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正厅外面的四方庭院,种着一棵硕大的梅花树。它枝茂花繁,在青苔地上盘根错节地傲立着。
雪变小了,寒风呼啸而过,花瓣随着枝头的积雪簌簌飘落,一行人正站在廊下道别,空气里都是幽冷清雅的梅花香。
梁舒亲昵地挽起孙清蓉的手臂,说要送她到大门口。
孙清蓉离开前扭头回看一眼,隔着夜色茫茫,隔着廊柱、梅枝与落花,瞥见俊逸贵雅的人,正低着头,神态认真地给面前的姑娘系一件厚实考究的狐毛斗篷。
心底泛起一阵酸涩与不甘,孙清蓉暗自握拳,心道为时尚早,一切还未有定数。
狐毛斗篷长至脚踝,只露出一张宛如白玉的脸,映着身侧的庭院梅树,她仿佛就是从小在这间宅院里长大的姑娘一样。
那件弄脏的白色羽绒服,在饭间已经被人送去专业的干洗店,这件狐毛斗篷是他让李姨给她收拾衣物的时候一并带过来的。
他一个月前找手工裁缝特意定制的狐毛斗篷,正好在这个时候用上了。
因为前两天才送到,所以徐涟涟都没来得及注意衣帽间多了一件斗篷,这会她正用手掌托起一小部分青绸面料细看。
温润的灯光下,青绸上流动着细微的光泽,缠枝莲暗纹若隐若现,瞧着十分雅致。
霍老夫人看了眼低头细细欣赏斗篷细节的人,对着霍之邈说:“瞧着是和这间宅子有缘,就是不知道这样的缘分能持续多久。”
霍之邈的目光从徐涟涟挪到霍老夫人身上,随之再看向庭院的那株梅花树,“花会开多久,就有多久。”
庭院里那株梅花树,从宅院建成起就一直在,距今已经不知道多少年,跨越了多少个春夏秋冬。
梅花的花期至少三个月,可只要梅树一直在,花就会一直开。
霍老夫人也看向那株开得正好的梅花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叹然地笑了下,转身抬步离开。
霍之邈望着霍老夫人的背影,说了声:“奶奶晚安。”
他们刚才聊什么,徐涟涟完全没注意听。
直到这声“晚安”,她才抬起头,就见吴管家提着一盏暖光灯走在前面,为身后的霍老夫人照亮脚下的路。二人渐行渐远。
她侧头去看霍之邈。
“回去了。”他伸手揽过她的腰,手臂施力推着她一齐转过身。
转动间,斗篷被风掀起一角,地面的花瓣跟着翻滚起来。
他说回去,她便以为是回长熙公馆,任由他牵着往前走。
走动时,光影移动明暗交织,人影时重合时分离。
四下无人,夜色寂静。
走了半晌,都没有见到大门的一角,反而有种越往里进的感觉。
她警惕地问:“不是回去吗?”
“嗯。”
“那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还没有走到大门口?”
“你以为回哪?”霍之邈的语调里带着一点笑腔。
徐涟涟倏地瞪大眼睛,压抑许久的脾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她立刻甩开他的手,“我要回去!”说罢提起斗篷,转身就要走。
他回过身,轻而易举地将人圈进怀里。
她的背贴在他的胸膛上,双手也被按着,推拒不得,只好骂道:“混蛋你放开我!”
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边闷声地笑着,明明没喝酒,也像是醉了一样。
“就不放。”他说。
那时候她并没有去细究他说这三个字的深意,只觉得满腔怒火要发泄,她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你想享齐人之福,多的是人选,别来祸害我。”她的语气恶狠狠的。
和他预估的大差不差,她是时候要发脾气了。
“你这是诬陷。”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面对自己,又问道:“你那袖子真是自己不小心弄脏的?”
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他这一晚上问了三遍。
原先酝酿好的怒火偃旗息鼓,心底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她别过头不想看他,“是啊。当时心不在焉,发现的时候已经弄脏了。”
“你以往写字怕弄脏衣服,向来专心谨慎。今天怎么心不在焉成这样?”他凑近她的脸,柔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真要说出来,好像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都是一些类似于鞋子里的一粒沙一样小小的、又有点膈应的事情,说出来感觉不大方,不说出来又浑身不舒坦。
想了想,她最后推开他的手,转过身背对他,看向廊外沐浴在夜色里的假山石景,“关你什么事啊,你管我这么多。”
他扳过她的肩膀,再次让她跟自己面对面,“你任何事,都关我的事。”
她扬起下巴,盯了他两秒,“是,说起来都怪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就不会——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她推开他的手,正想要转身走开,就被他拽着手臂拉进怀里。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地说:“你说什么,我都听。”
“哼,不说。”酸酸涩涩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怎么也控制不住,以致于尾音都染上了一点哭腔。
“真不说?”
“不说!”
“那就进屋里说。”他说着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往他的房间走去。
她愣了两秒才想起来要挣扎,“你放开我!我要回去!”
他将人抱紧,停下脚步低头去吻她,吻到人安分了才松开,“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你脸皮这么薄,要是被拍到接吻的照片,说不定明天就会传到——”
老宅里的佣人不少,现在不过夜间八点多,一直待在外面,很容易被人瞧见。
他适时停顿,就见她瞪大双眼,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后凶狠地瞪他,嗓音从指缝里溢出来:“无耻!”
