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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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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北海道的伴手礼日期新鲜,不适宜长久保存,打开礼盒,是五枚香甜的红豆奶油饼干,齐整地排列在一起,馅料饱满丰富。

甜食美味、赏心悦目,给予人好心情,森鸥外很喜欢,给人形异能设置了爱吃甜品的人格,却不大爱自己吃。他率先挑了一枚外表美观的,撕开包装袋,调整适宜入口的角度,递给幸子。

幸子咬了一口,舌尖品尝到冰凉的奶油和红豆蜜沙的滋味,在口中慢慢融化,黄油香气的饼干外壳酥软,碎屑沾到唇角,她舔了舔唇,维持外表的整洁,又从盒子里拿了两个给森鸥外放好,柔顺的睫毛垂下,清点地清楚,“这个给森医生。这个一会给爱丽丝。”

然后又给福泽谕吉送去了一块,尽待客之道。

她的所作所为符合福泽谕吉内心对她“乖巧懂事”的印象,心内宽慰,道谢接过。

而森鸥外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挑了挑眉。

他没有教过幸子“分享”。

事实上,从他决定抚养幸子的那日起,要向她灌输什么、将她培养成什么样子,森鸥外都有认真考虑过,他并不会特意去说教,但一切都蕴含在他的言行态度之中。出于种种原因,他不希望幸子成为一个善良、善于分享的人,可以说,他对幸子的期待恰恰相反。

无条件的纵容和宠爱态度,予取予求,是他想要加深幸子的自我和任性,无视普世的一切规则,长此以往,她会挑剔得令人难以忍受;适当规则的建立,是建立个人的权威,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幸子心中对于“规则”定义的唯一准绳。

他当然不需要幸子去迁就他人,符合社会道德的要求。

他只需要幸子听自己一个人的话就够了。

现在,盒子里只剩下一块饼干,在这栋房子里,也恰好共有五个人。

幸子显然也意识到了,她想到晶子,两人正在闹别扭。准确说,是晶子单方面无视和冷落她,那晚之后,晶子就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两人不再是“朋友”了。为此,幸子鸦黑细致的眉蹙起来,无意识地感到苦恼。

她的五官过于明晰秀丽,具有古典韵味,睫毛颜色深而长,因着几分愁绪,狭长精致的眼染上了水雾似的朦胧,皱眉时,没有了天真欢悦的神态,羸弱的细眉便显得有些可怜,不大像个稚气的孩童。

她吃完点心,森鸥外找了块湿巾,要帮她擦手,“在想什么呢?幸子。不去吃蛋糕吗?”

“我想和爱丽丝一起。”天色昏暗,室内开了冷白的炽灯,将她睫毛照得纷亮,幸子润蓝的眼睛含着雾光,瞧起来可怜可爱,说出的话却倔强,她改变了主意,“我要爱丽丝给我讲故事,陪我玩,一个人吃很无聊。”

森鸥外提醒她,“爱丽丝会生气的哦,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他眨了下眼睛,示意幸子糖分和牙齿的问题。

“这个我知道。”幸子说,却没有像往常那般乐意地顺从,蓝眼睛直视他,细看去,眼底一片澄澈明净,毫无杂质,理所当然道,“可是森医生已经答应我了,不是吗?”

她不觉得这是个无法解决的问题,“森医生同意的事,爱丽丝没有办法拒绝的。”

直截了当地道出了人形异能力的本质。

森鸥外望着她,和蔼的表情收敛了些,虚假的表象后,暗红色的眼睛,正若有若无地审视。

他觉出异常,幸子的态度与平日里不大一样,她一直将爱丽丝当成最好的玩伴,尊重爱丽丝的意见,感情深厚,往常都回避这个问题。

森鸥外敛目,不去正面回应,只是低头,拿出做手术的细致,仔仔细细帮她擦着手,动作轻柔,完毕后把湿巾叠起来,放在桌上,四角尖尖,平而规整,不留一丝错缝。做完这一切后,他不改变对幸子一贯温和宠爱的态度,包容问,“幸子不高兴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他不说“生气”,没有必要,幸子几乎没有那样激烈的情绪。

幸子扇形的睫毛颤了颤,根根分明,划过一丝朦胧的蓝,头低下去,拿着最后一块饼干,在手里拨弄着外包装纸,一边道,“没有。”

森鸥外瞥了眼福泽谕吉,自诩正直的银狼,挺背而坐,目不斜视,巍然不动,看不出正在偷偷听小孩子的墙角。

他心内好笑,指着墙上钟表,好心示意他看时间,“银狼阁下,今日的护卫任务已经结束了,您可以下班去行正义之事了。”

