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x玛丽亚1
这是梦。
听到耳边传来男人含笑的鼓励,“快,站起来。”
与此同时还传来鼓掌的声音,夸张的低频掌声就像是在鼓励被推出母亲怀抱,被迫成长的孩子。
“站起来。”
温柔的声音蛊惑着玛丽亚,在狭窄逼仄的走廊中醒来的她下意识爬起来。
玛丽亚睁开眼看向四周浸满颜料的墙壁与地面,混杂的色彩变得混沌且难以名状。
“做的不错,跑起来。”那声音悠闲地说着。
玛丽亚迈开双腿奔向眼前无法靠近的出口,磨脚的运动鞋在奔跑中踩断鞋带,被下水道溢出的水浸透的鞋带变成一条蛇缠绕在脚边。
荡起的水花溅湿裤腿,身上的破旧外套涂满铅色,玛丽亚回过头看到令人眩晕的颜料从天而降,融化的色彩涂抹在将你囚禁的房屋之外的空白。
“不要停下来。”
声音似乎被玛丽亚手足无措的样子逗乐,惺惺作态地装出怜悯的嗓音鼓励她继续跑下去。
玛丽亚摆动着僵硬无力的四肢,像刚出生的婴儿在无法行走时便学会奔跑一样,稚嫩的身躯七手八脚朝出口跑去。
“打开这扇门。”
本以为只要打开门就能逃脱,却不料被这声音引入陷阱。
玛丽亚在声音的指引下用尽全力推开眼前的木门,沉重的门把将熟悉的触感传递给磨出水泡的手心,眼前扭曲浑浊的景象唤醒玛丽亚灵魂深处的草食动物本能,窒息感握紧她的脖颈。
可怕。
恐怖。
不要这样对我。
玛丽亚被无形的力量推入摆满画布的房间,这里只有一扇窗。
窗外日复一日看到的只有红色砖墙,绿色爬墙虎如今应该是秋日的色彩,电线的影子是狭窄的四方窄窗唯一能看到直线。
远处街边有孩子在欢呼雀跃,仿佛微弱的信号一样呼唤着玛丽亚干涸的心。
这是不得不作画的房间,角落中堆放着的大量伪作终有一日把玛丽亚淹没。
她回过头惊恐发现身后没有任何退路,一面突然出现的墙壁堵住了原本是入口的地方,踉跄走进房屋的玛丽亚仿若迷路的孩子站在吊灯之下。
“从窗户逃出去。”
“点燃这间屋子。”
“跳出去。”
“像鸟一样飞出去。”
那声音究竟是来自乐园的救赎,还是被制造出说服自我的人格,抑或是来自更深的深渊。
无人说明他究竟是来洗刷玛丽亚犯下的过错,救赎身陷囹圄的灵魂,或者他不过在是冷眼旁观她的挣扎。
“点燃这栋房子。”
被耳边的声音所蛊惑,玛丽亚拾起火钳将燃烧中的木炭丢向堆满屋子的画布。
出自她手的赝品被付之一炬,点燃的火焰化作无法扑灭的业火,像是倾泻而入的海水般将整间屋子笼罩在火红色的海洋中。
“逃吧。”传来欢呼,这个声音煞有介事的为玛丽亚庆祝。
但谁也不知道她销毁将要交给上级的画布会有怎样的下场,明知这是不能轻易相信的可疑声音,却还是被其中的憎恨感染,玛丽亚大笑着扶着滚烫的墙壁。
“逃出去吧,从这见鬼的人生中逃出去。”
玛丽亚打开窗户,原本存在的栅栏不知何时荡然无存,望向窗外红砖墙上的飞鸟的影子,受到惊吓的影子扇动翅膀从电线上飞走。
她望向下方,是一片绽放着吊诡且明艳的向日葵。
玛丽亚站在窗台上,朝窗外一跃而下。
“!……哈……”
玛丽亚在高速行驶中的车中惊醒,一股刺鼻的烧灼味从半开的车窗外飘进来,半躺在副驾驶座位中的玛丽亚艰难地支起酸痛的身子看向窗外。
在天际燃烧的太阳落入地平线中,吞噬天空的颜色显得格外刺眼。
橙红色光芒笼罩在汽车的行进的道路,仿佛刚刚被点燃的是面前看不到尽头的柏油路,所以才散发出硫磺与木炭的臭味。
一定是在睡梦中嗅到了这股燃烧的气味,才会梦到自己一把火点燃那些早已流入市场的赝品。
玛丽亚怅然若失地倒在座椅上望着窗外不断飞走的景色,“是梦。”她痛苦地喃喃自语道。
