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蛇
丹城是褚州最远的一座边城,要去往赫州都须经过丹城。
出了丹城,再走几里路,到了去往赫州的几条岔路。
岔路口有个草屋,草屋主人在屋前支了个棚子卖些茶水和米粥给过路人解解渴。
此时一匹马自丹城奔来。
马上一白衣男子头发掉下几缕贴在脸上,衣角沾土,可见赶路的疲惫。
原本男子匆匆赶路没有丝毫停下的脚步,但男子胸前好像包袱一样的物件动了动,棚子里的两三个路人隐约听见了婴儿哭声。
他们想着这来来往往的路上不可能听得到婴儿的哭声的,于是没有多想。
那急匆匆的白衣男子拉住马绳停下来摸了摸胸前的包袱后下了马。
褚千代栓了马后抱着怀里的包袱走到棚子里。
“老板,麻烦来碗白粥,要软些的。”
棚子老板是个老者,看见又有来客,高兴地应了声后又多问了句:“要不要也给您来碗茶水?”
“可以的,麻烦您了。”
棚子老板见了形形色色的过路人,这是第二次见这么客气的路人。
说起他上次见到的客气的路人,那也是有的说了。
褚千代坐下看着包袱里刚刚还闹腾现在却安静下来了的孩子无奈地笑了笑。
他解开包裹住孩子的外两层布,将孩子抱在怀里。
“褚崖,你就是故意折腾你爹爹我的,是也不是?”
褚崖咿咿呀呀哼着,还伸出白嫩软弱的小手住住他家爹爹的衣裳。
旁桌的路人见那白衣男子包袱里居然是个孩子着实震惊了。
这年头,哪有人匆匆赶路还带着个孩子的?
褚崖圆溜溜的眼睛直盯着褚千代,褚千代用手指戳了戳他鼓起的脸颊。
还好旁桌的人只看得见褚千代怀里是个孩子,却看不清孩子的模样,不然会被吓一跳。
那孩子圆溜溜的眼睛里是金色的瞳孔,香香软软的身体裹在布里,只有褚千代知道布下面这孩子的下半身此刻是黑色的蛇尾。
那是褚崖刚刚哭闹时,情绪激动控制不住变化出来的。
褚千代逗了一下孩子后棚子老板就把粥端了上来。
白粥还冒着热气,他搅拌后吹了吹试着不烫了才把粥喂到孩子张开的小嘴巴里。
那刚刚还“咿咿呀呀”的小嘴吧唧吧唧吃着,看得出来吃得很开心。
褚千代看着他那样子不自觉地也笑了。
这一路走来他难得有这样放松又开心的时刻,偏身旁有些难听的言语入了他的耳。
“这一大个男人还会喂养孩子,稀奇呀!”
“这不都是女子干的事吗?”
“……”
褚千代收了笑,不想理这些嘴碎的人,把褚崖喂饱后结了帐又准备赶路。
“哎,那位白衣公子,你是要去往赫州吗?”
棚子老板看着褚千代牵上马就要往那条长满杂草的路走去。
褚千代回头看他。
“公子,你可能不知道,那条路走不得的,换条路罢。”
“无妨,我不去赫州,我只是去找我娘子。”
找娘子?
去那里找娘子?
他家娘子怕不是被蛇妖给吃了吧?
褚千代不管他们的各种猜疑,给褚崖又裹上了布以防被风沙吹到,然后驾马离去。
从丹城去往赫州的路有三四条。
但这其中便有一条十年来都不会有人走过的路。
那条路经过屠山林,而屠山林不但有山匪出没,还曾有人在那见过有如同一座山高的蛇妖出现,时不时就传来被蛇妖吞下之人的惊叫声。
褚千代再次走上这条路不由得又想起了第一次见他家娘子的时候。
他们的相遇是巧合是缘分也是天注定。
……
“公子,前方便是屠山林了,此处常有山匪出没,我们得万分小心。”
褚千代往前方看去,那里树林着实又多又高,两旁的山已经很高了,这树都快比得上山了。
“无妨,我们小心些便是了,这次我们多方打点,若真有哪些没有眼见力的冲到我们眼前来……”
褚七想他知道自家公子的意思的,如果真那样,大不了……
褚千代:“……大不了,我们便再给些银两罢。”
褚七赞同的点点头道:“明白。”然后他驾马走在了褚千代的前头探路。
褚千代皱眉看着道路两旁的深山,这里若真出了事完全没有出路。
此番从褚州经过丹城去往赫州,就是这一代地界不好预估,原本这条路不在褚千代的计划之内。
但是去往赫州的另一条路被山石堵住了,只有这一条才稍宽敞些能让马车通过。
而他们的货物卸了马车是带不走的。
若赫州那边不急,为了安全褚千代宁愿多等几天让人把道路清了再走,但那边催了又催,不能再等了。
原本这批货由他父亲褚和贵押送的,但是父亲旧疾复发,这批货已经迟了很久,父亲看赫州那边来信催了两三次,这才不得不让褚千代来押送。
褚家世代行商,褚家家业走遍大江南北,即使在京城也有家业分布,以往的交易都是褚家占着上头的。
但这一次赫州的交易不同以往,褚和贵同褚千代讲过,这次的交易方是和宫里有些关系的,万万不能怠慢了这贵客。
褚千代一行人逐渐走进屠山林中,看着前方阴森森的路,几匹马好似受惊般躁动起来,走在队伍前方的褚七摸了摸身下的马匹,机警的左右张望。
褚千代忽觉得不安起来,心底隐约有几分不妙的预感,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行商。
以往他也是行过商的,只是要不出行的地方较近,就在褚州附近,要么就是跟随着父亲。
这一次父亲病重,没有父亲跟在身边,赫州又远,路上又出了许多意外,今日走到这屠山林,他着实是不安。
褚千代回头看向身后的三辆马车。
三辆马车的尾部,中部,前头都各有一个镖局的大高汉子驻守着。
褚千代心里的不安少了几分。
他安慰自己,没事的,这次雇佣的镖局是出了名的靠得住。
毕竟当初父亲为了稳妥考虑重新筛选了一遍镖局,这家靠谱镖局就是仗着三个大高汉子中了褚和贵的眼。
右侧山背面层层密林中,许多蒙面人伏击盯着褚千代一众人。
领头蒙面人询问队友:“现在出手吗?”
