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亲亲

“怀赭，还有多远？”

“15公里，还有1分钟到达北叁。”

一只圆润的巨型海蜘蛛，载着三个体型相异的女人，在冰面上疾驰。

天地昏暗。

蜘蛛螯肢上挂着的金环，也显得暗沉沉的。那环上镶刻着开明神的太阳符号，显然属于伦勒共和国造物。

炀米点点头，示意斜后方的半兽人收起监视屏，做好攻击准备。

“呕，队长……我觉得我快吐了。”

海蜘蛛尾部，在强风中依旧戴着法师帽的女人说道。

“你军官考核到底是怎么过的？”炀米不满地说道，并没有和快要吐出来的诺胡烟交换位置的意思：“你往球球背后吐，别吐我们身上。”

“吱吱。”身下的海蜘蛛摩擦螯肢，发出不满的声音。

“球球说，让你也不要吐在她身上。”罗怀赭帮忙补充道。

诺胡烟扬起头来瞪着罗怀赭，她烟灰色的短发在风中糊了一脸：

“你别太嚣张了，罗怀赭，别以为你不晕球球有多了不起，你……呕……你看我到了北叁把叛乱者一举拿下……呕……你们都不用出手。”

“少说两句。”炀米跨坐在最靠前的皮鞍上，给了罗怀赭一个眼神。

半兽人会意，伸出强壮的橄榄绿色的手臂，轻轻地给末尾，已经吐个不停的诺胡烟拍背。

从外在视角看去，三人一蛛如同疾风般刮过冰面，只有一条呕吐物留在冰面上，能被普通人类看清。

海水翻涌的声音依稀从建筑物内部传来，但却被噼啪的火焰燃烧声盖过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炀米不由地惊呼，对罗怀赭说道：

“再次检查生命信号！不是说叛乱的就是个吸血鬼吗，那法术火是哪里来的？”

三人面前的北极冰面上——原本北叁科考基地所在的位置——平地起了足有五层楼高的熊熊烈焰。

海蜘蛛悄无声息地在冰面上刹车，收起八足，降低了身体，让背上三人平稳落地。

面对眼前的冰上烈火，球球没有一点恐惧表现，显然经受过良好训练。

炀米先行着地，她一挥手，让诺胡烟紧随她身后，又并起两指指向前方，指挥罗怀赭去窗口探查。

“队长，室内看起来没人。生命信号还是只有一个。北叁里只有一个活口。”

“胡烟，算一把。”炀米说。

刚吐掉一口漱口水的诺胡烟，还保持着呕吐的姿势。她点点头，弯下腰扶着炀米的肩膀作为支撑。炀米皱起眉毛，却没有挣开。

诺胡烟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双眼已覆上一层灰色的薄膜。她双目圆睁，却似乎看着视线之外的东西。

一缕缕烟丝从灰色的短发中扩散出来，仔细看时，能见发尾正在缓慢燃烧。诺胡烟的头发变得更短了。

诺胡烟一翻手腕。

一颗天然烟晶石8面骰子，亮在她手心中；折射着火光，棱角晶莹流霞——其上流动着充裕的魔力。

诺胡烟双眼紧闭，微笑着低念了一句什么，将骰子掷出。

骰子悬于空中缓缓转动，明明没有落地，却仿佛能听到棱角与冰面碰撞的清脆声响。

一股烟气，围绕骰子旋转，彩光在诺胡烟的指尖与8面骰之间相连。

“7。”

一行字尾卷曲的轮勒文，字符璀璨，精致细腻，在风中鼓动：

“成功。”

骰子回到诺胡烟手中，被她拢住。

占卜成功了。

“我看见有个女人，身上有血，正在屋内房顶上，会扑倒最先进门的队长。”

诺胡烟把眼睛睁开了。

“队长，室内有个大洞——”

“北叁通海了！”

罗怀赭按住耳边的传音器，与炀米对视，向她无声说道。

炀米思考片刻，右手作刀状砍在左手掌心，指尖朝向北叁正门，对罗怀赭发出正面进攻指令。

她又对诺胡烟说：“给怀赭上防护。”

语毕，她便轻盈一跃，蹿上了尚未完全崩塌的北叁屋顶。

炀米将编织及腰的黑色长发拢于身前。身上，环绕着的万能法咒防护层，使她免于烈焰之扰。炀米灵巧地从破损的屋顶上跃入了北叁内部。

与此同时，罗怀赭用力一踹，破门而入。

火焰接触氧气，当即从门内涌出，长舌舔上了四周外墙。

但罗怀赭和诺胡烟二人却在一层薄灰色防御屏障的保护下，毫发无损。

一进门，罗、诺二人就闪在一旁，将武器瞄准了天花板。

但在她们视线中，却并没有那个浑身是血，将从空中扑击下来的女人。

“人呢？”诺胡烟不禁问道。

“在这儿呢。”

一道陌生的女声贴着脊梁骨，从身后爬了上来。

诺胡烟吓得尖叫出声。

罗怀赭比她回身更快。

只见半兽人的双臂在虚空中一拉，一张金弓凭空而现。

下个转瞬，一根三指粗的金矢便铛的一声射断了诺胡烟身后的那根精钢门柱。

屋顶堪堪被其他的钢结构撑住。

但诺胡烟也已不在原地了。

“怀赭……救我……”

