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恶鬼
“呵。”王清渠一声轻笑从他身后冷不丁地传来。
他猛然回头，看见她将应老背后的那把匕首拔出来，再慢悠悠地捡起他的一片衣角将上面的血迹擦干净，而后体贴的收入怀中。
她起身用脚尖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应老。“喂，别装死了。”五指呈爪状一把将应老从地上提起来，照影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姑娘，有话好说。”应老一改之前得意的模样，胸膛像破败的风箱一般剧烈起伏。一条老命被人握在手中，他不敢乱动。
“叫你的人退下去。”王清渠面色发沉，剑刃挨着他的脖颈更近了。应老颈侧一疼，感觉被划出了一道血痕，血液缓缓渗出，叫他寒毛直竖，慌忙大喝道：“退下，都归我退下。”
“应老——”那黑衣人首领急切地唤了一声，却带着人不甘不愿地往后退了几步。
王清渠面露满意之色，挟持着应老拉大中间的距离，“那么，第一个问题，胡塔部的那些人现在在哪儿？”
“在……在北方的密林里，待我们发动佯攻，朝廷那些群龙无首之下必定如临大敌，届时后方空虚，他们便能一举拿下。”还未等王清渠并未细问，他已经一股脑地全抖了出来，语速快而清晰，生怕一个说晚了小命不保。
“很好。应老是个识时务之人。”王清渠口中赞叹，却目露讥讽之色，“第二个问题，让这位首领大人来回答。”
她换了一只手握住剑柄，“你们鸦影的人，是如何心甘情愿地供这贪生怕死的老货所驱策的？”
“你！”那首领身体一僵，他身后剩下那些黑衣人面面相觑，目光中隐有不甘。
他很快便压下了情绪，答道：“这似乎与姑娘无关吧。若姑娘问完了，还请将应老完好无损地归还于我。”他将“完好无损”这四个字咬的极重。
“放心，等你回答完我最后一个问题，我自然会放了他。”王清渠从怀中掏出霜华匕，“这霜华匕的主人，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她神色早变了，先前戏谑的神色也不复存在，眼中的杀气犹如实质一般，隐隐透出逼迫。
那人瞳孔剧烈地震颤起来，似乎她的话给了他极大的冲击，他不由得向前迈了一步。却听见应老发出了一声惨叫，只见一道血液顺着他的脖颈蜿蜒而下，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应老真的怕了，鼻涕眼泪齐出，“他不说我说！”嗓子因恐惧而破了音，“裴芝筠才是真正的前朝后人！”
他神色有些发狠，“我不过是当初大乾后主那些心腹的后人之一，鸦影的人想要知道他的下落，我们……我们便谎称裴芝筠想要光复前朝，才引得他们前来投奔。”
他浑身抖得厉害，身下不知何时竟已经湿了一片，温热的尿液被地上的雪冷却，化为冰冷的水渍糊在他的腿上，令他双股战战。
王清渠心中情绪剧烈沸腾，气海也开始不稳，猛药的后遗症也显露了出来。她眼白爬上了无数血丝，配着周身的煞气，让她看着仿若厉鬼一般。
照影剑不由自主松开了些许力道，应老见状身躯往旁边一歪，连滚带爬地冲向对面的鸦影首领，就要抱住他的大腿，口中高呼：“救我！救我！”
那人眼中露出一丝厌恶，一脚踹在应老的腹部，只见他身形被踹开老远，嘴巴一张一口血便吐了出来，双眼一翻便没气儿了。“霜华匕怎会在你手上？你到底是谁！”首领大声喝问道。
王清渠不答，只见一条条血丝从她衣襟处迅速蔓延而出，很快便爬满了整张脸。
“糟了，她气海不稳，内功逆行直冲天枢，这是要入魔的征兆。我们快走！”那人口中说着，足尖一点，带着鸦影的一众手下跃上树梢顷刻间就消失了。
王清渠此时并没有空去追击，她只感觉气海欲碎，惊鸿开始不受控制在周身经脉中大肆破坏。她趁着脑中尚有最后一丝清明，抬起掌心狠狠地往胸口一拍，血液自口中大量呕出，面上的血丝竟迅速消退了，只剩眼白仍然赤红。
还能勉强一刻钟了，林如许，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她抬起眼往北方望去，目光沉沉，脚下踏雪无痕发挥到极致，身形一闪，迅速朝北方的密林飞奔而去。
两刻钟之前，林如许快马加鞭，朝着处在整个包围圈的中心的营帐疾驰，他附着身子稳住颠簸的身形，大脑高速运转起来。思考着整个围杀计划的怪异之处。
他很快便反应过来，目光朝着北方看去，树影层叠掩映，再加上风雪交加，并不能看出什么。他目光沉沉，心下凛然。
甫一到营帐门口，便有两个兵卫伸出手中的枪驾成十字拦下了他，“军营重地，闲杂人等速速退下。”
林如许来不及下马，语速飞快道：“速去通知你们坐镇军营的将领，两位将军不在营中，前朝余孽已经对你们形成了合围之势。”
见那二人仍站着不动，目露犹豫之色。
他按下心中的不耐，扔下一句话：“信或不信是你们的事，事态紧急，林某言尽于此。”
他勒了勒马鞍，将马头转向，眯着眼睛大致辨认了一下杨靳尧一行人返回的方向，手中马鞭轻挥便冲了出去。
其中一个士兵见状，咬了咬牙，对另一个人说道：“你在这守着，我进去禀报。”话音刚落，他便急急地朝军营内跑去。
林如许快马加鞭，无数树影从他旁边告诉掠过。尖锐的枝杈在他脸上留下细小的伤痕，寒风一吹，便结了痂。他一刻不敢慢下，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神色紧绷，带的嘴角也微微向下。
