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你拘住他的魂魄了吗？”
楚意答道：“拘了，没有。”
记录的笔尖一顿：“怎么可能？就算魂魄残缺，也该有吧？！”
楚意道：“真的没有，所以我怀疑是僵。可他的躯体瞬间腐坏，也不符合僵的特征。”
僵是死后躯体不腐，在漫长的岁月里重新生成的新生灵。不入轮回没有魂魄，就算僵再次死亡，肉身仍然坚硬光洁。
可钱碓腐烂的□□送去检验，结果很正常。
一具腐烂多天的正常尸体。
就是这种正常，才显得尤为诡异不正常。
天师内部上上下下都震惊了，揪着他们几个当事人盘问了一遍又一遍。
除了钱碓，更让人震惊的是楚意。
谁不知道她灵力被封，怎么还能痛殴邪修，虚空求雨？
一遍遍盘问，楚意知道瞒不住，干脆把所有情况告诉师傅，包括从小到大一直做的怪梦，把一切全盘托出。
楚意担心：“师傅，我不会是邪修吧？”
“怎么可能？你可是我亲手教的，十几年正道底子，日复一日的苦修……你该比任何人相信自己。”颐守失笑：“别乱想，梦境有时暗示过去，说不定是你们前世的纠葛。”
颐守把此事设为绝高机密，对外只说是楚意修炼的秘法。
大家也没怀疑：大佬嘛。
强是真的强！
邪修最开始以为他们是小情侣调情，这两天盘问也回过味来了。他没把这事告诉盘问记录的天师，等楚意亲自关押他入狱那天。
两人走在通往地牢的路上，邪修突然小声耳语道：“其实我们是同类吧？”
楚意瞬间警惕，以为这是他准备越狱的手段，不搭茬，只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邪修道：“还和我装呢？靠喝血获得力量，还不是邪修吗？”
他的口气万般笃定。
喝血确实是判断邪修的一个方式：力量来得快，此后受不住苦修，易走上歪门邪道。
楚意：“不是。”
邪修根本不相信，一会说要去告发她，一会又求楚意放过他。
反正，就是咬准了她是邪修。
楚意最开始还说不是，最后懒得理他，问就是：“对对对，你说得对！”
邪修见她像是滚刀肉一样，又产生了新的猜测：“你以前是邪修，改邪归正了是不是？”
“啊对对对。”
“你怎么能叛变呢？！”邪修痛心疾首，觉得邪修阵营损失一方大将，又狗腿问：“怎么才能像你一样弃暗从明？”
“是美人计吗？”邪修想起沈津和她的亲密，开始幻想，“会有貌美如花的小姐姐来感化我吗？”
楚意狞笑：“你看我像不像花？”
她打开牢门，一脚把他踹进去。
正要往回走，沈津下来找她。
地牢里灯光暗淡，照在他脸上。灯下看美人，脸庞被柔柔打上一层光，像是触手生温的暖玉。
楚意心里的烦躁全都消失不见，心说邪修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要她真是邪修，有沈津日日诵经感化她，说不定真的要改邪归正了。
沈津不知他在楚意眼中的印象。他来是有事：“说是要去寻访僵尸一趟，看看此事是不是有僵作乱。”
一事不烦二主，还是由他们一同去。
楚意带队，一拖二，还有张槐广和沈津。
沈津道：“只是蒋元修正在外面堵着你，说要一起跟着去。”
沈津来报信，就是问楚意要不要避一避。楚意没放心上，正常往外走。
等从黑暗地牢出来，重见天日，才发现沈津说的“堵着她”实则是有点保守。
应该换成“撒泼打滚”更合适一点儿。
蒋元修就直直躺在地牢门口，抱着她师傅的腿，有人来回进出时，他吼叫声一停，瞥一眼确定不是楚意，又扭过头抱着颐守裤脚哭、
其实也没多少眼泪，光打雷不下雨，扯着嗓子大声干嚎：“求求你了，让我去吧！钱碓还是我发现的！你们不让我去看个究竟我半夜怕的睡不着觉……”
在哭天抢地的嚎叫声前，颐守脸上的褶子好像深了一些。
师傅都被折磨成这样，要不她还是躲一躲？
楚意刚要往后退一退，颐守发现了她，眼睛一亮：“快快，楚意在那，你去缠她！”
蒋元修瞬间从地上弹跳而起，楚意撒丫子就跑，两人你追我赶。
