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逼迫
近些时日,形形色色的人出出进进,宫中的礼官、道贺的同僚、各种送礼的人迎来送往……陈家实在是热闹得紧。
陈效凌超脱于这份热闹之外,好似与自己无关,每天还是该吃吃该喝喝,丝毫不耽误她在屋里读书,或是拉着弟弟妹妹去街上玩耍。
黎湛是当朝亲王。此番成婚,是按照王爷娶妻的礼制来办,在京城临时的亲王府成婚。
陈效凌在心里默念成婚的流程,甚是冗繁。大宁所制定的婚礼议程,与前朝相比大有简化,分为三步:纳采、纳币、亲迎。
第一步,纳采。依次为请求仪婚、交换草帖、交换定帖、男方相看。这里的“相看”,并非是新郎新娘见面,而是男方派出两位亲友,前来女方家里,在“相看”的同时,进行婚礼相关事宜的对接。
第二步,纳币。依次为下定礼、下聘礼、下彩礼。她此番成婚的聘礼,皇室出大头,陈家再出一部分。
陈效凌顿时觉得自己手中富裕不少,光是婚礼的钱,她就享用不尽……还有这等好事!
第三步,亲迎。这个步骤就更加繁琐了,陈效凌也懒得记了,纳采与纳币基本与她无关。
至于亲迎,等到了成亲当天走一步看一步,再说吧……趁着尚且自由之时,无须忧虑。
陈效凌尚在出神,两只不安分的小手敲打着自己的大腿,力道越来越大,像是在出气一般。把进来通禀的侍女吓了一跳。
“大大大……小姐,肃王那边来人了,大人请您去前厅。”陈效凌蓦地抬头。
是了,今天是相看的日子。她一早就被拉起来各种打扮,却听闻男方的人竟然下午才来,顶着一脸脂粉,真是难受至极。
……
“这侯府甚是雅致,回去我就同肃王说说,他那府邸真像个老头子住的,也该翻新一下,郡主住得也舒服。”何君逸将折扇一合,戏谑道。
陈效凌带着几分迟疑走进前厅,首先对上了何君逸的含笑的双眸,以及黎鸿略微拘束的致意。
面前两位男子长相举止出众,年长些的那位,梳着慵懒半扎发,并无半点北燕生来尚武的影子,而是多了几分文人的风雅,很是潇洒俊逸。
年少些的那位,目光澄澈不染凡尘,高挺的眉骨与鼻梁透出若有若无的桀骜。他没有入乡随俗,而是保留了北燕的习俗——披发,参差的黑丝散在肩侧,掠过那张极为英俊的脸庞,亦有着挥之不去的乖张与不羁。
陈效凌先是迟疑片刻,而后反应过来,大宁与北燕习俗不同,北燕并不注重男女大防这一说。
行过礼,就依照婚礼议程的规矩行事。相看之后,何君逸和陈云鹤商议起了接下来的事宜。
黎鸿则是坐在一旁端详着未来的二嫂:这姑娘虽非倾城之姿,却让人见了亲切,还有,总觉得有些面熟……
正想着,陈效凌转过头来,与他对望。黎鸿自觉失礼,讪讪地别开眼。
大人们正在议事,陈效凌灵光一现,心道肃王儿子都这么大了,长得挺不错,就是瞧着有点凶。
陈效凌径直走向桌子,坐在他对面,想着借此机会和未来的“继子”套套近乎。
“来,吃这个绿豆饼,馅料煮得香甜软糯,酥皮入口即化。”说着,陈效凌把糕点盘推向黎鸿。
黎鸿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接下了,“谢谢……嫂嫂。”轻轻一咬,豆馅饱满,皮酥馅美,绿豆的清甜萦绕齿间,满口生香。
一块糕点,足以收买黎鸿,毫不犹豫直接改口。“好吃……”黎鸿正在满意地回味着。
“这可不是普通的绿豆饼,这是京城西边鼎鼎有名的‘一丈糕’家的。那家主打的就是平价糕点,是我等爱吃甜点人士的福音,那里天天排队,可难买了”。
陈效凌见到了知己,忍不住向他推荐。又发觉自己认错了人,有些尴尬,还好没说出来。
“我能再吃一个么?”黎湛盯着面前的绿豆饼,快到晚饭点了,有些饿了。
“都给你。”陈效凌把盘子向黎鸿那边推去。
……
“既然如此,就劳烦陈大人多费心了。毕竟嫁女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何君逸向陈云鹤拱拱手。
黎鸿则是觉得,这位二嫂嫂甚是好相与。陈效凌向他招手告别,她还没到北燕,这便算是有了第一个朋友。
陈家父女行至门口,准备送别何君逸和黎鸿之时,却发现侯府门口堵着三人,吵吵嚷嚷,来者不善。
家丁上前阻拦,其中一个来人骂骂咧咧:“今日若见不到侯爷,我就不走了,侯爷飞黄腾达之后,莫不是看不上咱们小门小户了。”
“是谁敢在侯府撒野!”陈效凌走上前去,与来人争辩起来。
“呦!这位是未来的肃王妃吧,可得请王妃给我评评理。”来人自诩占理,毫不打怵。
陈效凌不知发生何事,来人添油加醋同她说了一通,她见父亲并未多做反驳,心下一凉。
母亲和孙姨娘去寺庙上香,娴儿又和棠儿出去了,剩她和父亲收拾残局,心道这些长辈真是给她出了个莫大的难题。
前来闹事的是曲家三子,名叫曲东升,他与陈效娴早年定下姻亲。侯府之中,此事只有孙姨娘知道,却秘而不发。陈云鹤也是最近才得知,也是无可奈何。
早些年,孙姨娘在陈云鹤成婚前就对其芳心暗许,彼时的陈家大太太,也就是陈云鹤的嫡母,陈效凌的大奶奶,为了打压楼缨,将出身并不显贵的孙姨娘,安排给陈云鹤做妾。
