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蛇
褚千代不顾前路走向哪,只知道要往前跑,不顾一切的跑。
那些被引过来的人跟在他身后。
他仓促间回头看了几眼,大概十来人,他们手中刀剑上的血还没有干,仿佛下一刻那些刀剑便又要落在他的身上。
这座深山仿佛没有尽头,杂草丛生,荆棘缠绕,树高得好似快要顶天。
褚千代专挑那些草高多荆棘多树的地方跑,身后的人也多,就不容易追上他了。
穿过片荆棘,那些刺又勾得伤口更疼,他顾不上疼立刻借着这片荆棘拉开与身后山匪的距离。
果然,身后的十来人被拖住了脚步。
天色暗了下去,这深山里已经快要看不清人影了。
褚千代立刻转身往前走去,若他再与这些人拉开些许距离,夜色茫茫,他们也不会轻易找到他。
忙着逃离的褚千代没有注意,前方的路有些地方竟与之前的深山稍有不同。
例如,穿过荆棘后步行五步那两棵格外粗壮格外高的树,这深山里的树即使再高再壮也不会比得过这两棵。
褚千代从两棵树下经过,树上有鸟叫虫鸣,树摆落几片落叶。
褚千代顾不上这些小事,往前继续走,身后传来几声粗犷的咒骂声,想来,是那几个山匪的声音,不知他们又遇上了什么事。
一路上他没少听他们骂人,有时候是骂褚千代,有时候是互吵,骂的都是些不堪入耳的污言。
声音渐渐远去,褚千代估计他们一时没有过得来那片荆棘。
他笑了笑,他们一时之间自然不会过得来,那可是他特意为他们选的路,那片荆棘又高又乱,要不是他摸索出点漏洞他也过不来,虽然他也没少被刺勾到,但是能挡住他们也没有枉费他的心思。
夜色悄然来袭,褚千代看不清前路,他在思索是要继续前行,还是暂时在这休憩。
思索片刻,他决定继续走,先不说他不确定身后那些人什么时候会追来,再者,他得赶着出深山去,褚七还在等他。
“咔擦!”
褚千代不知脚下踩到了些什么东西,便往旁让了一下,却猛地脚下一滑,整个人都往下坠去。
坠落中,他居然还能去想,原来这是一处断崖,都怪这夜色太浓。
断崖好似深不见,坠落的人仿若夜空飞过的鸦,却是一只断了翅的鸦,不受控制,脊背刮过山石,树枝勾乱了他的发,最后,断翅的鸦坠落在地。
褚千代只恍惚感觉自己胸着地落在了一片滑腻的东西上,但是奇怪的是脊背上的疼超过了胸口前的痛,而后,他在这疼痛里失去了意识。
褚千代不知道,他砸在滑腻的东西上时,一声低低的吸气声响起,因为他的疼痛占据了他的感官,他没有注意到这声音便晕了过去。
层层雾气笼罩的崖底,一颗千年槐树下盘踞着一条黑色巨蟒,原本睡意浓浓的巨蟒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瞳孔在这夜间亮得让人感到寒冷,而那金色双瞳里此刻满是被打搅的不高兴。
如霜月色下,有风抚来,槐树抖落了身上想随风飞舞而去的槐花。
“阿舍,你醒了啊?”
林舍看了老槐一眼,然后开始蠕动自己的身躯,她感受到身上的那点重量,就是这不知道是什么的脏东西打搅了她睡觉。
多少年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被打搅了。
林舍不高兴,想将他甩出去。
老槐树知道林舍这脾性,看见她蠕动身躯便阻止了她:“阿舍,等一下。”
林舍抬头看向老槐树:“嗯?怎么?这还丢不得?”
“老槐,这是个什么东西?”
“阿舍啊,你不会是睡糊涂了,连人都认不出来了吧?”
林舍这些年总是在睡,期间醒来绕崖底转悠几圈就又睡,有时候睡意来了不管绕到哪都能睡。
她倒是不怕,这崖底谁不知她是最不能惹的那一个,上回醒来她同老槐讲讲话,睡意一上来直接盘在老槐树下睡了。
听见老槐的打趣,林舍一噎,撇了撇嘴道:“脏成那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个人。”
“不对。”林舍一反方才还慵懒的样子,上半个身躯直接竖起来打量着她尾部上那个脏兮兮的人。
老槐问:“怎么了?”
林舍金色的瞳孔泛着冷意:“崖底上方有我设下的结界,他是怎么掉下来的?”
老槐这才反应过来:“对啊,这人间应是没有多少人能接触到灵力了。”
自两百年前人间和灵界分离后,这人间可就几乎没有灵力涌动了,更不会还有人类能有灵力。
老槐想了想道:“会不会是阿舍你灵力又减弱了?”
林舍:“……”
“这人怎么办?”她实在是不想自己身上躺着这么个脏东西。能忍着让这人躺在她身上这么久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老槐试探到:“要不,阿舍你带回你洞中去?”
林舍:“不要。”
……
晨起的崖底雾气朦胧,槐花香绕,偶有几只鸟雀飞来老槐树上,叽叽喳喳个不停,老槐倒是不觉它们吵闹。
阳光透过林舍凿开的口照见洞内,洞内摆着几块好看又光滑的石头。
而褚千代被她扔到了其中一块石头上,他趴在石头上,露出伤痕累累的脊背,下半身被一块虎皮随意罩住。
今天的鸟雀出奇的多,叽叽喳喳都能传进洞内,想来是老槐的花又吸引了这些小家伙。
褚千代只觉耳边分外吵闹,不知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哪里,梦里又是泛着寒光的刀,他挣扎着睁开了酸涩的眼睛。
“嘶!”
