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春苑
此时的妍春苑一片旖旎。
各式的花灯一路挂满了廊檐,灯火通明。观鱼台两侧更是挑起了两个硕大的莲花灯,灯里放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整片荷塘照得如白昼一般。台上搭起的幄帐里,榻上的一对璧人推杯换盏,共赏佳时美景。风拂过,纱扬起,轻薄的粼纱微光点点,竟温柔了整个月色。
我悄悄落在附近的一棵银杏树上,见到此情景不由暗暗咂舌:柳落白仅着白色绸衫,腰带系得随意,胸前半敞,三分放荡,七分不羁;身旁的锦瑟美艳不可方物,上身穿着绣着牡丹的紧身无袖小褂,玉臂搭靠着柳落白的肩膀,如雪的胸脯露出大半,玉腿在纱裙下若隐若现,一颦一笑,勾人心魂。
“真不知是来帮忙的,还是享艳福的?”我一边搜寻那人,一边腹诽。
这时,柳落白转头与锦瑟交颈私语,锦瑟手持团扇将两人的下半边脸尽数遮住,似在做亲昵之事。放以前,我脸早红了,如今已习以为常,果然是近墨者黑啊。两人交谈结束后,锦瑟唤来凌儿,交待着什么事情。只见凌儿点点头,便退出了幄帐,疾步向外走去。
我眼色一沉,跟了过去。飞出的刹那,我下意识瞟向柳落白,此时粼纱被风高高掀起,正对上他眼里的盈盈笑意。
凌儿从库房出来后,又去到鸿院。辞别了余姐,她提着食盒向梅园的方向走去。
“难道不是她?”我蹙眉沉思。
柳落白提过符傀可能是我带进园子的,那只能是别人瞅准机会偷偷放我身上。仔细回忆,那段时日我近身接触过的人嫌疑最大的便是余姐和凌儿。余姐决计不会,她那凡事都写在脸上的性子,若真做了这等事,早露馅儿了。反是凌儿,现在想来,越发觉得她是故意与我撞上的,可她跟在锦瑟身边多年,也算是老人了,没理由这么做啊……
正想着,我心头一惊——凌儿不见了!
金枳蝶扇动着透明的翅膀,在前方引领。我闭了气息,小心翼翼地紧随其后。幸好那日在凌儿身上留下白蕤香,此香无色无味,难以察觉,只能是与白蕤同生一处的金枳蝶方能寻得。
七绕八拐,地方渐渐偏僻起来,亭台楼阁几乎不见,多是半荒废的花圃与树林。我不禁暗自惊讶,原来兰香坊竟有这等破败之地,还以为只有春风无数,杨花满路呢。转过一处嶙峋怪石,金枳蝶不再往前,缓缓落在一株芍药的花瓣上,敛起了翅膀。这时,前方隐隐有说话声传来,我赶紧藏到树后。
静谧让声音愈加清楚。
“凌儿,你要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真的……”年轻男人的语气显得很是焦急,但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相信什么!我就是鬼迷心窍信了你的话,害了朋友,坑了姑娘,成了这般不仁不义之人,整日提心吊胆,被悔恨折磨,这就是你对我的真心?!”
口是心非的丫头,不是说还会再相信么……
“我苍桧对天发誓,真就是确认一下,别的什么也没干!柳公子与师傅一直寻找的故人极为神似,我作为徒弟,岂有不替师傅分忧的道理。确实,让你将那符傀放那丫头身上的主意有失妥当。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干这事儿了!”
“以后?没以后了。不管你存的什么心思,现在最好都收回去。是我识人不淑,一错将你带入兰香坊,二错替你将符傀偷放在阿六身上。再错下去,我薛凌儿几条命都不够赔的!”说到激动处,凌儿声音多了几分颤抖。
“凌儿,你别这么说!你……你打我,骂我,我都认!但你别随便把自己的命说得这般轻贱……”
短暂的沉寂后,忽听得凌儿惊呼起来:“阿苍!阿苍!你这是干嘛?!”
以为那叫苍桧的狗急跳墙,对凌儿动了手,我赶紧一边扔出几把冰凌镖,一边冲了过去!
离他俩只有数十步时,我硬生生收住了脚,冷汗直往下掉——只见冰凌镖被男人手中的玄铁盾挡住,全掉在了地上,凌儿被他护在身后,惊恐不已。
“谁?!鬼鬼祟祟的算什么汉子!有本事就出来!”叫苍桧的男子警视着周围,凌儿飞快地捡起地上的面纱重新戴上。
此时的场景应当很好笑:我一脸悲戚地站在原地,私会的男女战战兢兢立在对面,男人身上带着伤,看样子还是自己弄的,兴许是为了把心挖出来自证清白吧……
除了偶尔响起的虫鸣,再没有别的声音。
苍桧扶起凌儿,将食盒递到她手里,低声道:“此处不宜久留,你且快回去!”
“可是,你的伤……”凌儿泪眼婆娑,满是心疼。
“不打紧,”苍桧温柔至极,“只要你相信我,都是值得的。你信我,好不好?”
凌儿流着泪不停地点头。
深陷感情漩涡的人,总是相信那些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