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怀疑
她阴阳怪气,夹枪带棒地讽刺他,萧政亭拔高了一丝音量:“哟,这就恼了?”
他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想将谢暮云脸前被秋风吹乱的那一缕秀发拨到脑后,谢慕云拍开他手。
萧政亭两指遽然捏住谢慕云的下颚,强硬地掰正她的整张脸。
“谢公子真是伶牙俐齿。”
他的大拇指往谢慕云的肌肤上用力一按,弯弯的指甲嵌入软肉中。
谢慕云下颚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眼前人轻启唇,语调微扬,“谢公子不止有一张好皮囊,还惯会巧言令色,阿谀逢迎。”
谢慕云见挣扎不开,柔荑直接往萧政亭的手背上用力一捏,萧政亭吃痛,手一松,谢慕云朝后退了一步。
“我看王爷真是闲得慌,我上次给王爷准备的大礼,王爷可喜欢?王爷若是觉得不满意,改天我让红杏楼的老鸨将头牌姑娘给王爷留着,我看那些姑娘们个个身形丰腴,看着很能生养,王爷正好膝下还未有子嗣,不如发发善心,纳些人进府,好早日延续香....."
“火”字卡在喉咙里还未说出口,她双脚突地悬空地面,“啊...你想作甚..?”
谢慕云猛蹬双腿,“萧政亭, 光天化日,街衢之上,你不得无礼..."
萧政亭将她抗在肩上,三步作一步走,在一众侍卫震惊的目光中,将谢慕云扔进自己的马车内,抓住她作乱的手,朝侍卫道:“令风,走。”
谢慕云后背摔在塌上,木板咯得她脊骨生疼。
“我说你好歹也是皇亲贵胄,怎么行事如此粗俗不端, 实在是....”
"唔..."
萧政亭一只手包裹住她修长的脖颈,向前一按,他凑上前去,吻住那张喋喋不休的朱唇,另只手放在她的脸上,辗转抚摸。
她的手被他扣住放在身前,动弹不得。
他蛮横地在她唇上嘶啃碾摩,吸吮舔砥,留下浅浅的一排牙印。
这个吻急切又冲动,如一张巨网,将她整个人捆住,丝毫无逃脱余地。
一个带着浓浓的惩戒目的的吻结束,萧政亭薄唇从她唇上抽离,方才发狠了亲她,此刻她脸蛋子红扑扑的,两片唇瓣粉润微肿。
他唇角含笑,等着她的痛骂,没想到谢慕云一声不吱,死死地咬着咬唇,盯着他看,眸中神色委屈又无奈。
四目相对,萧政亭瞅见她透亮的双眸里,有一闪而过的泪珠,不像是假装出来的,他微微一怔。
谢慕云偏头不理睬他。
萧政亭蹲下身子,去抓她络靴。
“干嘛?”她冷声一喊,警惕地抓住他手,不想让他继续接下来的动作。
萧政亭一改之前的态度,放缓语气:“慌什么,就是看看你伤得重不重,别总跟只野猫似的,肆意乱挠,安分些我自然不会对你怎么样。”
谢慕云的络靴与长袜被他脱掉,她的左脚完全现于他眼前,小巧如玉莲,用一只手掌心能完全包圆住。
感受到他手心的灼热,谢慕云下意识地缩了缩脚,脸上出现一抹难以察觉的羞赧。
萧政亭瞄她一眼,好笑道:“你浑身上下哪里我没看过,躲什么。刚才那么蛮横口出妄言,现在知道疼就闭声了?”
