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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苏职闲暇时认真地揣摩了一下【哦】的建议，决定正式开始落实自己的“暗恋计划”。

但是怎样才能在不打扰季俞笙的前提下，自然又不做作地，在他面前刷存在感呢？

毕竟两人每天除了午饭时间能相处片刻，其余时间要么是查房巡视，要么是偶尔匆匆在走廊上打个照面儿。

季医生确实很忙。

还要操心她这个不省心的患者。

苏职抓耳挠腮地在病房来回乱窜，忽然福至心灵，终于想起很早之前两人添加了微信这件事。

点开聊天框，发现两人的对话还仅停留在上次打招呼的阶段。

苏职盘腿坐在床边，咬着手指思考半天也没想好该发些什么，仰头看着窗外暖阳高照，试探地发了一句话过去——

【季医生，今天天气很不错哦！】

适值工作时间，苏职也没指望对面能立刻回复。

约莫半小时后，被她自欺欺人地丢在桌角的手机终于有了回音。

暗恋对象：【嗯。】

苏职舔了舔唇，略感惊喜。

以季俞笙认真严肃的性格，她还以为至少得等到下班后才能收到回复呢。

还没等她打字，聊天框对面又弹出一条新消息。

暗恋对象：【这种天气很适合长个儿。】

苏职怒：【你！说！什！么！】

这次那边没再回复。

应该是临时抽空才回得消息。

不过正是因为他这句看似无意调侃的话，让苏职整个人的状态轻松了许多，也不再刻意去琢磨要说什么。

恰恰相反，歪打正着地解锁了她隐藏的话痨属性。

【季医生，我突然想到个问题。】

【如果两只狗吵架，其中一只被另一只咬了，你说需不需要打狂犬疫苗呢？】

【狗需要，你不需要。】

【……】

【兔子的耳朵那么长，到底是怎么立起来的啊？】

【软骨。】

【那网上的星星葡萄是怎么种出来的？】

【模具。】

她的问题刚开始还算正常，季俞笙工作之余得了空会解答两句。越往后，问题就越天马行空。

他着实有些头疼。

【刺猬是怎么挠痒的呢？】

【……互相背刺？】

【哈哈哈，那为什么明明是站着，却要叫“坐电梯”？】

【……因为体面。】

【还有还有，地球是椭圆球体，那走完一圈需要多久呢？】

【如果你不吃不喝不休息不偏航的话，幸运点，等你明年过年的时候大概就知道了。】

【……】

【那如果用毒蛇的毒毒蛇，毒蛇会不会被毒毒死？】

【……】

【大小姐，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对！呀！】

尽管如此，他依旧会耐心地回复她的每个问题，渐渐地，倒生出几分乐在其中的意思。

也越来越好奇她的脑袋瓜里整天都装了些什么？

-

六月悄然而至，夏意愈浓，蝉鸣藏在无数片绿意里，蓄势待发。

次日上午，苏职勾完手头的线稿后，仰头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舒展着脖颈。瞧着今天天气不错，脑海中莫名闪过昨天季俞笙说的话，便心血来潮地打算出去走走。

她还是不太习惯穿着病号服出现在病房以外的地方，于是换了一件过膝的蓝色蝴蝶结吊带连衣裙，又似要将这场心血来潮进行到底，她破天荒地选了双酒红色的高款帆布鞋换上。

自然微卷的长发被她随意拨弄了两下，别至耳后，随即潇洒地转身出了门。

今日的阳光好得不像话。

公园里有人锻炼闲聊，有人下棋对弈，偶有孩童嬉笑跑过，苏职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沿着住院部后面的小路踱步。

谁料老天似是成心逗人玩，她才出来不到十分钟，天空底色骤变，片片乌云聚拢成团，遮住太阳在地面映出暗影。

整个世界仿佛蒙了一层淡淡的灰。

几乎不给大家反应的时间，豆大的雨点便迫不及待地从头顶扑簌而至，砸得云层底下的人措不及防。

离建筑物近的人们顶着急雨纷纷跑进大楼，和苏职一样反应比较迟钝的，只能就近匆匆寻了一处勉强能暂时避雨的地方。

苏职双手挡住头顶，目光迅速扫视四周，瞥见不远处草地旁有片干燥的建筑边沿，想也不想便闷头小跑过去。

她低头抖了抖头发和衣服上的水珠，望着眼前猛烈汹涌的雨势，不自觉又往墙边挪了挪。

酒红色的鞋面被雨水微微洇湿，颜色更深了些。

发梢残余的水珠顺着女孩子皮肤白皙的肩膀，缓缓坠落。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如同被顽童途径拨动的珠帘一般，声势浩大，击落在地面和树叶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这块落脚地靠近一楼窗台，又有两侧繁茂高大的梧桐树配合遮挡，几乎不会被雨淋到。

所以除了苏职，这条长长的台阶边缘上还零散地站了其他几个人，只不过很快就被前来寻找的家人陆陆续续接走了。

苏职下意识想摸出手机看时间，却发现自己出来时太没心没肺，居然把手机落在病房里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认命地靠在旁边的水泥窗台站着，静静等待这场大雨的落幕。

原本以为这场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成想反而愈下愈大，完全没有半分偃旗息鼓的意思。

半晌，苏职弯腰锤了锤自己泛酸的小腿，实在有些站不住脚，干脆贴着墙根慢慢蹲下身，抱着腿蜷缩成一团。

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眼前触手可及的雨幕渐渐放空思绪。

仿佛置身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场雨又急又猛，很快便在草地坑洼的地方形成了一个个小水坑，雨滴错序砸落，激起的波澜如同滚沸的开水。