福泽谕吉不爱争口舌之利,无视他话中讥讽,起身告辞,贴心地将说私密话的时间留给这对“父女。”

嘴上不说,他也很想向森鸥外取经,学习如何开导孩童的情绪。

但两人性情作风完全迥异,学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对了,”走到门口时,福泽谕吉被森鸥外叫住,门开了条缝,他的声音被冷风吹动,像是摇晃的烛火,显得飘忽,“福泽阁下,这段时日,多谢您的照看,鄙人深感荣幸。明日起,便不再麻烦您了。若是您见到夏目老师,还请代我这个不争气的学生,向他问好。”

福泽谕吉领略了他的意思,同行之路已经够远,两人终要分道扬镳。

护卫任务结束,那夏目老师给出的第一个指示,他也完成了。

他不善言辞,回身,向森鸥外致意,这是礼节,抬起头,忽而问,“森医生,您所行的路,是正确的吗?”

森鸥外笑笑,暗红色的眼目视他,怡然反问,“福泽阁下口中的‘正确’,是为何呢?”

福泽谕吉闻言点头,“是我越界了。告辞。”

他并不留恋,话音刚落,便推开门,同他来时那样,不声不响地离去了。

“福泽阁下慢走。”

诊所的大门被合上,留下一室寂静,森鸥外似乎并不在意这个短暂的“同伴”,插曲过后,他回首,还停留在方才那个话题,不忘取笑幸子,“还说没有,都快‘哼’出来了。嘴巴都能挂油瓶了。”幸子的生活环境单纯,见过的人和事都很有限,于是他不避讳地点出原因,明白幸子的所思所想,“是因为晶子吗?”

幸子本拿着最后一块饼干,犹豫着还想吃,这才扬起眼睫瞧他,漆黑密长的睫毛,如蝶翅一样张开,露出琉璃珠般晶莹的蓝眼睛,剔透无比。

她的注意力极易被分散,一打岔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此时雪白稚嫩的脸上毫无郁闷之色,被森鸥外说了,才认真阐述自己的逻辑,“讨厌我的人,我也不会喜欢的,晶子不想跟我做朋友,那我也不要理她了,我才不为这样的人不高兴。”

男人在一旁赞许,颔首道,“是这样的,幸子,你做的很对。”

与他站在一边,定会遭受到许多人的敌视、针对,哪怕那些人自诩正义之士。

晶子或许是其中之一,但现在,一切还远未开始。

森鸥外不信什么因果报应,也并非善恶指针的信徒,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不过来自立场和利益,由此诞生了不同的信念和目标,利益资源分配不均,斗争就永远不会结束。

幸子尚且懵懂,但见过人性的复杂,所谓心愿,是人欲的淤泥上开出的纷繁花朵,有的美丽芬芳,有的却已腐烂至极,恶臭不堪,她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幸子不擅长藏住心事,她想到晶子,她已经不为晶子感到难过了,两人是没有办法成为朋友的,晶子不想做她的笼中鸟,她没有办法离开,却也不想停留在这里。幸子也不需要不理会她的朋友,那样的朋友没有一点意思。于是她接受现实。只是偶尔想起来,还是稍微有点难过,她那么喜欢晶子,费了那么多力气讨好,晶子却还是讨厌她。

她还以为,能让晶子不在意以前的事的。

外面那么危险,去哪里都很危险,留在这里,被森医生保护,不好吗?

可是,终究是徒劳。

她郁闷一会,叹气道,“森医生,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我的。”

森鸥外迷惑一瞬,随即满面陶醉笑容,分外荡漾,拿出幼女控的一面,捧着脸,不留破绽道,“我很喜欢你呀,小幸子,我最喜欢可爱的幸子了~~小幸子愿意笑一笑的话,世界都会明亮起来的~~”

于是幸子被哄好了,“我也喜欢你,森医生!”

她又高兴起来,负面的情绪完全不见踪影了,仰起天真漂亮的脸颊,珍珠般光润洁白,跟森鸥外细数,“很多人都人讨厌我,富比婆婆、村子里的那些人,爷爷也不喜欢我……他们之前明明那么尊敬我,但就像森医生之前告诉我的那样,只有愿望得到实现的时候他们才会感激,一旦失败了,他们就想迁怒。”

“这很正常,人都是谋利的生物,”森鸥外告诉她,“自私又善变。”

幸子道,“真可怕啊。”

“是吗?”森鸥外微笑反问,穿着白大褂的黑医,不故意露出颓废的一面时,即便坐着也身姿挺拔,看起来优雅而沉稳。他低头与幸子平视,拿出循循善诱的语气,以师长和父亲的身份教导她,“人的本性,就是最大的破绽,人会为利益驱使,他们才好掌控,每个人都有弱点,所以世界上没有攻克不下的人心,幸子,你知道最可怕的人是怎样的吗?”

