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听到云杪后一句话时,像是突然间完全回过神来,大声叫喊了一句——“不要!”
见云杪略带疑惑的看过来,连御景也收起了眼泪,神情坚定地与她对视,一边继续道:“我不会再遇到比你更好的人,我也不相信什么以后未来,我只要眼前!”
随后,他又看向了一旁同样被他突如其来的喊叫惊地诧异住的连家来使,一字一句道:“婚约可以解除,你可以回去跟父亲母亲交差,但是我要留在辞清宗,跟阿杪在一起!今日若是你们敢强来,那就把我的尸体带回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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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内门弟子,师尊还是正派第一人的凡羽尊者,云杪自然也有自己的阁域,而宗门内是禁止随意使用御剑或瞬移的术法的,所以听到连家来人的消息,便立刻马不停蹄赶来的师魂若,也才刚刚赶到云杪的阁域外,而他刚一进门,便恰好听到了连御景的两句话。
他立刻推开门,走到了云杪身边,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冷意。
“连家趁着我师妹病中上门做出这种事,是觉得我辞清宗无人了吗?!”
师魂若的质问毫不留情,语气中更是难掩的气愤。
虽然云杪不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也不会因那些挑衅讽刺的言论神伤难过,可师魂若却对连家的行径厌恶至极。
当初的婚约他便已经气闷许久,也并不赞成,只是师妹没有反对,他便可以随着她的意,不过是个世家公子,无甚天赋也和师妹谈不上任何情谊,只要云杪高兴,那些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也不过是解闷取乐的作用,他不会在意。
而当时因师妹还是他们所谓的天才,可以攀及的未来大能,便能强行定下婚约,如今师妹只是暂时处于如此境地,他们便这迫不及待地上门退婚,这个面都没与师妹见过几面的连家公子更是和他家里颐气指使高高在上的随行之人好似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想要羞辱阿杪。
如此见利忘义、趋炎附势的作派,师魂若怎可能不厌恶。
没错,在他眼中,连御景的话不过是和他身边的人对着唱红脸罢了,是居心叵测想要继上门退婚之事后,再次让云杪成为外人口舌中的谈资。
那仆从看着师魂若出现,也知晓这位是凡羽尊者的首徒,不是什么他能趁着“虎落平阳”欺辱的人物,一时间也没再有什么过分之言,只是仍阴阳怪气般又添了一句:
“怪不得云小姐如此有恃无恐,原是除去凡羽尊者和连家外还能靠着别人。”
师魂若听到此言,俊朗的脸上那本就难掩的怒意更添一分,眼看着就要出手。
“师兄。”
关键之时,云杪语气冷静地唤了师魂若一句,示意他将此事交给自己处理。
无论今天发生了什么,若是连家的人在她这里见了血,只要是辞清宗任何一人动的手,在外人面前就会显得是他们仗势欺人,白白落下口舌,而连家既解除了婚约,又在道义占了上风。
云杪虽然料到师魂若会出现,但也没料到他会如此激动,一时间,也只能先阻止这眼看就要发生的冲突。
当然,她的师兄是为她出头,而连家的二位,是“外人”,其中一个还是满怀恶意上门挑衅,如果不是连御景的态度限制,现在的境况一定不会多好看,只是目前情况还大致在掌控中,云杪不想弄得太无法收场,但也不代表她现在什么都不会做。
护着自己人,是应当的,给连家的人一点小教训,自然也是应当的。
连家既要也要,哪有那么好的事?
云杪看着对面的连御景和他身后的侍从,脸上挂着淡笑,却丝毫没有什么友善温和的意味。
“连公子与我的婚约之事,本只是我二人之间的事,无论解除还是其他,我自然都会尊重连公子的意愿,只是现在……”
云杪的目光紧紧注视着那位刚刚还趾高气扬的侍从,平静的语气中蕴着淡淡的压迫感,继续道:“现在连家既然主动来人,如此的态度也表明解除婚约一事是连家,而不是连公子的意愿,既是家族的事情,相对的,也本不应该由在下,而是经过宗门而定。”
“只是话已至此,婚约一事也已经说定,我如今是一届废人,受些羞辱倒也无甚,但连家如此的做派,是丝毫没将辞清宗放在眼里?虽说在下的意愿不重要,但这婚约好歹也是由连家牵头又和我辞清宗的宗门长老相约定下的,在下如今也仍是凡羽尊者的坐下弟子。”
短短几句话,云杪便将连家的上门挑衅从羞辱她个人变成不将整个辞清宗放在眼里。
本就是如此,她既然还没被除名,既然还待在辞清宗一日,宗门内的弯弯绕绕还好说,但旁人的做法态度就要考虑考虑辞清宗的名头了。
云杪可以受下这次挑衅羞辱,但对方这么冲动和蠢,她师尊那边都还没传出任何休徒的态度,宗门上下也都还维持着表面安宁,连家就这么迫不及待的送上门来,她不趁机讨回点利息怎么够。