谢慕云轻嗤一声:“王爷莫要说我,依谢某看,王爷的嘴巴里说出的话,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
她顿了顿,两字跳出牙关:
“下流。”
闻言,萧政亭手一动,谢慕云轻“嘶”一声。
萧政亭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钒红彩小药瓶,在她的脚踝处抖了抖,洒上药粉,随后撕扯下衣袍的一角,折叠成细长的布条,覆盖住,缠绕几圈,随后任意打了个结。
他默默地替她上药,动作夹杂了一丝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到的温柔,夕阳透过窗,照射入内,谢慕云低头,看见他的背脊,浸染在赤红的光亮中。
他的行为举止,谢慕云感到有些熟悉。
她忽然觉得,他很像那人,很像很像。
她记得,她有一次被毒蛇咬了,燕回就是那样耐心地帮她包扎。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顿时萌发出来。
谢慕云浑身一僵。
不,不可能,谢慕云细想起,当初她与萧政亭行敦伦之礼的那个雨天,她看见过那张面具下的容颜,跟死去的燕回,长得两模两样。
何况燕国那边的暗线传来消息,燕太子已经入土为安。
谢慕云慌忙否了心中所想,太荒谬了。
萧政亭察觉她情绪的波动,揉着她的脚,问:“在想什么?”
谢慕云略微紧张地咽了咽嗓子,对上那双黑眸,轻轻地说了句:“只是突然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她的话在狭小密闭的马车内响起。
话音平静,提起亡人,就像提起一个陌生人。
“像谁?”他手中动作仍不停,眸光古井不波,静静地问她。
两人对视,谢慕云紧盯着他的眼睛,眼神锋利,似要将他盯出窟窿。
“像谁?”他见谢慕云不答,再问一句。
隔着一张面具,谢慕云低头,见他清浅的眸光中略带着好奇,唇角轻动。
下一刻,车夫声音传来:“王爷,到谢府门口了。”
谢慕云的话卡在喉咙里,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她收回目光,语气淡淡:“没谁。”
萧政亭精准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欲言又止,低身拿起络靴与长袜,一声不吭地帮谢慕云穿好,随后将小玉瓶塞到谢慕云怀里,道:“记得涂。”
谢慕云冷嗤一声:“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谢某不需要王爷如此虚情假意的关心,今日过后,我们也算两清了,希望王爷不要再缠着谢某不放了。”
她说完,径直掀起帷幔,侍卫想去扶她,她却不肯,忍着脚疼,跳下马。
谢慕云抬眸,发现马车停在谢府后门。
她心想,算他还有点良心,没将马车停在谢府正门,不然明日全京城都会在传她与萧政亭有染。
谢慕云强忍疼,佯作正常,朝府内走去。
*
马车上
钒红彩小药瓶孤零零地躺在车内的软榻上,萧政亭左手握起它,耳边回荡着谢慕云方才的那句“我觉得你长得很像一个人”,他一只手按住心脏的位置,觉得那里泛起丝丝疼意,连带着呼吸都不顺畅。
今天他害她摔下台阶,本以为事成之后他会很高兴,但此刻,心情好像是被石子砸中,沉闷发赌。
他眸底泛起一层浅浅的水雾。
随后,鬼使神差从衣袖里掏出一根玉兰簪子。
玉兰花是上好的和田玉刻成的,通体透亮,干净明澈。
这一支簪子是他托燕国上好的工匠给她打造的,本打算在她十六岁生辰那日送给她,他满心欢喜地想为她庆生,却遭到鸩杀。
她曾说过,
殿下,云儿最喜欢的就是玉兰花。
君子如兰,不惊风雨,云儿希望殿下将来立于孤寒宝座上时,仍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回想旧事,萧政亭眼尾染上一抹红,眼眶涩涩。
他阖上眼,瘫靠在软垫上。
他曾拿出全部真心待她。
可那天,她的弓弩发出箭矢,毫不留情地穿过他锦衣之下的肩胛骨,他伸出手在自己左肩按了按,疼意袭来,他清醒些许。
现实摆在眼前,赤裸裸,血淋淋,扎得他根骨发痛.
