痛感让沈妍忍不住痛呼出声，以至于她都没注意到自己身上出现了许多由碎石块割出的细小伤口。
不行……得逃，师姐还在……
沈妍挣扎了半天都没挣扎起来，可恶……！她不甘心地攥紧了手边的草皮。
“十三。”
“在。”
陆思微轻轻叹了一口气： “去帮忙吧。”
“可是小姐！您在蛇婆面前露了面，二公子那边不就……！”陆十三有些迟疑。
“我会出面解决。”陆思微斜睨了她一眼，轻柔的语气让陆十三心中一凛。
陆十三不再辩驳，低头应“是”后便现身打晕了沈妍，随即封住了她的穴位，又捏着下巴给她喂了能解蛇毒的药。
在陆十三动作期间，嘶哑的笑声凭空响起。
陆十三立刻停下手中动作拔剑戒备地看向前方。
“呵呵。”
“三小姐原来还活着呀。”
“倒是没想到，追个小老鼠，还能有意外之喜。”
一人从树丛后走出，抬眼与陆思微对上视线。
……
“我昏过去后又被人救了，”沈妍苦笑了起来，她看着站在旁边不发一语的江晏青自嘲道：“我这运气也真是难说……”
沈妍简单感慨一句后便继续说道：“我修养几天能下床之后，就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那位救我的姑娘，陆姑娘听后只劝我好好养伤，至于师姐的事她会找机会帮我打听的。”
“我也就信了。”
……
“陆姑娘！”
陆思微转头，看见来人后露了温和的笑：“沈姑娘，怎么了？”她很快想到什么，眉宇间透着几分担忧：“可是伤口处又开始疼了？”
沈妍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恢复得很好，左肩已经不疼了。”
“我来是想问陆姑娘……”沈妍方才还带笑的脸立即变得小心翼翼，“有我师姐的消息了吗？”
唉，师姐师姐……沈姑娘怎么只会问这个？
陆思微苦恼地叹了口气，面上却一脸愧疚地道：“我……对不起沈姑娘的信任……”
果然。
这句话出口后，陆思微冷眼看着面前人的表情立马变得慌乱了起来。
“不不不，都是我给陆姑娘添麻烦了！”沈妍拙劣地转移着话题，自顾自地说着话：“陆姑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哦对了，药材！我来帮陆姑娘分拣药材吧！”
看来除了胆小怕事不敢给人添麻烦以外，她还善于……“自省”？将罪责自觉地揽在头上，害怕成为累赘。
真是麻烦的性格。
陆思微边想边微微笑着回应道：“那就麻烦沈姑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
……
养伤的日子难得平静，当耳边鸟鸣声不断，沈妍从药材堆里抬头望向窗外时，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停留太久了。
该找个时间和陆姑娘道别了。
她想。
此时，陆思微正坐在书房里翻着手中泛黄的书页，陆十三半跪在她身边，仔细禀报着这几天打探来的消息。
“云沧宫拜帖已至，李池璪不日便将前往崐州。至于沈姑娘提到的赵师姐，属下打听了一下，并未听闻王县令府有娶亲一事，但王县令家的公子确实在不久前失足落崖，不过，人已早早下葬。”
“时候差不多了。”
听罢，陆思微合上手中的书，轻声说道：“沈姑娘该好生歇息几天了。”
“是。”
……
“陆姑娘。”
陆思微从书卷中抬头，原本还蹙着的眉头看到来人后舒缓开来，眉眼弯弯带笑：“沈姑娘。”
“我……”开口道别之言在那样的目光下变得有些艰涩，沈妍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还是将自己的来意说出了口。
“唔。”
可真巧啊！
陆思微拿书卷轻抵唇边，借此挡住唇边溢出的笑意，沉吟片刻后她才装作十分遗憾地叹道：“是啊，沈姑娘确实在这停留过久了，我还迟迟没有打听到沈姑娘师姐的消息。”
陆思微余光瞥见沈妍手足无措的样子，见好就收：“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离开？”
沈妍面带犹豫。
“有句话一直没说……我在家从来独身一人，所以这几日一直将沈姑娘看作是……‘朋友’。”陆思微一脸落寞，却暗暗在“朋友”二字上加重音，“虽说有些自作多情，但我还是希望能以朋友的身份与你最后道别，可以吗，沈…妍？”
沈妍毫无意外地答应了，眼里是藏不住的雀跃。
“我……我从没想过可以和陆姑娘……不，思微成为朋友，除了师姐外也没有人愿意和我成为朋友，我……很高兴。”
……
“……晚饭被下了药，但她们没想到，我这些天来照着药方比对草药时，因害怕辨别错，有几株长得极为相似的药材我都是亲自尝了味才将它们分辨出来的，虽难受了好几天，可也因此得以扛住了药效。
……”
后面的故事索然无味，不过是掩藏、发现密谋、逃跑以及过于漫长的跋涉。
待沈妍从漫长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周围静得出奇，医馆的灯灭得只剩一两盏，强给她喂药的医女也不见踪影，只有云沧宫宫主仍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站在她身边，注视着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静。
“我知道了。”
江晏青回望着那双眼睛，像是安抚般地重复道：“我知道了。”
……
江晏青走出医馆时，江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小心问道：“宫主，这沈姑娘……”
“先让她好好在医馆里养伤吧。”江晏青思索片刻，又吩咐道：“明日你带人先去呈平县探探情况，再让江乐替我写封信回云沧宫。就说——过几日，云沧宫应当有场婚宴。”
“是！”江云应下后突然猛地抬头，一脸处在状况外的茫然：“……宫主，是我知道的那种婚宴吗？”
江晏青正整合着思绪，听到这一问她随口回道：“不然呢？这世上还有哪种婚宴？”
“是……”江云一腔疑问被这句堵了回来，他迈着沉重的步伐神情恍惚地转身离去。
“对了。”
江云以为又有变数，他立马转身拱手候在一旁，就听宫主一句：“记得告诉江乐把婚宴的消息散播出去，但要小心避开各派掌门。”
“是……”他心绪复杂地应下了。
……
第二日。
“第二日，听完沈姑娘故事的第二日，就在街口遇到‘沈姑娘’，不得不说这真是奇妙的缘分！”
时间终于又转回到当下。
陆思微眨眨眼睛，摈弃了故作柔弱的姿态，幽幽叹道：“我竟暴露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