终于，他看到了道路尽头露出的一点火光。
“梅将军！杨将军！”他大声高呼。
“什么人！”只听对面发出一声暴喝，“速速停下！”隐约可见那队人马迅速举起了手中的刀刃指向他来的方向。
林如许置若罔闻，径直驾着马冲到这一行人面前。
“林公子？”杨靳尧见到他大吃一惊，“你这是……”
“别寒暄了。”他快速地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梅将军，我在路上已经耗费了有一刻钟了，等这边回转，清渠最多只能撑再撑一刻钟。”林如许的脸被寒风吹得发白，一双眼睛却仿若火光熊熊燃烧。
杨靳尧面色肃然，看向一旁的梅弋。梅弋听完亦是面色紧绷，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果断地对周围的兵士喊道：“加快速度，我们急行回援。”
此时，北边丛林胡塔部的人马，左等右等都不见对面的人发起佯攻。
“他奶奶的。”其中一个特别高大的人影，看起来像是这支人马的头儿，此时爆了一句粗口，“应老匹夫不会是耍了二王子，事到临头想要反悔了吧。”
另一个与他身形不相上下的人开口劝道：“厄敏，冷静些。”
那个叫厄敏的胡塔部壮汉勉强按捺住面上的不耐，高高翘起头看向南面的树林。突然他神色一喜，只见对面已然亮出了火光，刚要动作，却隐隐感觉有些许不对。这火光怎么是自下而上而不是自上而下的？
厄敏脑子还没想明白，余光却瞥见身旁的兄弟一言不发，转头刚要吐槽两句，却见到那人脖颈间出现一条血线，人头从脖子上滑落了下来，落在雪地上只发出一声闷响，高大的无头尸体如一滩烂泥般软软瘫倒。
他瞳孔剧烈收缩，心率飙到极致，“是谁！”他声大如雷，浑身肌肉隆起，却没有听见一丝声响，眼前时不时一道青影闪过，他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心里又惧又怕。
“来人！快来人！”他大声吼道，一旁的人马闻声迅速靠拢，举着兵刃双目乱转而不得其法，因为地面上一丝痕迹也无。
空气安静极了，那道青影越来越快，厄敏紧紧攥着手中的刀，冷汗从额上大滴大滴地滑下，此时的他如同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在原地胡乱打转。
随着剑光起落，只听见剑刃划过□□的闷响一声接着一声，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倒在他脚边，均是被一剑封喉。
他恐惧极了，刀柄再也握不住，膝盖一软就跪在了雪地上，“别杀我……我都说！我都说！”他语无伦次，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浑身抖得像个筛子。
那道青影终于停了下来。片刻后，便缓缓迈着脚步，向他走来。而剑尖染血，血液不断沿着边缘滴落，随着主人的走动而在雪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刺目的血痕。
厄敏低垂的头看到了一双鹿皮靴子在他面前站定，他哆哆嗦嗦地抬起头，却看见一个面容精致却脸色煞白，披散着头发，双目赤红的女人。她正垂着眼皮盯着他，目光毫无一丝人气，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啊——”厄敏发出一声尖叫，双腿开始不停地乱蹬，身体一点一点地向后挪，地上的雪沫子被踢的扬起，溅起少许落在那女人的鹿皮靴子上。
“恶鬼！恶鬼！你是恶鬼！别杀我，别杀我！”他神色癫狂，似乎已经被吓疯了。
她缓步向厄敏靠近，手中的剑高高举起，剑身倒映着不远处的火光刺的厄敏双目生疼。
“清渠——不可！”一声男音传来，厄敏瞪大的眼中只见那女鬼身形一滞，高举着的剑缓缓放下，他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高大的汉子此时将自己整个蜷缩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王清渠缓缓转身看向来人，林如许俊朗的身影倒映在她的瞳孔中。她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口中不发一言。
“清渠！”林如许瞧见她的模样，如玉般的面容崩裂，第一次看见恐慌的情绪如此明显地出现在他眼中。
他纵身一跃下了马，双脚一沾地便朝着她飞奔而来。王清渠的身影在他眼瞳中逐渐放大，但他的手还没碰到她，却见她呕出一大口血，身形软软倒地。
林如许飞扑过去接住她，将她靠在自己怀中。此时王清渠眼中的血丝早已褪去，神智也渐渐回笼，然而眼前却一片模糊。
她感觉到有一滴温热落在面颊上，烫的她指节微微一屈。
“别……哭。我没……没事……”王清渠举起一只手，凭着视线里模糊的身影寻找林如许的面庞，用指腹轻轻抚去一抹潮湿。刚要放下，却被人按住了手，肌肤温热地熨烫着她冰冷的手心。
“我……好累，要睡一会儿……别怕……”铺天盖地的疲惫感向她涌来，双眼一闭便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