蒋元修爬个楼梯都喘，怎么和楚意这种成天练武的比，眼看距离越来越大，干脆趁着机会吼出心声。
蒋元修气喘吁吁：“你们就不能带我去吗？！”
楚意苦口婆心：“有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知道多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蒋元修：“我宁可做痛苦的人，也不做快乐的猪。”
“你还有如此觉悟？！”楚意震惊又佩服，“可你万一发现自己是痛苦的猪呢？”
蒋元修：……
蒋元修实在是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粗气，嘴里都是铁锈味。
他还是不放弃：“我和你们去，生死自负，路上的所有开销我全包！”
楚意叹气：“你这是何必？你干嘛非要去呢？”
蒋元修声音都在发抖：“我亲眼看见他从好好一个人变成腐尸……我害怕，我想知道为什么。”
他想知道钱碓是不是和他一样被系统绑定。
他想知道，他死后……会不会也会变成一具腐尸。
蒋元修心里的恐惧害怕半点不是作假。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系统音了。
他怀疑系统有了新的猎物，无瑕管他……他要趁着这点儿不知何时结束的自由时间，拯救自己！
楚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松口：“生死自负。”
蒋元修喜极而泣。
*
当楚意强调生死自负之后，蒋元修很是紧张了一阵。
没事就去健身房跑几圈，还想托关系整点防弹衣穿。
防弹衣没有，蒋元修自己造了个衣服。
楚意奇怪的指着他心脏处：“这儿怎么还……有棱有角？”
楚意上手去捏。呵，不光是有棱有角，还邦邦硬！
一块儿硬铁片子！
迎着楚意匪夷所思的目光，蒋元修硬着头皮解释：“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被刀捅了心脏没死，因为里面穿了层刀枪不入的铁衣……”
楚意的目光由匪夷所思转变成鄙夷：“我哥看偶像剧都没你这么离谱！”
蒋元修被训了一通，不敢回嘴，只在心里暗暗的想：等有刀有枪扎你的时候，就知道！
然而他们开车，走上高速——一路上别说有恶人凶鬼，快乐高兴的像是回老家过年！
只除了有一点儿不一样。车后备箱装这个很大的棺材。
棺材里面躺的是钱碓。每次一想到这个，蒋元修就浑身僵硬，不敢回头，总觉得后面有双充满恨意的眼睛盯着他。
途径服务区，楚意买了些零食饮料，和大家分了分。
袋子里还有一些，蒋元修殷勤道：“小意，我帮你拿着吧。”
楚意道：“放后备箱就是了，又不是没位置放。”
蒋元修浑身一僵……可是，后备箱是棺材啊！
蒋元修僵硬的扭身，看见漆黑的棺材外，放着一塑料袋花花绿绿的小零食。
蒋元修想尖叫，楚意解释道：“这棺材画上了低温保存的符咒。酸奶放在这儿，一直都是凉凉的，巧克力也不会融化。”
蒋元修：……
谢谢，手上的零食瞬间不香了。
这种怪诞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晚上。开了一天的车，终于抵达目的地。
天色灰暗，太阳早已下山，灯光却尚未亮起。
在这逢魔时刻，路的尽头是如血残阳，道路两旁尽是棺材、寿衣寿材，纸扎店……
他们的车子掠过这些店铺，在一家废弃的棺材店之前停下了。
门口招牌经过日晒雨大已经褪色，楚意眯起眼：“张叔棺材。到了，就是这儿。”
蒋元修手都在抖，想问问这门面上都挂着“旺铺转租”了，来这儿找谁的？鬼吗？！
沈津下了车，给隔壁纸扎店老板递上一根烟，熟悉套话：“老伯，你知道这隔壁张叔搬到哪里去了吗？”
蒋元修松了口气。
