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路阁阁主席东月
辛如练心跳都漏了一拍。
这颗泪痣几乎和文丛润宋砚清的一模一样。
他是谁?
他到底是谁?
脑中轰地嗡鸣一声,无数声音萦绕在耳畔,纷纷叫嚣着这个问题,辛如练也在第一时间奔了出去。
“都住手。”
清透的女声响起,交战的两人一怔,不约而同都朝辛如练看去。
见她向这边来,怕伤到她连忙收势,无奈二人都是奔着弄死对方去的,这一击打出,现在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只会是两败俱伤。
辛如练见状连忙将手里的花木断枝抛出,树枝向着玄黑月白两道身影飞去,带着凌凌肃杀之气。
趁着二人抵挡之际,辛如练已至他们中间,手重新握住树枝,手腕翻转制住两人即将要撞上的掌风。
两重威压加身,喉头瞬间涌上一口甜腥,辛如练闷哼一声,以肘抵住那即将要断掉的树枝,带着二人的招式往崖壁上卸。
嘭——
掌风落在崖壁上,震得就连地面都晃了晃。
手里的树枝刹那化作齑粉,辛如练因为刚才用力过猛,不小心冲破了江书改给她封住的穴道,全身的骨头也似在那一刻爆开,血肉不断翻搅。
辛如练那口血还没来得及吐出,就被这一遭给逼得咽了回去。
手脚虚软,辛如练站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辛将军。”赵断鸿大惊失色,当即伸手去扶。
他和月白锦衣的男子情况也不太乐观,强行收势只会反噬自己,眼下也是气血逆冲,内力翻腾,四肢百骸都不像是自己的。
辛如练难受得紧,整张脸都疼得变了形,直到一只手在她后心按了按,内力自掌心源源不断渗入,很是熨帖,她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缓过劲来,辛如练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锦衣雪华,月白风清,身上挂了彩,也沾了不少泥泞,但仍然掩不住他绝代的风华之色。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乍看之下只觉此人眉如画,目若水,细看之下方觉此人容颜画笔难描,艳艳容华,胜过那一池濯濯春月柳。
辛如练之前没看清他的正脸时,单从他的招式、走位就感觉到此人锋芒锐气很是惹眼势不可挡。
这会子见着了他的长相,没想到他的容颜也是这般,是一副极具攻击性的好颜色。
辛如练凝了对方的脸片刻,随即落到他眼角的泪痣上。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泪痣,但人并不是同一个。
他不是文丛润。
更不是宋砚清。
而是一个拥有一样泪痣的陌生人。
辛如练的心沉了沉,她也说不上来此时此刻是什么感受。
诧异有之,失落有之,疑惑亦有之。
怎么会这么巧?
她不否认九州眼角有泪痣的人不少。
可为什么,她先后遇到的,和她有过纠缠的三个人都是如此。
一个是偶然,两个是巧合,三个未免太不真实。
辛如练反手抓住月白锦衣男子的手,从唇齿间费力地吐出一句:“你是谁?”
冲破穴道的非人疼痛还在身上不断盘旋拉扯,她现在哪怕是呼吸都疼,短短三个字也说得颤巍巍轻飘飘的,几乎是才出口就融在空中没了声,听得人也跟着发疼。
你是谁?
这句话她之前也问过。
那是她从宫里出来,中毒后醒来问的宋砚清。
原本她都放弃了纠结宋砚清和文丛润是什么关系,是濒死之际听见了宋砚清说他是文丛润。
他说他是文丛润。
不止一次。
昏死的时候她没看见他亲口说,但是她听到了。
醒来后她还是没看见他说,但是她确定自己又听见了。
是的,没看见。
不过辛如练可以肯定,她听见了。
只是当时没来得及问个究竟,他便走了。
这一走便是一个多月,期间了无音讯。
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她,所以故意躲着她避开她。
她也不去刻意琢磨困扰她许久的问题,努力地不去想文丛润是谁,宋砚清又是谁,两者有什么关系。
她一直收着他临走前留给自己的纸条,他说让她等他回来,那她便等。
结果再听见他的消息,便是宋府的书房内,宋阁老和容王的谈话中。
那一刻,辛如练无比想知道宋砚清到底是谁。
若他只是宋砚清,为什么会为了她不顾生死。
若他不是宋砚清,那么他又是谁?
