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这种感觉，棒极了！
班上有人开始对宫歆灵投去不怀好意的目光，但是其中一个窗边的男生目光格外醒目。
宫歆灵看着他，突然心中升起一股久违的温热，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提高声线再次回答。
“我不会讲，但我会做，您硬要我讲，我也可以试试。”
在那个男生温热的目光里，宫歆灵走上讲台，拿起粉笔飞快的书写。
她还没来及写完第一个步骤，就听见台下窃窃私语的声音。
她回头看了一眼，碰上那个男生的温热目光，她觉得这一切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写的更快了。
宫歆灵小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过当众讲过题。所以她讲的很勉强，到复杂的第三步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咕哝什么。
讲台下几乎是一片骚动，而那个男生，竟然认真的看着她。不，他在看她书写的步骤和算法。
她瞬间反应过来，她讲错了，老师让她讲的是简单的上一题。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受够了老师啰利巴嗦的讲解，还有那一堆冗长的步骤，写的她手酸。而这道更难的题目，更适合她。
宫歆灵在原来的班上可是有数学小公主之称，这种难度的题目，完全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
她知道自己写的答案是正确的，写都写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况且那个男生的目光，让她有种久违的幸福。
奇怪，上一次遇到那样的目光，是什么时候？她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
但这种感觉，棒极了！
她写完走下讲台，老师没有为难她，只顾着把黑板上的解题方法详细的讲给大家听。
刘聆霖简直惊呆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可宫歆灵并没发现，这次她开始认真听课了，或者佯装出认真听课的样子。
她时而无意的朝窗口瞥一眼，又一眼。看那个男生美好的背影、修长的手指、还有他手边的书，书上写着他的名字——谭昊。
课后，谭昊一如往日般在走廊上舒占他蜷曲太久的大长腿，视线突然被一个女生截住。
正是那个新来的转校生，她脸上没有笑容，眼睛却带着光，带着一种只有他能读懂的表情。
她落落大方的从他身边走过，只是走过而已，他却觉得格外特别。
那种只有他能读懂的表情，让他觉得两人仿佛说了千言万语，表情都不自然了。
刘聆霖看着这一切，实在不能忍，斥道：“谭皓，你之前认识宫歆灵吗？你俩眼神怪怪的。”
“那里怪了？没注意。不知道。”他一口否认，然后逃一般的消失。
刘聆霖仔细分辨他身上每一处小细节，内心不住哀嚎起来，“不好啦！我们的班草要被人拔走啦！”
夜晚，室友姐姐不在。宫歆灵坐在电脑桌旁，对着面前无聊又杂乱的练习题，只觉得满心烦躁。
何以解忧，唯有平板。
她打开平板，登入某学习软件，打开之前做了一半的复习题，仅仅做了两道题，那种烦躁感又排山倒海而来。
她不甘心这么早就睡，想冲杯牛奶提提神。
她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捧着平板插着耳机走出房间，在客厅四处乱转寻找开水，不小心耳机线被什么挂掉，就听见阴测测的哭声。
她深深吸口气，告诉自己，幻听而已，不料脚下一绊，手指不小心按灭了平板，整个黑暗将她吞噬。
她抱住平板开机，竟然电量不足自动关机。
那哭声越发清晰。
面对满目黑暗，她后背冒冷气，耳后寒毛竖起，她连忙要躲回房间。不料从未上锁过的房门却突然打不开了。
她拍门叫骂，那种强烈的烦躁感包围了她。
她发现自己好像困在另外一个全黑的空间，客厅、平板、水杯似乎全部都不存在了。眼前只有灰蒙蒙视线，失焦的模糊，耳边的哭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
那是哭的很惨的声音，而且似曾相识。
她痛苦的揉揉眼，咬紧牙关告诫自己幻觉，都是假的！假的！
她想立刻回到房间，躲进被窝。
几乎不到一秒钟，她就能沉沉睡去。
不要梦到恐怖的东西，不要！千万不要！——她哆哆嗦嗦的默念。
果然，梦里阳光明媚，坐在写字台前就能看到窗外湛蓝的天空。
写字台？还是上个世纪老式焦黄的那种！
宫歆灵又看到了那个头发蓬乱的女孩，这次她没有弹琴，木木的坐在中古写字台边，笔下是每个高中生都不陌生的“五年高考真题”卷。
她这次做的是语文卷，宫歆灵看了哑然失笑，——一整页的选择题，她居然能避开全部的正确答案，也真不容易！
而房间门外传来一串钢琴声，一个秀发及腰的女子在演奏，学渣少女放下手里的卷子走出房间，来到钢琴旁，看着那个演奏者，俩人相视一笑。
宫歆灵发现，演奏者的长发是染的，脸孔足足有四十岁，但眼角的细纹并不影响她的姣好容貌，尤其是这么温柔的笑着，上至六十五下至刚会走的男人都会觉得，这个老阿姨比旁边的女学渣要漂亮。
