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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意之最后当然不会去做抱赵以鸿这种蠢事。

那样就太怪了。

她问赵以鸿为什么要来，他说正好要回去，就顺路接她一同回家。

“原本打算加班到十二点再回去，结果现在还有三分之一的事情没处理。”

林意之抱怨着，但还是听了赵以鸿的建议，关掉电脑先去吃饭。

再继续在办公室坐下去，她眼睛都要花掉了。

他们在编辑部楼下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杯面和关东煮，虽然林意之这两天生理期，但还是没忍住拿了冰啤酒。

两人并排坐在空荡荡的店里，望着对面没什么人经过的马路，微风掠过法桐树，偶尔有骑单车的人经过。

便利店循环播放一首林意之没听过的粤语歌，深情女声在唱“又再想起你抱拥飘飘白雪中”。

明亮灯光下的赵以鸿发梢被亮光照着，一眼看去真像笼了层白雪。

他修长的食指扣住黑啤的拉环，“呲”的一声响，蓄压的气体释放而出。

赵以鸿拿起啤酒轻轻碰了碰一旁林意之的啤酒罐，而后仰面饮下一口。

明明刚刚还在电话里聊那样深入的话题，可一见面却仍旧和从前一样沉默，兀自吃面、喝着酒，没人开口说话。

像聊得火热的网友见面，现实中的对方真的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反而无话可说。

但却不是那种尴尬的氛围，一定要说，更像多年老友，不开口也不觉不自在。

或许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久了，早就习惯这样。

习惯了清晨见到彼此困倦的脸，到后来林意之哪怕没化妆懒散穿着睡衣拖鞋下楼，也能面不改色跟他打招呼。

有时候赵以鸿在吃饭的时候会和学生打电话，他没耐心发脾气的模样，林意之不知道见了多少次。

当时在她眼里清高冷漠的那弯月，如今早就成了碎在她脚下的光。

虽不能说照亮了她的路，可也早已变得不能更熟悉。

林意之慢条斯理吃掉最后一块萝卜，按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三十八分。

她拿起餐巾纸在嘴唇上轻轻擦拭，“赵教授，你一开始问我能不能请假，是有什么事情？”

林意之看着明亮落地玻璃墙上赵以鸿的影子，即便是像这样在便利店里吃饭，他脊背依旧挺直，整个人行端坐正。

“外婆住院了。”赵以鸿放下塑胶餐叉，扭头看着她，声音依旧是那样淡淡的。

“医生说是器官衰竭。”

*

周四一早，林意之到郑飞月办公室跟她提辞职的事情。

宽敞明亮的单人办公室桌上放着一个黑色的复古机车包，是林意之上周穿搭视频里面提到过的。

郑飞月今天妆容很浓，但很衬她，烈焰红唇，美得令人心惊。

她看到林意之眉开眼笑，应当是心情很好。

知道郑飞月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林意之索性也开门见山：“郑主编，今天我过来，是想跟您说离职的事情。”

郑飞月脸上的笑容一滞，但只是一瞬，她抬手示意林意之坐下，抬手拨了下蓬松光滑的大波浪，声音轻快：“终于想清楚啦？”

林意之心里忽然就很感动。

虽然进《先进材料》以来，林意之与郑飞月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之外几乎没有过多的交流，但她知道，其实郑飞月一直在维护她。

当初蒋述他们没少在郑飞月面前打小报告，林意之知道。

但郑飞月的意思一直是：只要不耽误工作，做其他事情是大家的自由。

现在也是，郑飞月得知她打算离职，没有指责质问，反而是这样的支持态度。

她自己也知道，现在辞职其实是有些对不起杂志社这段时间的培养。

就算有人接替她的工作，依然有时间成本在。

林意之心里很不是滋味的点点头，“嗯，还是想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你早该这样。”郑飞月笑了笑，“先说好，你离职我没意见，但交接工作你要做好，杂志社最近在招人，估计后面有些事情还要找你帮忙。”

“听您安排。”林意之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郑飞月快速翻了翻日程安排，“另外，你能不能——”她抬头看林意之，“下下个星期再开始办离职手续，我找HR说说，最快下周二新人能到岗，我想让你带带她，也是个小姑娘。”

“当然没问题。”林意之说，“哦对了郑主编，我明天要请个假，是家里的事情。”

“你去就好，这次不用点系统了。”郑飞月又说，“这两天我也好好想想你手上的事情怎么分配，说实话，你走我是真舍不得，难得遇到这样一个做事情利索又有头脑的编辑，结果才做了一年多就要走，这下我又有得愁了。”

林意之不知道该回什么，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您也要多注意身体，把自己逼太紧会很辛苦，毕竟工作上的事情是永远没办法真正处理完的。”