另一个转头看向他:“不行,等暗号。”
正在缓缓前行的人因为褚七扬起的手顿住脚步。
“谁?”褚七停下马猛地看向四周。
询问出口,却毫无回应,四周静下。
褚千代看向前方,和褚七对上眼。
褚七谨慎道:“公子,不对劲。”
褚千代扬起手,众人停下脚步,安静的打量着周围。
嘀嗒的马蹄声静下来后,周围安静得让人不安。
忽地,在这寂静里,一声鸟鸣声响彻山林。
“敌袭,防护!”褚七驾马至褚千代旁边,拔出剑看向从山林里跑出来的山匪。
一阵箭雨从林间射来,马匹倒地,褚七起身站到褚千代身前。
褚千代微微喘口气,扒开褚七,看向山匪和善的笑了笑。
“诸位,我们有事好商量。”褚千代握紧缰绳,强装镇定看着蒙面山匪道:“我知你们也不容易,我们交个朋友,朋友有难,我手头尚算富裕,定可助你们解难。”
褚千代这话可算服软了,要是懂事的山匪看见他的着装,听见这话,多少得商量银两给他们让路了。
但是这些山匪居然在褚千代话才落下后就提刀冲了上来。
打抖里褚千代只匆忙间回头看见载着货物的马车旁雇佣的镖局的人都紧紧护着马车,才想松口气,却发现这些山匪多得不可思议。
打斗间,褚千代队伍里的马匹
当褚七同镖局的领头人解决完一半的山匪后,竟又听见一声响亮的鸟鸣声响起。
鸟鸣声后,众人听见左侧山林里响起来。
褚千代看过去,面色大惊。
“不好,公子,躲开。”褚七推开褚千代躲过了一个山匪挥来的刀。
褚千代被褚七护着往山林中跑,逃跑躲避间,褚千代匆匆扫了身后一眼,突然有什么不对劲的念头想起,还未被他想清楚,人便被褚七推了一把。
“公子,人太多了,我们应付不过来了。”
“褚七,不对劲,为什么山匪会有这么多人。”
褚七没有注意褚千代的这句话,长刀一甩又抵过一击。
褚家雇佣的镖局的人都已经折损了一半,后来冲出山林的山匪杀人越来越凶狠。
乱刀飞过,厮杀的人群里,两个蒙面山匪对视一眼,在人群里找到褚千代后又对视了一眼后点点头,仿佛确定了某个命令。
倏尔一群蒙面山匪冲向了褚千代。
褚七一转头看见杀了挡在褚千代和他身前的人向他们冲来的山匪,立刻道:“不好,公子,快走。”
那些山匪目的明确,褚千代自然也看见了他们,他看着那几辆马车,咬牙下定决心往山林中跑去。
东西可以丢,但是人不能折了。
“褚七,我们一起走。”
“好,公子,你先走,我挡住这几个粘糊的。”
一场厮杀,一阵惨叫,屠山林又多了些游魂。日已倦懒挂于西山,几缕残霞照见了深林下地上的猩红。
深山林间,一阵脚步声快速传来,一只兔子吓得快速窜进丛林间,杂草丛生的林间两个人影漫无目的快步往草深树多的地方走去。
褚千代已经分不清这是哪座山,又是哪座山的哪一面。
“公子,你放下我吧。”
褚七已脚步晃悠,手握紧了褚千代的袖子:“我留在这,还能帮你挡一挡后面跟来的人。”
方才褚七挡在褚千代身后一时不察被砍伤了,原本也没什么,对褚七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大伤,忍一忍,找到个地方歇一歇,止个血就行了。
但是,谁知,这些山匪竟然会抓着他们不放,他们逃到哪就追到哪。
褚七拖着伤口逃跑间不敌那些匪徒又受了伤。
“不行。”
褚千代一只手搀扶着褚七,一只手扒开前面的杂草,
“公子……”
“闭嘴。”
后面跟的人刚刚又被他们甩掉了,但是他们不敢确定那些人会不会又跟上来。
褚千代让褚七靠在一棵大树旁,回头去将刚刚的痕迹淹埋,把刚刚扒开的杂草又重新扒了扒。
“公子,我……”
“褚七,你能省点力气吗?”
褚千代掩藏好两人的踪迹后转身刚想扶起褚七,却不想褚七躲开了他的手。
“公子,您听我说。”
褚千代无奈道:“好吧,你说。”他若是不让这倔驴说话,他怕是能念叨一路。
“公子,我现在和你一起走只会拖累你,你得先逃出去,逃出去才安全,不然我们不知还会在这深山打转多久。”
“而且我们的货物还在那些贼人手上,你放心,我虽然这样了,但是也不会轻易受制于他们的。”
褚千代深深地看了褚七一眼,看得褚七还想再开口才道:“你一个人在这不安全。”
“公子……”
“我知道了。”
“只是,留下你,我也得给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这里很容易就会被他们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