幸子想了一会,“弱点……没有愿望的人?”

“是啊,”森鸥外叹,“无欲无求,没有把柄,最是麻烦。”

他语气转而变得冷酷,笃定道,“但可惜,世上没有这样的存在。”

唇边的笑意若隐若现,“所以即便是最强,也会转瞬变成最弱呢。”

“最强?世界上有最强的人吗?”

“当然。”五指张开,又握拢,虚虚攥住了什么,森鸥外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仿佛见到了什么令人着迷的事物,“异能、咒力……世界给予了特异之人以超凡的力量,令他们超脱于芸芸众生,变得不凡。只要是力量,就有长短之论,强弱之分,晶子的“请君勿死”能令濒死之人恢复如初,但强者的一击之下,城池砖瓦都灰飞烟灭,更别说肉体凡胎。”

权欲迷人眼,纯粹强大的力量又如何不是。

超越者,一人比肩一城、一国的战斗力,战争如此残酷,日本若早日握有这样的王牌,何至于沦落至此。

干涸的血迹般黯红的眼里有阴郁的火焰在燃烧,如无间地狱,为政府,过去的自己,是不甘心,远东小国,终究还是太弱了。

幸子视线跟随他的动作,宝石蓝的虹膜剔透清亮,水波镜面般,被逆光照射,清晰地映出倒影,她对未见过的事物感到好奇,“那森医生见过吗?”

森鸥外拨动她前额的碎发,露出珍宝般明净白皙的脸颊,动作怜惜而温柔,笑道,“没有亲眼见过。”

日本战败,在国际上失去了话语权。

异能大战的主战场从来都在欧洲,弹丸之地,不值得多加关注。

“不过我们国家的,倒是几年前在宴会上见过一次。”

“是怎样的?”

森鸥外回想政府与咒术界因此而生的诸多争执、分歧以及尚在酝酿中的动荡剧变,不由微笑,看似饱含赞赏之意,“是个罕见的少年,家族古老庞大,一出生就背负了多方期待和敌意,还未长成,但已经有了强者的心性。”

“噢,那他以后会很厉害吧。”

森鸥外语焉不详,“亦是人类而已。”

幸子于是不再关心,话题又转了回来,她的思维跳跃,带着遗憾道,“其实我觉得,晶子不讨厌我。”

“哦?”森鸥外微笑着,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幸子陈述,眉目之间不见厌恶,“她只是没有那么喜欢我。因为晶子太讨厌你了,也很讨厌爱丽丝。她都恨死你了。森医生,你对她做了好坏的事。”

她哪里不懂得,晶子无法放下对森鸥外的恨意,抗拒着与他有关的一切,也迁怒了幸子,而幸子自己,在森鸥外和晶子产生矛盾时,也只会选择森鸥外。

没有办法,森医生是她最亲近的人啊。

她说过,即便他再坏,坏事做尽,也不会离开他的。

森鸥外听到她说出扎心的话语,仿佛心被刺了一下,过去的阴影翻卷重来,要将人冲垮。

他年轻的背佝偻下去,整个人都消沉不已,伤心道,“我也很后悔啊,为了晶子,我也做了很多,知道她对过去有阴影,就想要弥补过去的错误,带她离开政府的监视。没想到她一直走不出来,现在还在怪我,对我防备不已。”

幸子听了他的话,又见他大受打击的模样,真的信了,歪了歪头,单纯的不解,“森医生,你既要做恶人,为什么还要后悔呢?你开始觉得自己做的事是错的吗?”

她有自己的看法,“我不认为森医生是会后悔自己选择的人。”

森鸥外假哭的动作一顿,片刻后,眼帘掀开,露出冰冷的内里,虚伪的矫饰下,满是理性的算计,哪有多余的情绪悲伤。

夸张的表情缓缓褪去,归于平静,他平和地注视着幸子,半晌无言,知晓在她面前,逢场作戏是无用的,才缓慢开口道,“你说得对,幸子,我害死了很多人,虽然并非直接凶手,但他们都因我而死。可即便我犯下普世眼里的滔天罪孽,我也从不曾为此感到后悔。”

情感会带来软弱和破绽,这就是人性,森鸥外深知这点,于是他舍弃情感和为人的私欲,将自己当作机器利用。他信奉最优解,是在任何条件下、用尽一切资源、不择手段、不妥协,能达到的利益最大化的解。

迄今为止,他犯下的最大的“罪”,晶子的心结来源,是“不死军团”。

上千名士兵的丧命,是他们的因果。

常暗岛一役,是世界大战末期的最后一战,欧洲各国已经开始了异能的比拼,那是日本接触不到的高端战局。日本是最早的参战国之一,但小国寡民,长期作战下,人力、物力、武器装备都接近极限,颓势明显,是铁板钉钉的战败国。横滨是最大的港口城市,接近国家的政治经济中枢东京,却在败绩下成为了公共租界,当时在治权上,日本政府和军警已接近隐形。

直到如今,战争的遗留还深深蚕食着这座城市。

若大战无法停止,战局得不到改变,日本还要签定多少不平等协议,进一步沦陷的,会是哪里?

