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纪芷蔓唰一下拔出长剑，直直对准纪承衍。
她脾性一向很好，哪怕裘雪雁几次对她口出恶言，她也未曾动过怒。
但这一次，她是真的恼了。
纪芷蔓抿平嘴角，脸色极为难看：“江师姐，我敬你与我是同门师姐妹，不愿与你刀剑相向，可若是你再对家父出言不逊，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纪承衍忽然笑了：“也是，对你而言，他自然算得上不错的父亲。”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罢了，我与你本就无话可说，日后，你不要再来碍我的眼。”
纪芷蔓深深呼吸了几下，手中的长剑寸步不移：“江师姐，请你说清楚。”
纪承衍反手抬起问心刀，击飞了纪芷蔓手中的长剑，在纪芷蔓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问心刀对准了她的脖颈。
纪承衍眸色不变，声音里带着寒意：“你别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
纪芷蔓抿平嘴角，倔强道：“你可以杀我，但我要得到一个真相。”
她直直看着纪承衍，一字一句问：“你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躲在暗处的裘雪雁也懵了：“江师姐在说什么？她认识前任纪家族长？”
江荞眉心紧蹙，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
她本以为，凭姐姐和纪芷蔓之间的恩怨，姐姐只会在纪芷蔓出事时落井下石才是，为此，她这一路上还暗暗观察了好几次，防着姐姐对纪芷蔓出手——
不是不能出手，而是不该在大庭广众下出手。
可江荞没想到，在纪芷蔓出事时，姐姐居然是第一个发现的，还特意赶来救她，为什么？
江荞还在思索，不远处的情形又发生了变化，纪承衍手中的问心刀，陡然划破了纪芷蔓的脖颈。
江荞微微瞪大了眼，姐姐，是真的想杀了纪芷蔓。
纪芷蔓神色不变，她执着地看着纪承衍，不管不顾地问：“江师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姐姐知道什么——”江荞看向纪芷蔓，面色镇定，“你难道真的什么都猜不到吗？”
纪芷蔓脸色微变，无数念头自她脑海中冒出来，她闭了闭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自从在纪家祠堂看到纪承衍的名字，江荞心中就有猜测，果然，纪芷蔓并非真的一无所知。
江荞叹了口气，问她：“你知道什么？”
一旁的裘雪雁已经听呆了，她在江荞旁边喃喃出声：“你们在说什么？”
江荞没有理她，定定看着纪芷蔓。
纪芷蔓思绪繁杂，沉默良久，扭头看向纪承衍，嘴唇轻颤道：“你姓纪，是吗？”
纪承衍听到这个姓氏，眼皮微掀，脸上的表情依旧平淡：“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不是江荞开了口，他此刻已经拔腿离开了，又怎会浪费时间和纪芷蔓多费口舌。
纪芷蔓的脸上已经流满了泪水：“我们是亲人，是吗？”
裘雪雁已经长大了嘴，她扯了扯江荞的衣袖：“江师姐原来姓纪？她是纪家人？！”
江荞眉心一跳，捂住她的嘴：“你闭嘴。”
裘雪雁也反应过来现在的场合不适合多话，她立刻安静下来，咽了咽口水，站在了江荞的身后。
纪芷蔓哽咽道：“我，是你的妹妹？”
纪承衍讥笑了声：“妹妹？你还不配。”
纪芷蔓闭了闭眼道：“父亲曾告诉过我，我还有一个亲人，名唤……纪承衍，那个人，是你吗？”
纪承衍扭头看她，认真道：“我不是你的亲人。”
纪承衍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浓浓的厌恶和排斥，哪怕反应迟钝如纪芷蔓，也听出了纪承衍对她的不喜。
和亲人重逢的喜悦瞬间被纪承衍冷漠的态度冲淡，纪芷蔓无措地摇着头：“可父亲明明说过——”
她顿了顿，像是明白了什么，怔怔道：“你恨爹娘……”
“你恨他们这么多年来对你不闻不问，对吗？”
纪芷蔓急急道：“爹娘当初并非想丢下你，虽然我不清楚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一定是有苦衷的……”
她顿了顿，看着纪承衍，轻轻喊了声：“姐姐，你不要生他们的气，好吗？”
纪承衍眉心一皱，表情像吃了苍蝇般难看：“你若再这样喊我，我便立刻杀了你。”
纪芷蔓固执道：“可我们是亲人，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人，你就是我姐姐。”
纪承衍冷漠道：“我们不是。”
“可——”
“你们确实不是一母同胞的亲人。”江荞打断她的话，“你的亲生母亲，并不是纪夫人。”
纪芷蔓尚未回神，怔怔道：“你说什么？”
江荞耐着性子，字正腔圆道：“你的亲生母亲，并不是纪夫人。”
纪芷蔓瞳孔微缩，整个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好半晌才摇着头道：“不可能，你骗我，我不可能不是纪家的女儿，若我不是纪家人，妖灵根本不可能认我为主。”
江荞纠正道：“你是纪家人，但不是纪夫人的女儿。”