“你睡得很沉,还说了不少梦话。”只有声音出现在梦中的伊万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将右手指间的烟放进嘴中,递给玛丽亚半瓶水。
这一路上只为提神而抽烟的伊万对呛鼻的尼古丁与凉薄荷并不感冒,他咬碎滤嘴中的爆珠,呼出一口清列的白雾。
玛丽亚坐起身喝了一口水,心想难怪觉得嘴干舌燥。
“向日葵。”伊万说:“这是你醒来前说的最后一句梦话。”
“是吗?不过是梦到了向日葵罢了。”玛丽亚苦笑道。
“我觉得很好。”伊万笑着说。
“向日葵?”玛丽亚不解地问。
“啊,不是。”伊万露出假惺惺的温和笑容。
只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就会让玛丽亚想起野兽捕食前的拟态,上扬的嘴角与弯起的眉眼,没有任何笑意的笑声从喉咙深处发出。
“我是说在逃亡的路上,你还有精力去做无趣的梦,这样悠闲的状态很好。”
瞧,他不是什么好人,和玛丽亚一样。
玛丽亚曾在那屋子里见过伊万几面,也许正因为他这具高大如墙壁般的身躯总是跟在验收成品的上级身后,玛丽亚记得他那副令人作呕的笑容。
一种颜色是纯粹的,多种颜色是鲜活的,而伊万是一盘被打翻在地的调色盘,他身上具有混乱不安的一部分。
“你不能因为自己无法再做梦就指责我,毕竟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几次梦。”
“呵呵,你说的没错。”伊万指间的烟燃烧殆尽,他的目光有些空洞的看向远方。“还有梦这种东西,说明你还活着。”
无论是背叛雇主的保镖,还是背叛雇主的画家,在微微颠簸的车身中,他们都看不到前方的目的地。
早已察觉到自己永远不可能到达目的地,玛丽亚将脸埋进双手中,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感受到自由已是奢望。
“我并不想感谢你,毕竟我们是一丘之貉。”玛丽亚说。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这分文不值。”伊万说。
“是的,但还是请你尽可能的带我走远些。”
“你这是要雇佣一个背叛雇主的保镖吗?”伊万嗤笑道。
“最后的旅途我希望能走得体面些,请你务必和我一起。”玛丽亚看向伊万,她双眼发红,望着男人的侧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用画笔描述他的模样。
“我的酬劳可不低啊。”伊万说。
尽管他知道同为亡命之徒的玛丽亚拿不出支票,她身上最有价值的就是她的绘画天赋与这双足以以假乱真的手。
“尽我所能,伊万先生,你想要什么?”玛丽亚配合他说。
伊万撑着脑袋,他看向远方,说:“把你梦中看到的向日葵画下来吧,我说过不是吗,我觉得那很好。”
“别去模仿任何人,以你自己的风格作画。”
“我的风格?”玛丽亚重复伊万的话。
自从被这个组织发掘出模仿天赋后,玛丽亚就再也没有机会为自己画过一副画,更何况是拾起早已消失不见的风格。
“怎么样?难倒你了吗?”伊万好奇地问道。
“要在有限的生命中找回自己,靠我一个人可不行。”玛丽亚伸出被颜料污染的十指,她说:“不过如果有你在我身边,我应该可以做的到。”
“乐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