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9 星星和月亮
叶南竹回到住处，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事，没有一件事有结果，就这样睁眼到天亮。
班还是要上的，一夜没睡的结果就是精神恍惚，头重脚轻，有明显的黑眼圈。
她到公司，用记号笔涂掉工作行程上的慈善舞会，埋头处理工作。
为了忘记一些事，也为了不想起一些人。
工作效率极高，没一点卡顿，接近饭点，叶南竹才想起来一上午都没见到小江。
之前她的午饭都是小江亲自送到办公室，出自念城市每个说得上名字的饭馆餐厅，可以连续一个多月不重样，如果她随口说哪个菜味道不错，隔天那个菜会再次出现在她的餐桌上。
叶南竹没深想心细如发的小江去哪了，她打算去公司的食堂解决午饭。
食堂很宽敞，取餐窗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成了自助式。
取餐盘排队，叶南竹笑着拒绝了要给她让位的员工，选完主食开始选菜品，走到摆有萝卜丝的餐台前，发了一会呆。
萝卜丝旁边是土豆丝，并不是她经验丰富，能一眼分辨，因为萝卜丝的前面，摆着菜品的名牌，红底黑字，清清楚楚写着“清炒萝卜丝”几个字。
“真不知道谁这么爱吃这道菜，其它菜长时间不重样，只有这个万年不动，有那么好吃吗？”
前面说话的员工不信邪端了一盘萝卜丝，扭脸注意到叶南竹，有点尴尬的和她打招呼：“叶小姐好。”
“你好。”
叶南竹回神，只觉得眼眶酸痛，她错过萝卜丝，鬼使神差的端了一盘土豆丝，坐在只剩一张桌子的管理层专用位置。
土豆丝早已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吃，她忽然想到许时繁问的那个问题，问她是不是爱叶悠然。
叶南竹在心里又问了自己一遍，如果她爱叶悠然呢？
坦诚面对爱自己没有血缘的哥哥，好像不是什么难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叶南竹眼泪控制不住，视线模糊一片，已经分辨不出餐桌上菜的具体位置，她干脆放下筷子，抽出纸巾开始擦眼泪。
她怎么可能不爱叶悠然，这么多年时时刻刻想着他，任何事情把他放在第一位，不是爱又是什么？
田游都比她看得清楚，以前叫她小傻子，没叫错。
她一直爱叶悠然，只是明白的太晚，错过了太多。
叶南竹想见他，并且告诉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叶悠然了。
最近一次见他，还是一个多月以前，她从办公室出来，猝不及防地在走廊和他打了个照面。
叶悠然还是那身讲究的西装，戴着墨镜，头发长了一点，没有打理成以往精致的发型，自然地遮住额头，下颚线清晰，身形消瘦，迎面走过来，再错过她，脚步不停，没有说一句话。
叶南竹不确定他当时有没看自己一眼，想到之前每次问小江，叶悠然去哪了。
小江的回答不是去出差，就是度假，几乎把能用的理由全都说了一遍。
叶南竹心里清楚，叶悠然肯定出事了，至于什么事，很明显，他不想让她知道，她也不敢去猜。
食堂用餐的员工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家大小姐为什么会在食堂哭得这么伤心，伤心到全世界只剩她一个人的那种感觉。
叶南竹坚持把下午的工作做完，和上午相反，效率极低，总是看错数字和专业名词。
她硬着头皮把工作完成，独自回到公寓倒头就睡，她希望这些都是她的幻觉，第二天叶悠然会再次按响门铃，等她上班，就像以前高中的时候等她去上学一样。
叶南竹不知道睡了多久，被门铃惊醒，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五点十分，天还没亮，有十几个小江的未接电话。
门铃一声又一声的催促，不是幻觉。
叶南竹掀开被子，下床，慌乱的穿上拖鞋，走到入户门前，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门外是小江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头发凌乱，略显疲惫。
叶南竹没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小江进屋，从手中的黑色纸袋拿出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递给叶南竹。
叶南竹望着他，不说话，也不接。
小江把丝绒盒子打开，放在旁边的料理台上。
“叶董亲自设计的，他视力不好，修修改改，设计图纸画了一个多月，画好图纸，又找国外的工艺师傅做，拿回来的时候，没赶上你生日，他还发了脾气。”
里面是一个手镯，两边边缘是形状不一的星星，中间是由缺到满的月亮，每个星星和月亮，都用整块的钻石镶嵌，工艺精湛，严丝合缝，星星的角和月亮连接在一起，多余的部分镂空设计。
“叶小姐，叶董生病了。”
叶南竹当没听见，瞥了手镯一眼，去给小江倒水。
她的手一直在抖，杯子里的水没有洒得多，好不容易倒满，又溢了出来，滚烫的开水顺着大理石台面滴到地板，没有办法，她又重新拿了一个玻璃杯。
叶南竹好不容易把杯子端到小江面前，艰难的问他：“什么病?发烧？还是感冒？”
