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8 摘月亮
许时繁注意到坐在叶南竹对面的许琼,惊慌失措从偏浅的瞳色中一闪而过。
他上二楼,身高腿长,步子略急,穿过走廊,很快走到她们身边。
开玩笑似的问许琼:“是不是趁着我不在,说我小时候的糗事呢?”
许琼明白他话里的深意,摊手无奈说:“不知不觉中我当了坏人,既然这样我就不继续当电灯泡了。”
她说着起身,看了眼叶南竹,眸子中是纯粹和蔼的笑容。
叶南竹礼貌地跟着站起来,目送许琼离开,她尊敬每个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许时繁垂在身侧的手指微曲,试探着问:“我妈是不是和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就是夸你以前多优秀。”
“是嘛。”
许时繁不放心,“要是她真的说了什么,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好。”
叶南竹粲然一笑,答应他。
交响乐团开始演奏浪漫温柔的曲子,陆续有人在舞池中翩翩起舞。
许时繁微微俯身,伸手,温声询问:“要不要去跳舞。”
叶南竹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遗憾的说:“可惜我不会。”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许时繁收紧手指,愉悦在偏深邃的眉眼中荡漾开,他牵着叶南竹走下楼梯,像王子历经万难终于牵到了他的公主。
灯光摇曳,汇入舞池,许时繁手掌温热,偏浅瞳色中有叶南竹的轮廓,也仅仅有她。
叶南竹有点儿紧张,一只手搭着许时繁的肩,另一只手抓紧他的手,两边肩膀垂下的的黑色蝴蝶结绸带随着舞姿飘动。
忍不住小声抱怨:“都说我不会了。”
许时繁靠近她的耳朵,“别想这么多,用心跟着我的动作,你今晚很美。”
礼尚往来,叶南竹由衷说:“你也很帅。”
许时繁勾了勾嘴角,低声笑起来,距离太近,叶南竹能感觉到他微微震动的胸腔。
“我说真的。”
“我明白。”
低沉的音色温润入耳,他注视着她清澈的眼睛,企图望进她心里。
叶南竹发现自己的舞步越来越熟练,她优雅的转了个圈,裙摆展开,手再次搭在许时繁肩上,眼睛发亮,仰头问他:“你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很多。”
“比如呢?”
许时繁若有所思,“比如美术。”
“这恰好是我擅长的。”
叶南竹猜不透他说的是真的,还是逗她开心。
“那是不是证明我们很合适。”
“是吧。”
回答不明确,许时繁不在意,一支舞最后,他说:“等结束了我们一起回去,我有东西给你。”
叶南竹不好奇是什么,跟着他往酒水甜品区走,接过他仔细挑选的草莓汁,郑重点头:“可以。”
她也有话对他说。
剩下的流程是慈善环节,在场的大部分是念城市排名靠前的有钱人,捐款基本是五位数,很少有上六位数的,这些金额差不多就是谁家大小姐大少爷一天的零花钱。
叶南竹来之前问小江,“那我们捐多少钱?”
小江跟着叶悠然见惯了这种场面,经验丰富。
“这种活动一般就是做做样子,走个过场,捐个中间值就好了。”
叶南竹觉得没意思,剩下的流程有小江,许时繁那边有许琼。
为了打发时间,她和许时繁站在长桌前,欣赏甜品精致的做工,猜测用到的食材。
许时繁见多识广,知道每一种甜品的名称,以及味道如何。
他端起其中一盘甜品递到她面前,手指修长,手背青筋微凸。
“这个不太甜,配料水果有草莓,你尝尝。”
叶南竹用长柄甜品勺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嘴角翘起来:“是很不错,酸甜适中,一点也不腻。”
许时繁拇指擦掉她嘴角的果酱,“这里沾到东西了。”
气氛升温,许时繁有让异性脸红心跳的条件。
叶南竹不自然的别开脸,当什么都没发生,逐渐发红的耳朵出卖了她。
许时繁挑眉,还想再说些什么,被一道陌生的声音打断了。
“时繁,我......”
站在旁边的中年男人,犹犹豫豫地组织语言,双目颓废,和周围神采奕奕昂首挺胸的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许时繁眼底冷意明显,瞥了他一眼,无声地责怪他打破了美好的瞬间。
中年男人立即噤声,自动罚站,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甜品盘子轻放在桌面,许时繁温声对叶南竹说:“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叶南竹目光跟随许时繁和那个中年男人离开的背影,疑惑皱眉。
夜很深了,别墅后院黄色的彩灯闪烁,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漫着玫瑰花香和露水的清新。
“四叔,我没记错的话,我之前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怎么还是没听懂。”
许时繁的声音低沉好听,语气没有起伏,他背着光站在玫瑰花丛旁边,身形颀长,五官昏暗不清,无形中透露着压迫感,让人心生寒意。
这个许时繁称为四叔人,被他简单的一句话震慑住,张了张嘴,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企图开始打感情牌。
“时繁,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外公是我亲表叔,可你直接让我从许氏滚蛋,这也……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我外公是你亲表叔,到我这,亲戚关系拐的弯你数得清吗?说实话我就是念及这点亲戚关系,才没有追究你的责任,四叔,你不能年纪越大越糊涂对不对?”
许时繁偏冷的音色掺杂着随着微不可闻的笑声,像在教训小孩子。
轻言轻语传到四叔的耳朵里,无疑在宣判死刑,他腿一软,直接跪在许时繁面前,开始痛苦流涕。
“时繁,我求你了,我儿子还在国外上学,等着用钱,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我求你了,你就放过我这一次,让我回许氏工作吧,我保证不再犯错......”