毕竟在四宗之首的辞清宗面前,哪怕是修仙界有名的世家,行事前也要多考虑几分。
现在云杪搬出宗门,加上有她的大师兄师魂若的态度,就算她师尊凡羽尊者仍旧维持着捉摸不清的态度,连家也势必要在此事上为自己的冲动付出点代价。
果不其然,听完云杪的话,连御景身后那位侍从的脸一下变的难看起来。
他刚刚的气焰恍若瞬间消失了一般,脸色一下变得难看,嘴唇翕动着像是想说些什,可最终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恶人最怕的大概就是比他更恶者,同样的,喜欢仗势欺人之人自然也会害怕比他所依附的势力更为强大的存在。
比起连家,修炼天赋被毁的云杪大树前的浮游,可比之辞清宗,一个修仙世家又没那么够看了。
云杪不在意她那位便宜师尊是否要放弃自己,至少在她“仗势”时,那位就算什么态度都不表达,本身也就是一种默认的支持了。
无论是什么原因,至少这点沉默便足够云杪发挥了。
而对云杪与她的师尊间“塑料师徒情”并不清楚内情的人而言,云杪的话便够唬人了。
那位侍从一下陷入恐惧中,毕竟如果因为这件事得罪了辞清宗,连家也断不可能放过他,而此次跟他一起来的人之中,唯一在连家拥有话语权的连御景,显然对他的行为也更不满。
就算退婚是连家的意思,但无论是趾高气昂的态度,还是最终把云杪和辞清宗得罪的人,都是他。
张扬跋扈的小公子,被迫和心上人解除婚约,发些脾气,怎么也是应当的吧?
果然,那仆从还沉浸在恐慌之中时,连御景忽然反手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又不等他回神,眉眼间尽是不耐烦和恼怒地开口道:“还不将人捆起来,既犯了错,是死是活也应当交由辞清宗处置!”
连御景如此恼怒,一是因为的确对这仆从厌恶至极,二却也有几分因为见不得云杪与师魂若之间那远超自己的亲密信任,才让他因此迁怒。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性子,只在云杪面前才稍作收敛,如今得了解除婚约的刺激和师魂若那站在云杪身旁,被她毫无犹豫相护的刺激,压抑的情绪便更难抑制。
明明她那大师兄来前,阿杪还只是厌恶那仆从,并未有什么针对连家之意,但师魂若一出现,她便……
“连公子既然开口,我辞清宗亦不是咄咄逼人之门,便由您将此人带回连家处置,至于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禀告于宗门。”
云杪等连御景说完,才淡淡开口道。她自然不可能留下这个仆从,一是宗门那些长老如今的态度,会不会处理这人还不一定,但由连御景的口承认为难的事,他们便是为了宗门的颜面也必须要做出态度。
而这人嘛……
云杪淡淡瞥了那人一眼,落到脾气火爆又正在气头上的连御景手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只是几句话,便能有一石二鸟之效,云杪得到想要的结果,便也卸下故作出的怒态,重新恢复平静。
她当然不会因小人的几句话失态气愤,但要达成目的,一些小小的伪装是必须的。
……
另一头,
连御景自然不会介意云杪此时的举动,就算会让连家出丑丢面又如何,他本就不满家族的决策,亦不满这个侍从,就算云杪不说什么,他也会秋后算账。
他只是觉得他眼中得体完美,凡事都在掌握中般淡然自若的心上人,第一次露出这样分外冷淡和怒意之态,虽然别有魅力,让他更加难以自控自己的爱慕。
可她这幅姿态,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这人还是她可称得上青梅竹马,感情颇深的同门师兄。
这样的场景,他一点也不想看到。
连御景既喜欢云杪,便也尽可能打探了不少与她相关的消息,其中围绕在她身边那些莺莺燕燕的男人中,他最不满,也最有危机感的便是那两个与她岁岁相伴的同门师兄师弟。
此时此景,他与云杪最后也唯一的羁绊——“婚约”彻底解除,而与云杪并肩而立的师魂若,怎么不会刺痛他的眼呢。
如此情况,只有唯一的解决办法了——
连御景强忍着心底涌上的各种情绪,转头继续对身后按住那个出言侍从的其他奴仆道:
“既如此,你们将此人带回连家关入地牢,将今日之事如实告知父亲,我留在辞清宗,亲自代连家告罪。”
他的话挑不出错,就算是别有用心,那些仆从也只是一般侍从,根本不敢忤逆这位脾气不好的小少爷。
而那个仆从听到自己的处置,瞪大了眼想要辩解些什么,却因为早已被下了闭言咒,一句话也说不出。
连家地牢,是连家专门处置家族内犯下大错的仆从族人的地方,那里面的人不会有丝毫手软,也不像连御景那样只是小打小闹,看起来雷声大雨点小的惩戒,他只要一进去,就算不死也会脱层皮。
那人拼命挣扎,却被压制地更紧,很快便被其他人带出云杪的阁域,他们还要依照连御景的命令,赶回去像连家家住复命。
而连御景,却顺势留在了辞清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