连声音也跟着发抖。
小江不忍心看她，视线移开，说：“可能撑不到年底了。”
玻璃杯从叶南竹手中滑落，与地板接触，碎成玻璃渣，混着开水溅到脚背，瞬间通红，她仿佛失去了知觉，呆在原地。
天刚破晓，念城市最好的私人医院，还算安静，在走廊偶尔只能听到几声咳嗽声。
叶南竹狂奔进医院，耳边不断重复着小江的话。
“叶董现在的视力时好时坏，大部分时间看不清东西，戴眼镜已经没什么用了。”
“现在已经威胁到中枢神经，随时颅内压升高……”
“叶董最近不配合治疗，经常坐在阳台发呆，医生说再这样下去，顶多三个月……”
“他昨天头疼，吃药没用，抢救了一次，差点从普通病房转进ICU。”
“……”
“他一直让我瞒着病情不告诉你，我实在没办法了，我想你的话他一定听，他很爱你，希望你能劝劝他。”
叶南竹拍亮电梯按键，盯着跳动的数字到达最顶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冲出去，找到叶悠然的病房。
她等呼吸平复，才握着门把手，缓慢地推门进去，脚步放到最轻。
vip病房宽敞，天还没大亮，屋里没开灯，叶悠然穿着病号服，静静地坐在阳台的椅子上，背对着门，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也没有动。
梧桐枝干有部分延伸到阳台，树叶绿得发亮，清晨的风吹过，叶子窸窣作响。
叶悠然额前的头发梢遮住半垂的桃花眼，发梢跟着风微动，露出精致的下半张脸。
叶南竹走到他面前，在心里练习过发声，小心翼翼地喊他：“哥。”
叶悠然身形微顿，头没抬，不确定地低声问：“小竹？”
“是我。”
叶南竹鼻子发酸，回答他。
叶悠然回神，缓慢地仰头，抬眸，眼睛聚焦，看清了她，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你来干嘛？”
一缕朝阳照进病房，窗帘飞扬，温度开始上升。
他瘦了很多，颧骨都要突出来，眼睛下面的青色很深，皮肤白到没有血色。
叶南竹抹掉脸上的眼泪，告诉自己不能哭出声。
抑制住发颤的声音问他：“为什么不配合治疗？”
“小江告诉你的？”
“对，他什么都告诉我了。”
叶悠然很淡地笑起来，笑声微不可闻：“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叶南竹没说话。
“意味着只能慢慢等死，接不接受治疗又有什么关系？”
叶南竹发现，告诉自己别哭根本没用，滚烫的眼泪不停地涌出来。
“反正我死了也没人在意。”
叶悠然无所谓的语气，说完问她：“你和许时繁怎么样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分了。”
“……什么时候？”
“昨天。”
“……”
叶悠然眼尾上挑，笑容和煦，像在安慰她：“分了也好，他这个人能力不怎么样，你以后再找男朋友可千万别……”
“哥。”叶南竹打断他，流着眼泪笑起来，继续说：“我喜欢你。”
太阳完全升起，阳台每个角落都洒满了金色的阳光，被嫩绿的梧桐树叶折射，仿佛振翅飞舞的蝴蝶，空气都明亮起来。
叶悠然微怔，嘴角上扬的唇形抿紧，好一会才说：“小江让你过来，你也不至于这么骗我。”
“我刚刚说错了。”
叶悠然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不是哥，是叶悠然，叶悠然，我喜欢你，一直以来都是。”
叶南竹换了个称呼，重复一遍。
“是我明白的太晚。”
叶悠然颤动的长睫遮住眼睛，沉默良久，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眼眸微眯，看清她红肿的眼睛，皱眉：“可我不喜欢你。”
叶南竹扯了下嘴角，尽量让自己笑得好看一点：“你以前说过你喜欢我的。”
“那是骗你的，你还当真了？”
“我从小就讨厌你，讨厌你笨，讨厌你懦弱，讨厌你受了委屈只会哭，讨厌你逆来顺受，特别是以前我吻你的时候，你还给了我一巴掌，从那开始就特别特别讨厌你。”
“你以为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是喜欢你呢？那是我欠叶家的，顺手还给你罢了，求一个心安理得。”
叶悠然用清冷的声音说出他认为最狠毒的话，指着门，沉声道：“滚出去，我以后不想见到你。”
叶南竹站在原地不动，眼神坚定，说：“我不走，以后都不走了，不管你说什么，我以后都不走了。”
叶悠然握紧她的手腕往外拖，叶南竹手指扣着墙边，扒着衣柜和他较劲。
他耐心地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打开门，捏着她的脖子，把她推出去。
“别让我再见到你。”
门砰地一声关紧，再反锁。
叶南竹转身拍门叫他，“叶悠然，叶悠然！”
得不到回应，叶南竹狼狈地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头发混着眼泪，黏在脸上，脚上还穿着拖鞋，脚趾被玻璃渣划破渗出的血迹已经干了，她至始至终没感觉到疼。
小江替她拿来了一双鞋和一些处理伤口的药品。
叶南竹问他又像问自己：“我该怎么办？”
叶悠然一时半会也不会开门，她有时间和他耗，可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