罗怀赭凶恶地回眸，短短的獠牙被亮了出来，用于威慑敌人。

一把黑色的尖刀，搁在诺胡烟雪白的脖子上，刀尖上还在滴水。

持刀的女人浑身湿透，将诺胡烟搂在怀里。

她黑衣黑发，两条腿确是近乎光裸的。这女人冻得浑身发抖，身上有大小几处伤口，正涌出丝丝缕缕的鲜血。那条右腿恐怕受伤很重，伤口卷白，有被撕咬过的痕迹。

这恐怕就是他们的“叛乱”对象了。

“想让她活吗？”旗溯遏制住牙关的颤抖，轻轻地说，

“把你的卫队弓放下。累不累啊，都到北极了，她们看不着你的。”

绿面紫发的半兽人，低低地怒吼着。

旗溯仰头看她。

“咦，你的牙很短呢。”旗溯故意装得很诧异、很单纯的样子问道：

“所以你才练弓不练剑的是吗……”

“……你已是背族者了？”

罗怀赭当即发出一声爆喝，臂上肌肉隆起，瞄准旗溯头颅的那只金箭几欲离弦。

“罗怀赭，不要受她挑衅！”炀米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地上三人均看向声音的源头。

炀米摇摇晃晃地跳下了梁柱，手中握着一个空了的玻璃水瓶。

她走到罗怀赭身边，靠在后者身上，对罗怀赭耳语：“她战斗技巧很高，不要被她带进去。”

炀米又转过脸来，咬着牙对旗溯说：

“着了你的道了。”

烈焰在四人周围腾跃，浓烟在狭小的空间里打着回旋。北叁正中央传来海水翻腾的声音，这间屋子如今混沌一片。

炀米小队身上本就有诺胡烟套上的火焰防护，伦勒制服的内衬也有魔法防护。但这个吸血鬼……为什么不怕火呢？炀米困惑不解。

吸血鬼属邪恶面生灵。

火焰则同阳光一样，归属开明神的统领。

因此吸血鬼理应都是怕火的，就像她们理应同样惧怕纯银和圣水一样。

“你究竟是谁？”炀米说。

“队长……唔。”诺胡烟的嘴被旗溯捂住了。

“并非真正的叛乱者。”旗溯说。

炀米与罗怀赭对视一眼。

“不相信吗？”旗溯说，带着自嘲滋味，“去看看你们身后的信号台吧，应该还没被烧坏。”

罗怀赭侧过一点脑袋，语气急促地问正在缓步后退的炀米道：

“队长，怎么回事？”

“她恐怕已经学会了热成像。”

“热成像？这不是8级以上的吸血鬼才能向蟾轮神习得的吗？资料显示她不过只有5级，比我们都要低啊。”

"墙壁似乎都无法阻碍她的视线。我刚从上面进来，她正正贴着我的脸从旁边闪出来，对我用了‘蛊魅’。"

炀米的声音越说越低，她的耳廓有些泛红。

“嗯？”罗怀赭没多想，因为惊讶而不由地大声说道：

“那种吸血鬼用来勾引人的技巧吗？”

“小点声！”炀米气恼地拍了一下罗怀赭，呛了一口烟，打开了信号台。

“不是要直视双眼才能起效吗？”

“她直接捧着我的脸了！”

“你对她泼圣水都没用？”

“我一着急，泼成能量汁了。”

“……”

炀米跺了跺脚。

她一边等待着已破败不堪、但似乎还能打开的信号台回应，一边扫视了一圈北叁内部全景。

不远处，诺胡烟试图咬旗溯的手。

旗溯一旦停止捂住她的嘴巴，诺胡烟便又嚎啕大哭。

……

那个吸血鬼好像被诺胡烟烦得不行。

室内的其他情况。

火种起源点，未知。

求援信号发出者——关潇湘，未见身影。

北叁为什么通了海？法术火又是谁放的？另外两个北叁研究员呢？

炀米停于屋顶时向海里望过——

什么也没有。

整个北叁，连一具尸体都看不到。

就算遭了火烧，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尸骨俱焚……

假如刚才屋内的唯一一粒生命信号来自旗溯，那恐怕关潇湘也已经死了。是这吸血鬼杀的吗？

疑问实在太多了，所有的疑点都指向北叁唯一出现的研究员——旗溯。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炀米却对旗溯有一种天然的信任。

作为半身人盗贼，从本能上讲，炀米通常对刚认识的人抱有最低的信任度——不像诺胡烟那种小傻子。

但是……当这个女吸血鬼出现在自己面前是，眼睛是那样亮晶晶的。虽然瞳孔是红色，但却好像炀米曾经养过的一只小果蝠那样，眼中不带一点伤害的意味。

兽鬃般野性的黑发下，那双黑轮廓的眼却湿漉漉地靠近，好似讨食一般。

不不不，等等等等……

炀米重重摇了摇头，左手握拳，咬紧了牙，额头上青筋跳动。

这该死的蛊魅术！！！

【北叁第一信号台通讯记录】

【信号类型：】

求援。

【目标地：】

伦勒远程警务通讯中心。

【发出者：】

第1号研究员，关潇湘。

【内容：】

1、北叁第1号研究员关潇湘向总部求援，第0号研究员旗溯背叛伦勒，虐杀关朝关暮，已被吾击入幽暗海。

2、旗溯还活着！对吾发动攻击……

3、恐命不久矣，留言麦文家主：“母亲大人，儿子不孝，不能再见。”

“胡烟！”

炀米急速转头，

只见诺胡烟在旗溯怀里晕了过去。

而比她更先看到这一切的罗怀赭，已然是弓弦欲发。

“等……”炀米赶忙出言制止。

但却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