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到达姜岛市儿童福利院时是中午十点左右。
官岄觉得自己有点倒霉。她趴在车窗上,望了望外面倾盆而下的暴雨。
天上乌云密布,这雨压根没有消停的意思。
明明出门的时候还是个艳阳天,官岄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和喻邑臣约好的时间就是十点,其实她已经有一点迟到了。
官岄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他这桩差事。如果没有答应他,现在她应该在家里睡觉倒时差。
这事的起因是在昨天回国的飞机上,喻邑臣决定参与一桩儿童福利院的公益心理活动,问官岄要不要一起去。
官岄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她的职业是玩偶医生,和心理活动实在扯不上什么关系。
奈何她外冷心软,说不过喻邑臣这位专业心理医生,加上他给她看了几张被一个叫做齐欢的小女孩拆卸得断胳膊残腿的毛绒玩偶照片,于是她就点头了。
“嗡”的一声,手机传来收到消息的声音。官岄从小挎包里掏出手机。也是这时候,官岄意识到一件事,她今天随手背的这款包是爱马仕的金扣H字母镂空斜挎包,好像有点不合适。
官岄低头,消息来自喻邑臣。
喻邑臣:到哪了?
官岄敲字:我刚到门口。忘记带伞了,你能不能出来接我一下?
敲完后又一口气删掉了,回:这就进去啦。
她是个天生不爱麻烦别人的性子,甚至有时候到了病态的地步。
喻邑臣在活动现场一定很忙。想到这里,她径直推开车门,将包包扔在车上,只攥了个手机,对李叔说:“您先回去吧。我要回家时,提前给你打电话。”而后跑了出去。
幸好这所福利院并不大,官岄进了门后,很快拐入走廊,天花板可以帮她遮住滂沱雨滴。
这所福利院真的比她想象得要小得多,很像是校园。两侧分别有一栋楼,中间是操场和娱乐设施。
所以官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尤其是在看到那位和自家父亲有过生意往来的不记得姓什么的叔叔后。
对方更早发现她,已经走过来跟她打招呼:“岄岄什么时候回国了?官南山也来了吗?”
官岄尴尬地笑了笑,官南山是她的爸爸,回答:“昨天刚回来。我爸没有来。”
对方又寒暄了几句怎么会来这里后,终于问出了真正想问的问题:“听说你父亲正在计划收购惠易医药公司,这是真的吗?”
这是确有之事。但官岄不打算多说,只是回:“不好意思哈叔叔。我刚回来,还不是很清楚。”
对方讪讪地笑了笑,官岄以还有事情结束了两人对话。
其实父亲计划收购的不止惠易医疗公司,还有体育、教育等各个行业,其实自家公司过去一直是以科技发展为重,这是父亲的新商业版图。
官岄其实不太懂,她并不想参与商业经营之事,如果父亲不逼她的话。
恰逢此时,有一辆黑色迈巴赫开了进来。官岄拍了拍自己的头,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可以把车开进来呢?
可能她并不喜欢在这样的地方如此招摇吧。
下一秒,看到了喻邑臣。他作为专业心理医生受邀而来,这天穿了件很简单的白大褂,正缓慢向她走来。
官岄想到以前留学的隔壁室友第一次见到喻邑臣说的话:“Hi, sexy! Can I have your number or e-mail address?”
(嗨,帅哥!我可以要你的电话或邮箱吗?)
那时候官岄英语还很不地道,着实被“sexy”这个词语吓了一跳。
而喻邑臣只是沉默地接过室友的手机,又伸手要官岄的,把自己的电话号码输了进去,告诉她两人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他帮忙。
喻邑臣在看到她淋得半湿的模样后,眉头狠狠蹙起:“怎么淋雨了?没有带伞吗?”
他迅捷地脱下白大褂里的外套,将她整个人裹了进去:“怎么没让我接你?”
两人离得太近,官岄向后退了退,没想到喻邑臣手里还攥着那件外套,他攥得太紧,官岄向后退的步子就太无用,只能指了指他的手:“你要是真心想给我穿的话,要不要松开?”
与此同时,身旁有人问:“这是小胥总的车吗?”
喻邑臣也真的松开了手,可官岄却被“小胥总”这个词吓到了。
姓胥么?官岄下意识想到那个自己耳熟能详的名字,心间溢出几分她无法掌控的想念和疼痛。
其实胥这个姓真的很少见。
可官岄就是知道不会是他。谁让他性格总是那么冷漠,官岄百分百知道他绝对不会出席这种场合。
但是她的心被这个字扰乱了,加之喻邑臣难得松开得太听话,官岄有点站不稳了,差点摔倒。
无可奈何,喻邑臣反应敏捷,伸手把官岄拽到了自己跟前,官岄慌乱间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又手忙脚乱地松开,有点不好意思:“……谢谢。”
—
迈巴赫车内,空气有一点凝滞,前座的秘书在犹豫。
车窗外雨水潺潺,雨滴砸在车窗上,很快滑落不见。
其实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家老板为什么要推掉那么重要的会议到这里来。尽管一直在资助这所福利院,但福利院无数次邀请,他也从未有来的意思。
直到昨天,他在收到一则航班信息后,突然就决意要参加。
而且他还难得打扮了自己。倒不是说他平时不够英俊,按照秘书的观察来看,他只是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就把一群小姑娘迷得神魂颠倒。
只是难得见他如此重视什么场合。但他现在看起来非常不悦,感觉像是后悔来了。
秘书回头看了眼坐在后座的自家老板,他正偏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车窗外,他顺着视线看过去,看到了非常年轻的一对俊男靓女。
年轻男人穿了件简单的白大褂,看得出来是相关工作人员。而年轻女人长卷发,黑色大衣里搭了白色高领毛衣,头上还遮着一件黑色男士外套。
非常亲昵、般配。
再看自己的老板呢?