他提交关于“不死军团”的论文,并试验了这个计划,是希望能让高层重视异能对于战局的影响,但他一直在军队中,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与谢野晶子的出现,不是什么天赐良机,而是最后的稻草,是鱼死网破最后的挣扎。

比常规战争,日本战败是早晚的事,比拼异能,日本缺乏强大的战斗系异能者,只有中端战力。而英法的超越者可以各自组成一个联盟,也看不到丝毫赢的希望。

世界大战,日本必输无疑。

常暗岛战争是日本军队历史上是最为黑暗的、最为耻辱的记录,那是人间炼狱,无能人想象,从那个战场活着回来的人,都成了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弹尽粮绝,最基本的资源无法维持,被饥荒侵蚀的孤岛,战士失去甚至为人尊严,以同伴的血肉为食,试图投降的逃兵会被长官击毙,前线所有军队丧失了机能——

在那样的情况下,唯有森鸥外的步兵队、他一手打造的“不死军团”,在被迫不断接受异能治疗下还在持续作战,也正是有了这支队伍,日本才能在兵力和武器远不及他国的情况下,与其他国家的主力军队对抗,硬拖了数月,直到最后关头士兵忍受不了非人的折磨自杀,才彻底战败。

而常暗岛战役不久后,就是七个背叛者出现,standard岛三国元首和谈,世界大战结束。日本作为一块肥肉被当作“和平”的利益分割,但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的确,到最后,“不死军团”与他国军队的对抗已经不能被称为战争,不过以人的躯体支撑起肉墙,以可以无限回复的生命作为可消耗资源,单方面挨打而已,痛苦地拖延时间。

但,在战场上,士兵的生命,便是与弹药与粮草一样,都是资源。

能够被放在决定胜利的天平两端,仅此而已。

与谢野晶子直到现在还认为,是她剥夺了士兵们败北的权利,没有她在,重伤失去战斗能力的军团会撤退,至少能留下性命,但有“请君勿死”这样的异能力在,只要不是死亡,军队永远不会撤退,将“不会输”的期限无限延长。

可是,在踏上常暗岛的那一刻起,“不死军团”、乃至军队里的所有人就没有撤退的资格!

后方的内阁不断下达作战的命令,司令官忘智般地鼓吹“血勇”,大小日报和国内民众狂热地支持战争——

盖因所有人都知道,日本,没有退路了。

这不是日本第一次战败,但或许,是最后一次。

退一步,是国家的灭亡。

“不死军团”是日本军队最后的人体堡垒,“不死军团”若战败,他国的主力军队会踏向哪里?!后方本州的国民该怎么办?!

战场之上,胜负就是国家最后的尊严。

若没有“不死军团”死撑到七个背叛者出现的时候,世界被强制进入“和平”,日本一旦被攻破,到时候,便不再只是赔款和割让利益,而是彻底的侵略了。

战争结束后,日本战败,所有的责任被推往前线,士兵自杀成为不可公开的耻辱,罔顾人伦的军事计划遭到清算,作为“不死军团”主导人和军方的主战派之一,森鸥外成了最好的替罪羊,遭到清算,他的仕途终结了,事件被盖棺定论,成为了违反人道主义的恶行和日本战败的诱导因素之一。然后,随着他的沉寂,“不死军团”同常暗岛战争的详情一起,作为不可言说的秘密,被彻底掩埋。

但是,即便时间重来,在一样的局势下,森鸥外仍旧会选择把“不死军团”作为最优解,因为那是在当时,没有资金、缺乏武器、兵力紧张,他能做出的牺牲最小的选择。

承受了非人折磨的士兵无辜,数千条枉死的杀孽纠缠在他的灵魂之上,这是“罪”,但国破家亡的重压之下,个人的生死与苦痛、愤怒和不甘,何其渺小,他不会、也没有资格去顾虑。

一切为了国家的最终利益。

他从没有第二条路。

“所谓最优解,也是回过头来看,最不让自己感到后悔的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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