此处距离他的房间已经不远,走个两三分钟就到了。
房门装的是智能门锁,指纹解锁后推门进去,他便把抱着的人放下来。
他的房间是全屋智能兼具新中式的装修设计,走进去仿佛进入了一间私人山庄式的豪华酒店套间。此时全屋暖气已经开好,温暖的空气充盈在房间各处。
“为什么我要跟你住在这里?”徐涟涟生气地抱着手臂站在门边,不肯往前走。
霍之邈就陪着她站在门边,跟她解释霍家出了点事情,需要在这里住几日。
她拿眼睛瞪他,“我问的是,为什么,我,”她伸出手指指了下自己,再指向他,“要跟你住在这里?”
“因为我不想再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情。”他脱下大衣搭在衣架上,随后走到她面前给她解开那件厚实的狐毛斗篷,也挂在衣架上。
见她还站在原地,他牵着她的手往里面走,边跟她说已经让李姨给她收拾好衣物,还有一些她常用的东西,如果她还觉得有什么短缺的,可以直接跟他说。
见她不说话,他就问她在想什么。
她甩开他的手,还在生气,“在想只要我跟你分开,我就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他看着她,她几乎没跟他抱怨过什么事情。
香云里酒店那晚发生的事情,她没有再说过一个字,所以今天的事情,想必她也不打算说。
她只会分析出事件发生的“主要诱因”,接着想办法避开它,来保证自己的生活能够跟往常一样平稳地进行下去。
多半是受之前舞台失败导致近两年时间拉不出弦音,和险些考不上理想大学的影响,她对生活平稳的偏执超乎他的想象。
但对于离开他这件事,她又没办法做到这么坚定,总是在纠结、试探,希望他来做那个一刀两断的人。
那怎么可能呢,他恨不能将二人的红线再绑紧一些。
“你错了,这恰恰是最难的事情。”他向前倾身要去牵她的手,她就把双手背到身后,退开几步,跟他保持距离。
他眸光一沉,深吸一口气,抬步向往后退的人步步逼近。
不多时,她的腰就抵在沙发靠背处,退无可退。
她最终还是在这样的目光对峙中败下阵来,别过头,还想再挣扎一下,“那也不要跟你一个房间……”
他伸出双掌撑在她腰后的靠背上,将退无可退的人牢牢地困在怀里,垂眸看她,“是可以。只不过老宅里除了佣人多,还住着其他的霍家亲戚,你见了人,知道该说什么吗?”
她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就觉得头皮发麻。但她还要嘴硬:“那我也可以回公馆啊。”
他轻哂一声,直接拆穿她的真实意图,“我看你是想回苏市。”
她努了下嘴,又撇了撇嘴,最后也没出言反驳他。
他抬手将人抱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颈处,把方才的话题拉了回来,“孙清蓉的事情好处理,至于……”
他停顿了几秒,最后说:“我会吩咐司机,以后没我的首肯,谁都不能安排你去哪里。”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只管提。”他说完,侧头亲了口她的脸颊。
她沉默了片刻,才故意嫌弃地用手背擦脸颊,“不满意你亲我。”
他的气息突然变得危险起来,用一只手将她的双腕禁锢在她的腰后,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压着柔软的唇解渴似的用力吻起来。
不一会儿,她身上的旗袍被解开,没有支撑地掉下,堆在脚边。
他伸手将她收在针织衬裙里的修身毛衣往上扯,温热的手掌顺势钻进衣服缝隙里,贴着滑腻的皮肤向上游走。
另一只手掌往下滑,手指伸进去搅动一池春水,浸得满手湿黏。
意识到对方过于热切,她奋力挣扎将人推开,“等等!”
他离开她的唇,抵着她的额头看她,两只手掌还放在原位慢慢动作。
“等什么。”
他的目光就像是一匹饿极的野狼,正要饱餐一顿却被打扰了一样狠戾。
她没见过他这个模样,心底浮起几丝惶恐,肩膀收在一起使劲往后缩,两只手撑在他的手臂上,想把他那两只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的手推开,“我今天出了很多汗,我要去洗澡——”
“那正好。”他说着将人翻过身,压下她的腰让她趴俯在沙发靠背上,将她的双臂拉到腰后,抽出皮带收紧她的双腕,抬手扯下那件碍事的衬裙。
只有腰上一个着力点且他在身后蓄势待发,她感到害怕,慌慌张张地开口:“别——”
之后,所有的话都被撞碎在嘴边,所有的思绪都被击晃成一团乱麻。
风清雪停,夜色还浓。
*
霍云诚住处。
庄长乐打开一个古典精致的礼盒,里面放着一套价值近百万的清代珐琅彩古董茶具,无论是美观度还是收藏价值都非常高。
庄长乐在霍云诚身边坐下,跟他商量明天可以用送礼的缘由,前往霍家老宅,会一会那位不可一世的霍之邈。
霍云诚伸手将柔媚的未婚妻搂进怀里,“你有什么好主意?”
庄长乐靠在他身上,“我刚从清蓉那里得到的消息,他那小女友也在老宅里。他是不好下手,但要对付那他不谙世事的小女友,可就简单多了。”
霍云诚和庄长乐都明白,霍之邈心狠手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尤其是对付霍之英和霍文哲的手段可以说是有理有据,而霍家那几位却要拿这件事来说道霍之邈,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眼见霍之邈在霍老夫人的安排下暂住霍家老宅,大家都看出霍老夫人是要小事化了,都急着想再找事端掀起纷争。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不争起来,霍云诚哪有机会得利。霍云诚得利,庄家也会跟着受益,怎么看都是一桩好买卖。
他们顾忌霍老夫人,不敢弄出太大动静,也就根本无法撼动霍之邈分毫。所以这种得罪霍老夫人的事情,还是由霍云诚跟庄长乐这样暂处于霍家边缘的人来做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