不,不,他绝对不能心软。
若不是她,自己就能及时赶回燕国,母后就不会被人暗害。
若不是她,他在燕国的新政,早就已经颁发实施。
萧政亭想起他遭遇的这一切,手心不自觉地捏紧了玉瓶,神色重新变得坚定,他将玉瓶收起,对着令风道:“去一趟东宫。”
*
此刻。
丽坤宫。
女子身穿醉红银丝斜襟罗衣,满头珠钗翠环,华贵雍容,倚在门边。
今日是她的生辰,她正在翘首以盼着皇帝的到来。
许久后,皇帝身边的小太监迈着小碎步踏入宫内,跑到李贵妃的跟前,拱手道:"贵妃娘娘,方才昭仪娘娘突然身体不适,陛下已去了宝华宫,陛下派奴才跟娘娘说一声,让娘娘早些歇息,今夜就不过来了。”
李贵妃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殿内。
服侍她的桂嬷嬷看不下去,愤愤不平道:“娘娘,这刘昭仪实在太嚣张,仗着自己有孕,三番四次地邀宠,若是抢旁人的恩宠就算了,您可是太子之母,她竟然敢抢您的恩宠。”
李贵妃气得用手锤打了一下门框,“太医院那群废物,之前不是诊断她不能有孕了吗,怎突然就有孕?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猫腻?”
“不能吧,太医院的张太医是娘娘的人,连他都诊断说,昭仪娘娘是真的有孕了,岂会有假?”
李贵妃烦闷又气恼地躺在美人塌上,垫着玉枕,面带愁容地看着前方。
门前空荡,冷寂漆黑。
“嬷嬷,你说刘氏要是诞下皇子,会怎么样?”
她的话回荡在寂静的宫殿中。
外头下起小雨,淅淅沥沥,雨声翻涌。
“娘娘多虑了,此事绝无可能会发生。”
门口传来一道细而尖的男声,李贵妃抬起眼睛,看向来人。
那人岿然出现在眼前。
身后夜色,浓稠如墨。
他一身大红蟒衣,下衣袍角染上些许水渍,从外头入内,每个脚步都落下一个水印。
“李大人怎么来了?”
李娥诧异,仰头看他。
桂嬷嬷见状,赶紧摒退宫内的其余宫女,给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李原拱手道:“见过娘娘。”
“免礼。”
李娥未从榻上起身,半倚着软榻,单手支撑着额头,袖管半褪,一双如藕的小臂垂落塌前,神色慵懒。
“娘娘,你刚才所言,我都听见了,你放心,只要是你看不惯的人和事,哥哥都会帮你解决。”
他伸出手探向李娥手腕,想去握住那芊芊玉手。
李娥大惊:“你作甚?”
她慌忙从塌上起身,将那半截袖管放下,将手臂遮地严严实实。
她一声吼,李原霎时抽回手,失落道:“妹妹如今,是要与哥哥生分了吗?以前我们可是…”
"大人!"
这宫内隔墙有耳,李娥不想听他提起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于是赶紧截断他尚未说出口的话,正色道:“大人此话真是说笑了,我与大人只有兄妹之谊,大人最好谨言慎行,不要再提及往事。”
李原望着她的后背,语气很是伤心:“妹妹,你怎能说出这种话,当年你说在宫内孤苦无依,哥哥为了你毅然进宫,以太监身守了你那么多年,你此言,太令哥哥伤心了。”
他是李家养子,打小便同李娥一同长大,李家老太爷当年硬生生地拆散两人,后来为稳固李家在朝中的地位,李老太爷自做主张将他送进宫内,当年先帝骤然崩殂,是他扶持当今圣上即位,才能官至神策军统领一职,李娥之子才能成为皇太子。
“哥哥.."
李娥转身,见李原暗自神伤,蓦地发觉自己方才的话过分了些,她放缓了一丝语气:“哥哥,我没别的意思,你莫要多想。”
她坐在桌前,柔荑拍了拍她身侧的钿椅,眼神示意李原坐到她身旁。
“哥哥..坐...”
他站在一米开外,李娥冲他招手,毕竟接下来她们母子还得仰仗他,就算她再看不起他,也不能在此时与他翻脸。
“哥哥!”
他还是不肯迈步,李娥跺跺脚,又唤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