醒来的男人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伤口,这疼痛倒是让他清醒了几分。
林舍听到这动静便知晓这人是醒来了,于是好奇的盯着他看。
褚千代睁开眼后入眼的是漆黑的裙角和白皙得好似能发光的脚。
极致的黑和极致的白相映,这一幕刺激得刚醒来的褚千代一懵。
红霞悄然爬上褚千代的双颊,他仓惶转开了眼,视线随着那黑色的衣裳往上走。
果然这玉足的主人是个姑娘,还是个着了黑色衣裙的长得好看的姑娘。
玲珑身姿,脖颈修长,抿着红艳的薄唇,柳叶般细长的眉下是一双黑瞳,褚千代和她对视上,一眼望进她眼里,发觉那双眼睛毫无感情。
这姑娘就慵懒的躺在他身旁,背后靠着石壁,右腿自然屈起,右手搭在腿上拖着腮,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他看。
“姑娘你……”
话还没有说完随即他反应过来些什么,看了看自己周围,没有找到东西后,他才颤巍巍的伸出手,林舍挑眉看着他。
而后,林舍只见那颤巍巍的手落到了她的裙摆上,她便感受到自己的裙摆被他扯了又扯,一声撕裂声响起,她最爱的这件衣裙的裙摆被扯烂了个口子。
林舍:“……”
黑色的双瞳隐约泛起了金色的光,褚千代抬起头,竟从她身上察觉到一股冷气,他想说些什么,话还没有出口,那让他看后羞得不敢再看的玉足一脚将他踹落在地。
“阿舍,他很娇弱,不要再把他弄伤了。”
老槐早已预料到了阿舍这反应,连忙传话进来。
褚千代落地后忙着忍住疼痛去扯一起落地的虎皮盖住自己裸.露的身体,一时竟没有注意到是哪里传来的第三个声音。
林舍皱眉道:“老槐,他把我最喜欢的裙子弄坏了!”
她去人间不过才几趟,这些好看的裙子都是她好不容易攒的。
褚千代听到林舍这话连忙说:“姑娘,我不是有意的,待我归家了定赔偿给你。”
他实在觉得抱歉,方才只不过是怕自己冒犯了人家姑娘,才想着拉拉她的裙摆。
但却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待他归家了定要给这姑娘双倍的赔偿,而且目前看来好像是这姑娘救了他。
林舍盘腿坐着冷眼看着地上的人:“若不是老槐,我真想立刻吃了你。”
褚千代又扯了扯那虎皮,光着个身子,还有个姑娘,他感觉很不自在,听着这姑娘的话,他觉得自己把人惹怒了,这姑娘生气了竟什么话都说出口。
“小子别怕,阿舍是吓唬你的,她也不是什么都吃的。”
“……”
洞里瞬间寂静得能听见洞外的鸟鸣。
褚千代咽了咽口水,努力忽略那点不对劲。
好在林舍不知为何心情又好了起来,随意的指向一个角落道:“自己去那找点能遮住你身子的东西。”
褚千代不好得再动别人的东西。
“姑娘,我怎好拿你的东西呢?”
想了想,他问道:“姑娘,不知,我的衣服在何处?”
“哦,你的衣服呀?”林舍用她那副毫无表情的脸对上褚千代随口道:“被我刮掉随手扔了。”
那衣服脏死了,怎么能让他穿进来躺在这里呢?
林舍现在想起来他那脏兮兮的一身还是很嫌弃,昨晚为了让他干净点,她刮掉了他的衣服,还顺便把他扔池子里洗了洗,好歹让他干净了点才把人拎回洞里。
两片红云又上了褚千代的脸,这姑娘脱了他的衣服。
回了神褚千代想起他的衣服已经不能再穿了,那他不得不去拿点这姑娘的衣物了。
林舍看着他那磨磨蹭蹭起身的样子感觉无趣极了,便起身拍了拍裙摆走出洞去转悠几圈去。
褚千代目送着林舍出去,直到那黑色的裙摆消失在洞口他才收回视线。
洞内的一个角落里摆着十几个箱子,前几个箱子看着干干净净,看来是林舍经常翻开的,而后堆着的箱子上头都落了一层灰。
褚千代小心翼翼的翻开这些箱子,翻了一会倒还真找到了件合身的。
那是件玄色的男子衣裳,看起来像是新的,还未被穿过。
褚千代把自己收拾妥当了才仔细打量起现在自己在的地方。
此处是个洞穴,有石头砌成的石床石桌还有几把木椅,石床上铺着棉被虎皮,看着这里面零零碎碎的物件,想来是那姑娘常住的地方了。
他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他当时已甩掉了身后追着的尾巴,而后在漆黑的夜晚失足掉下了山崖,看着这洞穴,想不到这山崖底下还有人居住着,这居住在这的姑娘倒是颇为……与众不同。
林舍在崖底转悠了两圈感觉无趣了,便回来坐在老槐底下数老槐树上的鸟。
“老槐,你这树上的鸟比昨日又多了三只。”
老槐见她又打了个哈欠道:“你不会是又困了吧?这才醒来多久呀?”
林舍没有回话,抬头看向自己的洞口,那里传来了道呼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