这种漂亮，让宫歆灵觉得很眼熟，似乎在哪里曾见过。
“吴蕊，要不要一起？”
吴蕊眼睛突然有了光彩，却腼腆的拒绝：“我还要复习功课。”
老阿姨弹完一曲，柔声说服她：“这个房间那么多女孩子，却只有你会钢琴，来吧，弹一曲吧，用不了几分钟。”
吴蕊不安的咬着嘴唇，慢慢的挨到琴凳上，手指刚刚摸到琴键，仿佛被电到了一样站起来说，“不，我还有很多作业……”
老阿姨将她按到琴凳，笑笑地说：“放松！别老是那么紧张。”
“那我就只弹一首。”吴蕊怯怯的翻开琴谱。接着飞快的节奏让所有琴键都沸腾起来。
宫歆灵深深的吸口气，惊呆了！这水准真的和上次不可同日而语。这个曲子难度很高，没想到这个学渣还真是个高手。
一曲终了，宫歆灵简直想给她鼓掌。
“棒极了！”老阿姨也在赞叹，“你不会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练琴吧？还是每天一不下一个小时的那种？”
吴蕊表情苦涩，“哪有，我都一个月没碰过琴了。”
老阿姨继续夸奖，“真是厉害！简直可以报考艺术生。”
吴蕊低头，“妈妈供不起艺术生，我努力学习考西大也是一样的。”
宫歆灵叹息，这样的学渣高考能过线就不易了，还要挑战985大学？简直荒唐！
“你考诗晏高中，也是为了你妈妈高兴吧？”
吴蕊笑容僵了，老阿姨说中了她的心酸。
“你不能总为了你妈妈活着，难道只有考第一名，才能做你妈妈的女儿吗？”
阿姨的眼神突然变的犀利，“你除了学习，其实还可以弹钢琴。你弹琴比学习更有天赋……”
吴蕊愤怒的打断她，“我曾经每次考试都是全班第一！我是凭实力进的诗晏。”
老阿姨依然在笑，“那你现在呢？进了诗晏，别说第一，前一百位次都没进吧？难道你就是因为这个被家里扫地出门？”
吴蕊的脸色明显变了，苍白的解释，“不！不是这样，是妈妈要去外地工作才让我来这里的……”
老阿姨却像听了一个笑话一样笑出了声，“你从精英班掉到基础班，你妈妈就去了外地，对吧？”
“高中不是义务教育，诗晏学费很高，我妈才要拼命工作。”
“你妈妈确实比你努力，嫁给了上司并给你生了个弟弟。你的新爹爹财务情况很乐观嘛，完全供的起你做艺术生，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我不能，妈妈说艺术生很难考公务员，只有考上西大……”此刻吴蕊眼眶已经微红，说话已经带着哭音。
老阿姨转身直视吴蕊的双眼，笑容越发恶毒，“你要努力学习考学，所以你妈妈才没让你寒假回家，绝对不是怕你跟着去新家庭碍事。”
吴蕊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地板上。
老阿姨继续陈述，“仅仅一个寒假，13天，你就学会了钢琴八级的考级曲，还弹的如此流畅，真厉害啊。”
她目光如刀，吴蕊已经泪流满面却依旧不肯放过。
“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明白吗？努力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
老阿姨尖锐的说，“你再怎么努力，凭文化课也考不上西大。考不上西大，就做不了你妈妈眼中的好女儿，对吧？”
她的目光穿透了吴蕊，落在宫歆灵的脸上。
宫歆灵觉得那句“对吧？”并不是对吴蕊说的，而是问自己。
这是什么噩梦啊！
宫歆灵转身就跑，想要逃离这个梦境，可是刚刚离开客厅，就看到吴蕊穿着雪白的睡衣，爬上了她房间里的窗台。
窗子一开，狂风吹来，写字台上的高考成绩单被吹的飞起，宫歆灵看到上面总分那一栏才三百多。
那个老阿姨弯腰拾起成绩单，依然是一张带笑的脸，“这个分数，就算复读，诗晏也不会收呵……”
“妈妈！对不起！”吴蕊一声哭嚎，义无返顾的从窗子跃下。
接着一声碎裂的响声，宫歆灵吓呆了。
久久的沉默过后。
宫歆灵微微张开一丝眼睛，自己竟然还留在这个噩梦。
眼见那个老阿姨走到窗边，窗边写字台前。
那里竟然还坐着吴蕊，她满脸无助的泪水，雪白的睡衣已经被鲜血染红，宛如红裙，却安然无恙。
并非真的无恙，她发现吴蕊的身躯脸孔都是半透明的。
是鬼？？
宫歆灵压着喉咙眼里的尖叫，快要抓狂了。
老阿姨拉着吴蕊的手走出房间。
“傻孩子，别哭。现在，你终于能做你自己了。”
房间传来娴熟的琴声，可节奏太快了，快到恐怖。
宫歆灵望向客厅，老阿姨长发飘飘坐在吴蕊的身边，如母亲般抚摸吴蕊的头发，她透明身影如同一团雾气一样慢慢消散，曲子却越发的诡异吓人。
瞬息之间，老阿姨坐在吴蕊的位置，两人仿佛在慢慢重合，她继续弹奏，曲调如恐怖气氛一样越来越强，越来越刺耳。
宫歆灵心脏狂跳，动弹不得，恐怖的气氛已将她吞没。
不知怎的，她视线不受控的移动着，亲眼看到吴蕊半透明的身躯彻底消散，而那个阿姨在变化，皱纹消失，肌肤紧实，头发也变得柔亮乌黑。
那个老阿姨在可怖的琴音中蜕变，变成少女。
宫歆灵意识到了什么，抑制不住的尖叫并后退，后背似乎碰倒了什么，发出玻璃碎裂的声音。
宫歆灵知道是自己的水杯被碰碎，并不觉得心疼，反而觉得解脱——这下噩梦终于该醒了吧？
但是碎裂的声音却轰然变大，这哪里是碎了一个水杯啊！简直就是鱼缸爆炸了！
鱼缸？
那是她在翰城的家！
她家客厅就有一个大大的鱼缸养锦鲤，鱼缸对面就是钢琴，钢琴声依然在响，那节奏可怕的练习曲竟然是自己在弹。
是的，家里出事的那个晚上，她确实弹过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