苏职脑子里突发奇想——

这种情况对于小人国来说，会不会就是海啸了呢？如果是的话，他们现在会躲在哪里呢？

蚂蚁甚至还不如一颗雨滴大，要是被砸中了，是不是就相当于一颗陨石的力量？

想到这里，她立刻甩了甩脑袋，将这些“危险”的想法清空。

雨还在下。

偶尔一阵风煽动过来，细密的雨点飘摇砸到脚边，裹挟着急雨的冰凉扑面而来。

苏职出门没穿外套，此刻周身逐渐泛起些许冷意。她抬手轻轻摩挲了两下肩膀暴露在外的皮肤，换了个方向将头枕在胳膊上打盹。

不知过了多久，又好像没过多久，就在苏职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似乎下一秒就要睡过去时，朦胧的视野里出现了一道欣长挺拔的身影。

她迟缓地眨了眨眼，随即仰头望向站在眼前的人，目光交错的刹那，心脏明显地剧烈颤动了一下。

苏职想，如果现在有实时心电监护仪的话，她的心跳线肯定已经变成了珠穆朗玛峰吧……

“……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线被困意浸染，带了些软糯。

季俞笙抬脚走到她身边，不动声色地将伞往她的方向倾斜，漫不经心道：“在病房没看到你，就出来碰碰运气。”

苏职点点头，原来已经到中午了。

既然有人来接，苏职也不想浪费季俞笙本就不多的午休时间，便立即起身站了起来。

但由于蹲了许久，又起得太猛的缘故，两条细腿像是注入了强烈的电流似的，止不住地发麻，她忍不住原地踉跄了一下。

“嘶——”

季俞笙眼明手快地上前一步扶住她的小臂，给她支撑。感觉到掌心下冰凉的体温，忍不住出声问：“怎么出来不穿件外套？”

“我不知道会突然下雨嘛……”

苏职弯腰扶住膝盖，一动也不敢动，尽量缓解着腿上密密麻麻攀爬的酥痒感。

季俞笙看着她因为怕痒，整张脸不自觉皱成了一团，勾了勾唇，没来由地轻笑出声。

苏职想笑又不敢笑，只能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笑什么？”

“傻！”尾音愉悦。

“……”

屋檐外的雨声依旧孜孜不倦。

两人的气氛却难得安静和谐，谁也没再说话，默契地注视着这场骤雨作响，倒有了几分佳人赏雨的既视感。

片刻后，苏职突然扭头看向身侧，扬声问：“季医生喜欢下雨天吗？”

她的声音冲破雨声。

清晰地送达身侧。

“还好。”季俞笙随口应道。

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

对于他来说，下雨天只是一种自然气象，同晴天、阴天、雪天没有什么区别。况且，人一生中能记住并值得回忆的下雨天也只有那么几个。

高考完接风洗尘的那场雨。

某位挚友亲朋悄然从世界退场的那场雨。

第一次明白原来自己再强大也无法救得了所有人的那场雨。

——仅此而已。

不过现在，或许……

季俞笙微微垂首，深邃的眼眸里倒映出女孩子灵动专注的侧脸，清冷平直的唇线不自觉地翘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像在克制着什么。

或许以后的某一天，当他再次碰到下雨天的时候，他会想起那抹小小地狼狈地蜷缩在角落的浅蓝色身影。

会想起自己曾在大雨里行色匆匆地寻找过这样一个人。

会想起有个女孩笑容明媚地问他喜不喜欢下雨。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下雨。”

她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明亮，缓缓拉回季俞笙的思绪：“因为心情会莫名其妙感到低落。”

“嗯……不对不对。”

似乎是觉得这样说不太准确，她自顾自地摇摇头：“应该说，我喜欢那种狂风大作、不用顾及其他的滂沱大雨，下个痛痛快快的，让人感觉心里舒坦。”

“不过大多数时候呢，我讨厌下雨是因为——”

她看向季俞笙，无情地吐槽自己：“我总是忘记带伞。”

所以她曾经一度觉得能准确预测当天下雨，然后从容不迫地从书包里拿出雨伞和雨衣的人，特别厉害。

“好像我们这一代人就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

“所以我姥爷呢，每天晚上在电视上看完天气预报后，都会发消息告诉我第二天的天气。”

说及此，女孩子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沉寂片刻。

“……可他已经不在了。”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告诉她明天会不会下雨了。

她的专属天气预报员光荣退休了。

所以之后的她，淋了好多雨。

因为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永远没有那个小老头的准确。

渐渐地，她也就不看了。

季俞笙低眸，余光注意到苏职隐忍泛红的眼眶，慢慢抬手靠近女孩的发顶，刚想摸着她的头安慰几句。

不料下一刻她突然扭头看他。

季俞笙动作迅速地将手收回身后，别过头深吸了口气，喉结轻滚，而后故作淡定地对上女孩子明亮水润的眼眸。

苏职已经整理好情绪，未施粉黛的脸蛋重新挂上笑意，看了季俞笙一眼，又很快重新投入雨幕。

弯唇低喃道——

“但我很喜欢今天的雨。”

也许我们并不是不喜欢下雨天。

只是因为……

没在那场大雨里，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但当我们和这场雨有了故事，有了交集。

从此，风月难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