叶南竹站在墙角,隔着玫瑰枝丫,听着四叔搬出他一家老小,一声又一声的哀求。
她见许时繁往前走了两步,以为他会心软的时候,听到他说:“做生意不是做慈善,我可没有我妈那么仁慈,能忍你这么多年,再说我放过了你,谁又来放过我。”
叶南竹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偷听他们的对话,收回视线,背贴着墙,粗糙的墙面直接与光滑的肌肤接触,有轻微的痛感。
低头沉思,许时繁刚刚的语气中,透露着不能忽略的悲伤。
漆黑的夜空繁星明亮,偶尔有流星划过。
回去的时候,车子停在市区的江边,许时繁牵着叶南竹走上连接江两岸的的大桥,接近晚上十二点,桥上的人行道依然有不少人驻足,大多是一对对小情侣。
风有点大,吹在脸上很舒服。
叶南竹问身侧的许时繁:“干嘛来这里?”
“带你看月亮。”
就像当初在沧山上,她带他看月亮一样。
许时繁一直牵着她走到桥的中间,示意她往远处看。
天上的月亮很圆很大,有一半沉在江水中,照亮了整个江面,辽阔无垠。
“真的很美。”叶南竹不由自主松开他的手,靠近栏杆边,感慨:“你总是能找到这个城市每个角落的美好。”
许时繁跟着走到栏杆边,侧目看她,“你喜欢就好,不算白来。”
叶南竹胳膊搭着栏杆晃动,没心没肺的问:“我的感受很重要?”
许时繁认真回答:“很重要。”
“我说过的,许时繁,你自己的感受最重要,要把你自己放在第一位。”
“我也说过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江风吹起叶南竹的头发,和她肩膀上的黑色蝴蝶结绸带。
许时繁抓住一根绸带攥在手心,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十二点零一分,5月19日,叶大小姐,生日快乐!”
叶南竹微怔,她已经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许时繁的祝福和打开的宝蓝色丝绒盒子一起递到她面前,里面是一条精致的项链,镶着数不清的碎钻,吊坠是一个月亮,上面坑坑洼洼就像月球表面,唯一的不同是盒子里的月亮精致璀璨,在自己发光。
“听说是月球上的陨石,以后你就可以拥有月亮了。”
叶南竹盯着那条项链发呆,不说话,也不伸手接,那是她拿不起的重量。
许时繁很有耐心,温声询问:“今年有什么生日愿望?”
叶南竹的视线从项链移到他的脸上,眼神沉静:“我的愿望你能帮我实现吗?”
许时繁只笑,带着宠溺说:“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应该没问题。”
有什么比摘月亮还难的事?
叶南竹不敢看他,垂眸,睫毛轻颤,声音又清又冷的说:“那好,许时繁,我们分手吧。”
许时繁顿了顿,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不确定地再问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问完又扯了下嘴角,像安慰自己:“哪有人生日愿望这样的,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我没开玩笑,我们分手吧,许时繁,我放过你了。”
叶南竹平静地重复,把吹乱的发丝别再耳后,坦诚的看向许时繁,等他的回答。
她一点也不急,只要能把对许时繁的伤害降到最低,她可以在这里站到天荒地老。
许时繁嗓子突然干涩,连发出声音都很艰难,瞬间丧失了语言能力。
单手合上装着项链的丝绒盒子,垂下手臂,他闭了闭眼,才说出三个字,问她:“为什么?”
叶南竹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从电视台离职,为什么要碰你很多年没有碰的小提琴?为什么在做很多你不愿意做的事?”
许时繁沉默。
叶南竹又说:“许时繁,你开心吗?你不开心!每天做着违背意愿的事,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许时繁不知道从哪开始反驳她,困难的组织着语言。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怪我自己,没有保护好你。”
“可为了我这么做根本不值得。”
叶南竹认为自己糟糕透了,许时繁多么优秀的一个人,她却把他原来的生活搅成一团乱麻,面目全非。
不知过了多久,有情侣站在桥边互相表白,对着江面大声喊:“我爱你!”
女方回:“我也爱你!”
一阵幸福的欢笑。
许时繁感觉眼眶发胀,叹息一声,问她:“你是不是爱叶悠然?”
他没由来的一句话让叶南竹一脸茫然,下意识想说没有,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抿着唇发呆。
“我是真的嫉妒他,一直以来都是。”
叶南竹回神,没问他原因,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他没有什么值得你嫉妒的地方,他小时候被他继父虐待,十几岁就没了妈,他一直以来都是孤身一人,很多选择也是身不由己,就连走到今天都不是他自己的意愿。”
许时繁安静的听她说完,摊开手心,那根攥在手里的黑色蝴蝶结绸带立刻飞出去,脱离他的束缚。
他走到叶南竹面前,俯身和她呼吸相闻,没有情侣之间的暧昧气息。
“我还没有吻过你。”
有不甘心,委屈,还有不轻易察觉的认命。
叶南竹没躲,赎罪般闭上了清澈的眼睛。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她没有等到许时繁的吻,听到他低沉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你走吧,在我反悔之前。”
许时繁背对她,盯着江面那轮月亮,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心开始一抽一抽的钝痛,越来越强烈,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没有带走他准备的生日礼物。
他也没有办法吻一个他很爱,却不爱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