楚意和张槐广都嫌坐累了，下车走走溜达溜达，蒋元修本来不想下，但是只留他一人在车上……蒋元修看了眼后备箱的棺材。
虽然被花花绿绿的小零食封印了，但他还是怂。
蒋元修下了车，蹲在车边唾骂自己的破胆子，一边和趴在门口板凳上的小孩聊天。
小孩儿作业还没写完，蒋元修稍微指点一下，小孩儿看向他的眼神就充满了崇拜。
小孩道：“你要手机吗？我送你。”
蒋元修心想，这殡葬行业真是暴富啊，随便一个小毛孩就能送人手机！
小孩把手机递给他，蒋元修吓得一哆嗦。
——手机是纸扎的！
小孩还热情往他怀里塞：“可好了，最新款呢！里面还有微信和□□，阴间阳间不耽误联系！”
蒋元修欲哭无泪：“我可谢谢你啊！”
蒋元修想喊他爹来管管他，正好听见他们交谈：“他脾气可暴躁了，谁去都会被骂出来……咱们殡葬行业也算是服务业，脾气暴躁谁还愿意来？他张缘棺材做的是好，可也只能搬到偏的地方了。”
他那张纸给他们大概画了下位置，几人再次坐上车出发。
车上，蒋元修小心翼翼问：“听说张缘脾气爆，真的假的？”
楚意点头：“他脾气差是有名的，从不给别人好脸。我师傅年轻的时候来找他，因为左脚进门被轰出去了。紧接着，我师叔也因为右手拿茶杯被丢出门。”
蒋元修声音都在颤：“他心情那么阴晴不定啊？”
“不是阴晴不定，”楚意纠正，“是一直很差”
蒋元修：……
很快到了目的地，是在村头的一个大宅院。
蒋元修很紧张，楚意宽慰他：“没事，我比你紧张。”
她从包里找出一管血，喝了半瓶。
这是沈津的血，提前抽取出来一些，方便楚意随时取用，及时调用灵力
楚意走到门前，恭敬拱手，传音入室：“是张先生吗？我们是特殊事件管理局的成员，有事向您请教，前些日子递过请帖……”
“请进。”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后没人，却是白色的纸人！
蒋元修悚然一惊，楚意视若不见，泰然自若走进去。
——左脚进门，没有被轰出去。
——右手开门，也没有被丢出去。
楚意心下稍安。
看来今天没下雨，是阴天。
张缘竟然站在门口等她，楚意受宠若惊，还没来得及客套，便看见张缘那张棺材脸上，扯开了微笑。
楚意懵了。
楚意来之前预想了很多：被骂了之后怎么低头认错，扔出去后怎么死皮赖脸打滚……
万万没想到是这个态度！
虽然张缘面部肌肉僵硬，看起来皮笑肉不笑的。但是眼里放出的光彩，亢奋激动的肢体语言，流露出他内心的激动。
楚意客套道：“叨扰您了。”
张缘：“挺好，我就喜欢你们这小孩来玩，热闹！”
张缘热切的拍拍楚意肩膀，又激动的和沈津握了握手。
蒋元修也渐渐放松了。本来以为是在坟头请教僵尸，没想到张缘长的和人类一样，态度也随和，像是邻家大叔。
蒋元修眼珠子不住的乱转。
屋内装修简单朴素，唯一值得说道的，是一整面墙的书柜。
摆满了书，书与书之间挨得紧紧的。
蒋元修叹道果然是活了数千年的大佬，就是有精神追求，眼珠子一瞥，看到书桌上花花绿绿的东西，蒋元修差点跳起来，扯着楚意袖子小声问：“你把零食也带下来了？”
蒋元修细看，才发现不对。不是零食包装的、刺激胃口的红色，而是绮丽梦幻又浪漫的粉色，鹅黄，嫩绿……上面还有珠光反光。
……好像是地摊上流行的言情小说？
楚意递过去厚厚的一本文件夹：“这些年我们又碰见了些奇人异事，恩怨纠葛。整理成册，希望您喜欢。”
张缘大喜，接过后立刻快步走向书桌。
借此机会，蒋元修也凑近了去看。
书桌上真的是小说！封面花里胡哨，名字更让人眼晕：《我和三个恶魔学长》、《霸道总裁的99天替身》和《替嫁宠妃》
“你眼珠子都要瞪掉了。”楚意提醒他，“人家还不能有点个人爱好吗？”
蒋元修：“这叫什么爱好？！”
几千岁大佬的滤镜完全被打破了好嘛？！
楚意劝道：“反正又不吃人，都是千岁老人了，你就让让他吧。”
蒋元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