他今天穿了一身KITON顶奢黑色西装,右手腕露出的白色衬衫袖口微皱,左手戴了块朗格的银色腕表,一言不发地坐在后座,整个人沉稳矜贵得有点过了格。看起来不是会与任何人般配的样子,因为实在太冷淡。
但秘书最好永远不要让自家老板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
秘书小声开口:“胥总。如果你突然不想参加的话,我们可以回去,我会找个合适的理由。”
听到这句话,胥彦似才回过神,低声回答他:“没事。可以参加。”
声音却不知为何哑得像是要生病了。
—
喻邑臣请人为官岄临时找了件干衣服,官岄在看到那件衣服后很明显地皱了皱眉。
其实她宁愿请人给她送新衣服来,只是想到在这里日复一日生活的大家后,她又有一点泄气。
为她拿衣服的工作人员立刻意识到这一问题,官岄一身名牌。
但官岄还是伸手接住了那套衣服,是大红色的长袖衬衣和黑色宽松长裤,上面还写着福利院的名字。指了指里面的空房间:“我去里面换就可以是吗?”
工作人员点头,官岄就好脾气地去里面换衣服,喻邑臣如过往的每一日一样站在外面寂静等待。
换过衣服,喻邑臣便要安排一起去见齐欢。是那个将毛绒玩偶拆得七零八落的小女孩。
其实如果没有那些玩偶,官岄是不会决定来的,因为一直以来她都相信,玩偶是会讲故事的。
也许她真的可以帮上喻邑臣的忙。也许她真的可以帮到那个叫齐欢的小女孩。
绕是如此,在见到房间内的各种涂鸦和扔得乱七八糟的毛绒玩偶残肢后也还是产生了震惊的情绪。
按照喻邑臣的话来说,齐欢一个月前被送到这所福利院之后,一直闭口不谈,只是呆在房间里画涂鸦和拆卸玩偶。
而喻邑臣到了目的地,却突然发现自己把笔记本电脑落在了公益心理咨询的地方,打算去拿。
喻邑臣看了官岄一眼,似是有些犹豫:“你自己呆在这里……可以吗?”
“当然。”官岄立刻回答,她都多大的人了。
官岄轻声轻脚地向前走了几步,试图喊齐欢的名字,并没有得到回应。
叫做齐欢的小女孩正坐在书桌前,安静孤寂地画着画。喻邑臣说,她只呆在那里画画,不关心其他任何事情。
于是官岄决定把重点转向一旁的玩偶,毕竟这才是她的工作。官岄立刻发现所有的玩偶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她们都被拆掉了胳膊和腿,除此之外,齐欢没有伤害其他部位。
玩偶下面还扔了一幅画,完全是照着福利院来画的,只是床上长出血淋淋的胳膊,天花板上坠着残缺的双腿。
官岄打了个寒颤,耳畔突然传开嘈杂的装修声,齐欢却突然像被什么惊扰似的,看到官岄,将一大罐染料向她扔来!
官岄灵敏地躲开,轻声哄小女孩:“齐欢。是装修的声音,不要害怕。”
没想到女孩却更加生气了,不停地抓起染料,砸向官岄,尖叫出声。
无法,官岄只得向房间外撤。这样齐欢才缓缓安静下来。
忽然齐欢身后书架上堆积的书却有往下掉的势头。如果真的砸下来,务必会砸中齐欢。
于是官岄飞快地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为小女孩挡住了向下砸的书。
齐欢变得好沉默,官岄慌张地检查:“没砸到哪里吧?”
确认完无恙后,官岄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狼狈地坐在地上,房间内混乱一片,身后突然。传来微小的动静,官岄回头去看。
然后她就看到了胥彦。
这天胥彦穿了件过于正式的西装,不过现在上身只穿了件衬衫和马甲,西装外套拎在手里,顺着修长好看的手望上去,可以看到那款有点过时的腕表。
官岄呼吸变得有点急促,立刻回想起她将这款表送给他的那个傍晚。
在她将腕表戴在他手上后,在外人面前向来不动如山的胥彦同学又开始违反两人的约定,官岄看到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如临大敌刚要逃跑,胥彦已经伸手摁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咬住她的嘴唇。
官岄“唔”了声,想推开他,奈何胥彦的力气太大,她压根挣脱不开。
官岄只能投降,整个人沉迷在他的气息里,好怕再这样下去会走火入魔。
可她还是觉得不公平,她明明没有做任何撩拨他的事。
只是送了一款表。
就算他是自己暗恋了五年的男神,一天亲七次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只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官岄呆呆地看着如今已与她那么疏离、遥远的胥彦。她看起来更清瘦了,神色间夹杂着几分疲惫,整个人沉稳成熟得好陌生。
官岄低头望了眼自己这一身丑陋的红黑穿搭,有些绝望,自己怎么偏偏在这么狼狈不堪的状况下,再次见到胥彦。
于是她捂住齐欢的耳朵,似乎是怕自己的恶言恶语误伤他人,又开始在他面前胡言乱语:“……现在是你高攀不起我了。”
曾经两人在一起后,官岄听了不少这样的嘲讽:“你怎么高攀得起胥家。”
可现在胥家已然跌落谷底。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在重逢前男友时说出这样的话啊?官岄后悔地想。
半晌,胥彦才终于有所动作,轻声唤她的名字,弯腰查看她的伤势:“……官岄。”
“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