纪芷蔓神色恍惚，不断摇着头：“我不信，你骗我，娘亲对我这么好……”
她说不出来了，纪夫人确实对她很好，可那份好始终带着疏离，甚至在纪夫人未曾察觉时，那份疏离偶尔还会流露出几分冷漠。
年幼的纪芷蔓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地更亲近父亲，可如今纪芷蔓已经长大成人，不是无知稚儿，听了江荞的话，从前那些温柔神情下隐藏的疏离，也都得到了解释。
纪芷蔓不愿相信，可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是真的，江荞说的，都是真的。
江荞看着几近崩溃的纪芷蔓，眼里闪过几分复杂，狠下心给出最后一击：“你的母亲，确确实实是江夫人，你是江夫人和纪族长的女儿。”
还在临城时，纪枫就曾向江荞提过“私生女”一事，只是当时纪枫误以为纪承衍是那个私生女，直到江荞临走前，纪枫才将所有真相拼凑出来，写了一封信交给江荞。
不过纪枫也是后来才知道，所谓私生女，并不是纪夫人所生，而是纪族长。
纪芷蔓，是纪家前任族长的私生女。
而她的母亲，是江夫人。
“江夫人……”纪芷蔓喃喃出声，扭头看向纪承衍，“你，都知道？”
纪承衍表情始终淡淡，听到这话，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纪芷蔓闭了闭眼：“既然你都知道，你为何——”
“够了。”江荞打断纪芷蔓的话，“你若是想知道真相，就自己去寻，姐姐没有义务告诉你。”
江荞不想为了满足纪芷蔓的求知欲，在这种场合揭纪承衍的伤疤。
即使纪承衍本人或许根本并不在乎。
纪芷蔓顿了顿，抿平嘴角看向纪承衍：“我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流落到江家，但我们是亲人，这一点无可更改，你说我……不是娘的孩子，我不知道真假，但即使是真的，娘亲待我并不比亲生女儿差，她曾嘱咐我，若是有机会见到你，要好好照顾你，如今娘已经不在了，但她说的话，我依然记得。”
“……姐姐，爹欠你的，我想替他补偿你，答应娘的话，我也会做到。”
“姐姐，你能不能，原谅我？”
话音未落，问心刀倏然出鞘，直直朝纪芷蔓的心脏刺去。
纪承衍厌烦道：“我说过了，别叫我姐姐。”
纪芷蔓愣了一瞬，咬紧牙关，一动不动，任凭问心刀刺过来。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飞驰而来，用长剑挑开了问心刀。
叶淮骁急急问道：“你在做什么？你为何不躲？”
纪芷蔓眼角挂着泪，她摇摇头道：“若是姐姐想杀我，我没有怨言。”
江荞：“……”
叶淮骁果然投来厌恶的目光，他一视同仁地扫过在场之人，冷哼一声道：“以多欺少，毫无正道做派。”
他揽过纪芷蔓的腰，掌心一抬，就想出手。
“别——”纪芷蔓拦下他，泪眼朦胧道：“别动手，这是我欠姐姐的。”
“姐姐？”
纪芷蔓看了纪承衍一眼：“对，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我爹娘到死都在惦记他。”
叶淮骁眉头皱得死紧，片刻后，他道：“就算她是你姐姐，也不能这样对你，她流落在外并非是你造成的，就算要怨，也不该怨到你头上。”
纪芷蔓嘴唇翕动，闭了闭眼：“够了，我们走吧。”
叶淮骁显然不能接受这么草率的离场方式，他皱紧眉头，不高兴道：“不行，她必须得给你一个交代。”
纪芷蔓微微提高嗓音：“我说，够了。”
叶淮骁愣了一瞬，旋即脸色难看道：“我为你出头，你却朝我发怒？”
纪芷蔓有些累：“我不是——”
叶淮骁没有听她解释，他沉下脸，转身离开了，没有多看纪芷蔓一眼。
纪芷蔓脸上流露出深深的疲惫，她最后看了纪承衍一眼，也离开了。
一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大气不敢喘的裘雪雁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难以置信道：“姓纪的那个小白脸，是女子？！”
江荞：“……”
糟了，忘了裘雪雁还在旁边了。
江荞没想到纪芷蔓女子的身份，居然会以这种方式暴露在裘雪雁面前。
裘雪雁气急败坏道：“我说叶淮骁怎么天天和她形影不离，原来她竟是女子！”
“好，好得很！将本小姐耍得团团转，真是好得很！”
“看他们俩那模样，恐怕早就暗中苟且在一起了吧？”裘雪雁猛地转头看向江荞，“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之前说过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件事吧？”
江荞有些头疼，正要解释，裘雪雁却打断她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肯定也是才知道，我不怪你，但那个姓纪的，明明知道我喜欢叶淮骁，还故意女扮男装，近水楼台，她偷偷嘲笑我很久了吧？嘲笑我在他们面前跳脚，她却早已经和叶淮骁暗度陈仓，在她眼里，我就是个小丑吧？”
江荞：“……”
“行了，你别说了，她娘不要脸，她也是个不要脸的，这就叫一脉相承！”
“本小姐绝不可能咽下这口气，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穿纪芷蔓不要脸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