曲家是大奶奶的本家,虽不似往昔鼎盛,在朝中却还有一定话语权。曲家与孙家有约,若是孙姨娘生下女儿,就要与曲家互许姻亲。大奶奶想的也是,用姻亲关系牵制陈云鹤,避免其日渐高升后,脱离其掌控。
此事陈云鹤早先并不知情,孙姨娘屈于两家长辈权威,并未告知,一来二去,就拖到了如今。在陈效凌回京之前,曲家已来闹过一次,被陈云鹤摆平,以为对方罢休。谁知今日又来,还是挑在陈效凌即将成亲之时,定是受了他人的挑拨,故意为之。
见来人猖狂,陈效凌虽不知事情始末,却也早就准备了一肚子反驳之语,没理也要占三分,准备要驳得他们后悔出生。
听完经过,她明白此番侯府是真的不占理,若他们公然悔婚,一家人该如何立足?孙姨娘为人老实,从未在府中拨弄是非,对自己也极好,纵然有错在先,也不该赔上娴儿的终身大事。
何况娴儿与她自小亲密,说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都不为过,对订亲之事一无所知,实属无辜,陈效凌断不能坐视娴儿嫁这么个不靠谱的人。
陈效凌心下无奈,一向能言善辩的她,却只能充几刻钟哑巴。
没办法,她唯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曲公子,其中定是有误会,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断没有祖父母辈代为做决定一说。”
“王妃如此言语,还是不认我与二小姐的婚事。”曲东升丝毫不为所动,“好啊,那就莫怪,让整个京城都知道,侯府是不守信用的人家。”
陈效凌眼神一亮,“方才曲公子说,孙家与大奶奶约定,若是孙姨娘生了女儿,便与曲家公子互许姻亲,我所言可有错漏?”
“没错。”
“如若孙姨娘和爹爹也不止娴儿一个女儿,又当如何?”陈效凌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纷纷望向陈云鹤,此言也把他说懵了,让他有些无辜:“阿凌胡说什么……”
“是啊,咱们可没听说侯爷有第三个女儿。”曲东升也不明白陈大小姐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不明白么,也许两三年后我会有个新妹妹,你们曲家若要求亲,找她便是。”明明如此荒谬的话,陈效凌却用无比诚恳的语气说出,惊得周围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咳。”黎鸿没忍住,笑出声来。
何君逸故作正经道:“七殿下,怎得如此失礼……咳!”他自知比黎鸿还失礼,以袖掩唇,转过身去。
“你这孩子……没大没小。”陈云鹤当真对自己这个女儿心服口服,掐了掐眉心。
陈效凌犹嫌不够,补充道:“细细算算,我的三妹顶多与公子差个二十岁左右,不过这年头差几岁又算什么,肃王还比我大十三岁呢,那又怎么了……”说到此处,见肃王的人还在此处,点到为止。
黎鸿悄悄道:“君逸哥,陈大小姐是不是嫌二哥年纪大?”
“应该是吧……这话可别和你二哥说,免得他伤心。”何君逸面露神伤,实则竭力掩盖笑意。
皆知此言荒唐,曲东升偏偏找不出驳斥之语,只能干着急,索性发狠:“侯府要悔婚是吧,就别怪我找老夫人主持公道了。”
陈效凌闻言哪里敢再插诨打科,自责方才玩笑开得太过。
若是侯府分家之后,真能和陈家断得干净,那还好了……陈云鹤如今虽身居高位,当初如今,背后都有陈家和曲家的助力,官场中的利益纠葛,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也就是说,最根本在于,陈云鹤若是拒了这桩婚事,无异于开罪曲家,他刚升高位,根基未稳,还不能得罪这些大家。
曲东升见他们有几分忌惮,得意道:“如今我父亲在中书门下做事,那可是中书令手下,侯爷可要再思量思量……我必不会亏待娴儿。”
陈效凌因着元维宁骗她的事,心里还憋着一口气,正有火没处发,顿时口不择言:“管你父亲是谁,就算你父亲是元维宁又有什么了不起,少抬他说事!”
“阿凌,别说了。”陈云鹤被惊得无可奈何,扯了扯陈效凌的袖子。放眼大宁,就算是皇上,也不敢公然叫元维宁的大名。
黎鸿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平日读书少,没搞懂大宁的官职,挠了挠头:“君逸哥,在他们大宁,中书令是仅次于皇上的位置吧?怎么瞧着不像。”
“是。”何君逸与黎鸿面面相觑,不敢吭声,默默想道:若非二殿下军功显赫,又比陈大小姐年长不少,怕是要成妻管严了。
“大小姐竟敢诽谤中书令……”曲东升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诽谤的就是他,不仅元维宁烦人,连带着手下的人也烦。”陈效凌心中翻个白眼,也不顾什么曲家陈家了,情绪上来,索性骂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