从林意之到《先进材料》开始，郑飞月工作从来就不分昼夜，凌晨回邮件是常事。

“习惯了。”郑飞月抬眼看林意之，唇角浮起笑，“没办法，从小家里条件不好，什么都要靠自己，现在虽说不会再为生活发愁，但习惯已经养成了。”

郑飞月语速一贯快，“不过我觉得你也挺拼的啊，工作上的事情也不少，博主也做的很好，说实话，我还是挺佩服你的，从小就含着金汤匙出生，一点都不娇气，做博主精神上的压力不小吧，也都扛过来了。”

“喜欢的话，就不会觉得累。”林意之说。

郑飞月笑笑，“说得也是啊。不过你既然要辞职，我们也就不是同事关系了，以后约着喝个酒可以吧？说起来，最近家里逼着我相亲，今晚就有两个男人要见，你看我这一身打扮，还能看吧？”

林意之看了一眼郑飞月明晃晃的钻石耳钉，眼睛弯着笑：“这样穿不仅好看，还能帮您筛选掉不适合的人，一举两得。”

她心里其实很惊讶，没想到连郑飞月这样的女强人都要被逼着相亲。

“是嘛！”郑飞月哈哈笑。

“当然。”林意之唇角弯着站起身，“什么时候想约酒直接叫我就好，认识这么久，好像除了上班工作之外就没有聊过别的事情。”

“没办法，职场嘛，都懂的。”郑飞月也站起来，“正好我跟你一起去办公室，跟大家说一下新人的事情。”

郑飞月到办公室跟大家交代了编辑部马上要来新同事的事情，临离开前想了想交代蒋述：“意之明天请个假，她手里那两篇MOF的文章到时候你帮着盯一盯，别耽误了进度。”

“又请假啊。”

蒋述脸上带着不满的情绪靠坐在工位上，呵呵笑了一声，用大家刚好都能听到的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一星期五天，两天请假，这时间安排跟方灵差不多。”

他眯着眼睛看林意之：“啧，不愧是大教授的未婚妻，跟咱们这些普通人就是不一样。”

“有什么意见直接说，”郑飞月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现在有发言的机会。”

郑飞月这人是严厉，但她从来都是就事论事，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

偌大的办公室静悄悄，隔壁小组的人听到动静都忍不住往这边看。

“我哪有意见。”蒋述打哈哈，滑动椅子挪到桌前端起咖啡杯，“谁还能没个事情，请假正常、正常哈，意之你不要有心理压力。”

“好，你说完了对吧，”郑飞月目光冷峻看着蒋述，“那我接下来说说我对你的意见。”

蒋述一脸不以为意，“主编您对我有什么意见，尽管说就行。”

“你刚才说意之一周五天请假三天，那我们现在来复盘一下上个月的月报。”

郑飞月面无表情：“上个月按完成率算，大家是都达标了。”

“但大家都知道，达标跟达标之间的区别也是很大的，意之这边的任务一直是多的——没人说过这件事，因为从她进杂志社开始就负责了更多的工作内容，大家已经默认了，不是吗？”

“况且，意之这边经手的文章，无论是阅读还是引用在整个杂志社都是领先的，去年她负责的一篇文章的引用甚至超过了同期大热的二维材料，大家都觉得是运气？”

“反观蒋述你这边的工作量，恰好就是组里少的，去年一整年的引用也都低于编辑部平均水平。身为资深编辑，利用自己的优势把工作都推给同事，结果工作内容和工作质量都比不上一个新人，你怎么看？”

“那、那中级编辑本来就不该去做那些杂事，我平时都在统筹大家的工作。”蒋述脸色难看，为自己辩解。

“你统筹，那我做什么？”郑飞月一点没理会蒋述的逻辑，“意之手上的工作，有一大半都是当初她刚进来的时候你推到她手上的，美其名曰‘锻炼她’。正好，她马上要离职了，原本属于你的那部分工作还是交到你的手上。”

“林意之要离职了？”蒋述惊讶。

郑飞月没理会蒋述，声音冷冷的对他说“蒋述，你现在这个年龄很尴尬，拼搏一把还有上去的可能，但要是继续再像现在这样，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愿意留你在我们小组。”

她视线扫了一眼众人：“我还是那句话，大家私底下做什么我不管，只要能高质量完成手上的事情，你们不来公司我都没意见。”

“多把心思放在自己的身上，少为别人操心。”

郑飞月说完，离开了办公室。

从前蒋述也没少明着暗着阴阳林意之，但郑飞月每次都是视而不见的态度，久了大家甚至觉得郑飞月看不出来或者懒得管。

谁知她一开口就丝毫不给人留情面。

大家都觉得郑飞月是因为林意之的离职而不悦，彼此看着对方，一语不发。

蒋述阴沉着脸坐到了工位上，手里拿着的圆珠笔一圈又一圈烦躁地转着。

“那就麻烦蒋编辑啦。”林意之毫不掩饰脸上的不屑假模假样朝他笑了声，坐到工位上戴上了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