她迫切地想去求证,于是她来了,一人轻骑,几天几夜,从京城到一线天。
她以为她会见到宋砚清。
孱弱的,奔波的,受伤的,或者了无生气的……
她做了最坏的打算,但还是没想到,见到的人既不是宋砚清,也不是文丛润。
而是一个和他们有相似之处,却是完全陌生的人。
那么像,又那么不同。
当初第一眼见到宋砚清的那种矛盾感觉又重新席卷而来,迫使她又问出了一直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你……是谁?”辛如练紧紧握着月白锦衣男子的手臂,又问了一遍,声音轻颤,手也在发抖。
临了,她忽然发现不敢面对真相的那个人竟然是自己。
她有些怯了。
怕听到的是她不想听的答案。
也怕听到的是她一直追寻的。
“辛将军。”赵断鸿低低唤了她一声,怕她过于激动牵扯伤痛,急忙道:“他是客路阁的阁主,席东月。”
客路阁是九州最大的江湖组织,威名赫赫,不到两年便吞并了其余江湖组织,一家独大。
而这样迅速的成长,正是在一个叫席东月的阁主领导的。
他和席东月打过一次照面,不算相熟,仅限认识。
客路阁的其他人都在一线天外面守着,他进来时颇费了一番力气。
好不容易破开那些人的守卫,避开天险溜了进来,却发现席东月已经在里面了。
客路阁在江湖上并不属于传统的正派或反党,行事大胆让人捉摸不透,据说只要能付出相应的代价,客路阁就能帮其完成一件事。
所以在看到席东月的时候,赵断鸿也在揣度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能让这位亦正亦邪不轻易现于人前的阁主亲自出动。
两个人一开始其实并没有像这般大打出手,纵然知道对方的存在,但谁也不理谁,心照不宣干自己的事。
一线天有不少凶兽出没,当席东月遇到的时候,他不会去帮忙,等他撞上的时候,席东月也不会多管。
直到发现彼此都在找寻一味叫压枝低的植株做药引,这才对立起来。
赵断鸿在这里面寻了三天,席东月也寻了三天。
渴了就饮露水,饿了就打野兔,说是茹毛饮血也不为过。
就这样不眠不休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崖壁上那唯一一株。
他要这东西救命,席东月也要。
没法分也不能分,那就只能抢,于是就这样打了起来。
可惜自己棋差一招,还是让对方把压枝低给抢了去。
想到这儿,赵断鸿的眼神在席东月身上转了转,他得想办法把那东西拿回来才是。
“客路阁,席东月。”辛如练呢喃着这两个词,语气闷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目光凝在眼前的月白锦衣男子身上,似乎在把人和名对应起来,握着对方的手松了松,神情也有些滞涩。
席东月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
恰在此时,两边的山体都开始小幅度晃动,有碎石块不断砸落。
辛如练回过神,眸光瞬间清明,暗道不好。
一线天本就是被雷霆劈出来的,内部中空,只是处于一个暂时稳定的状态,其实并不能承受太大冲击。
刚才被运满内力的两掌重重一击,崩塌是迟早的事。
当时事出紧急,若不及时卸力赵断鸿和席东月都会受伤,那种情况下,受伤无疑是致命的。
周围其他的东西都不足以卸去如此沉重力道,唯有崖壁可堪一用。
虽然解了燃眉之急,但也埋下了忧患。
赵断鸿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拉了辛如练的手就要向来时的地方出去。
只是还没等他动作,碎石扑簌簌接连砸落,不但把出口给堵了,就连头顶上那一线空间也堵了个严实。
视线所及顿时一黑,伸手不见五指。
当中拗空的石壁还在不断破裂,崩断,地动山摇。
耳侧一动,辛如练下意识拉了一把身边的赵断鸿。
只听得砰的一声,似有什么重物砸在脚边。
声音沉闷,几乎能想象到砸在人身上会是一副什么场景。
与此同时,辛如练听得一声低得几乎发现不了的闷哼。
若不是她听力不错,辛如练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之前席东月和赵断鸿一左一右在她身旁,刚才那一出赵断鸿拉着她跑了一段,该是和席东月分开了才对。
可是听这声音,他貌似还在自己身边。
似乎还受伤了,是方才被砸到了吗?
辛如练鬼使神差地伸手就要去看看他哪里受了伤。
才一动就顿住,辛如练后知后觉,席东月又不是她的谁,她没立场也没理由去关注这些。
正要把手收回来,不料却被一只温热修长的手准确无误握住。
“这边。”
声音朗朗,君子端方。
辛如练转向他的方向,努力地想要看看他现在的神情,想着能不能从中看到一些熟悉的神色。
无奈周围实在太黑,任她如何努力都看不清一点儿。
不一样。
相貌不一样。
说话的声音也不一样。
辛如练心下又是一沉,动了动想把手抽回来。
只是她越是想要收回,对方越是握得紧。
甚至还轻轻地,表示友好地捏了捏,示意她稍安勿躁。
辛如练皱了皱眉,最后也没说什么,拉了赵断鸿跟上。
眼下出口全被堵死,定然无法再从来时那样出去,只能另找途径。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席东月和她想到一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