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非洲之傲列车是由英裔南非富商罗罕·沃斯于1986年创办的列车公司,初衷不过是为了和家人一同坐火车探寻野生动物。”
林意之躺在盛满玫瑰花瓣温水的浴缸之中,手臂慵懒撑着浴缸边缘,看着窗外被秋日血色夕阳染红的天空之下的原野。
广袤的草原之上,成群结队的角马如同一支庞大的军队,它们泛着银色光泽的皮毛在金红色的日光下闪闪发着光,隔着遥远的距离,角马们迎着微风整齐划一的队伍静默却又显得威武有力。
“刚才过去的动物是角马。”赵以鸿继续说,“随着秋天的到来,动物已经感知到了大地逐渐干涸的迹象,水源减少、食物稀缺就是它们迁徙的信号。”
林意之慵懒的“嗯”了一声,这声音低的仿佛是从喉咙里发出来似的。
列车平稳前行着,远处野牛的迁徙队伍挤挤挨挨前行着,秋日的夕阳下,野牛的皮毛沉稳坚韧,它们步伐沉重,成群结队寻找着新的草地和水源。
“赵以鸿,”林意之扭头看一眼坐在一旁的赵以鸿,“你有没有注意到,野牛队伍后面,好像有狮子。”
“之之觉得,为什么非洲大草原的秋日动物迁徙,是自然界最壮观、最震撼的景象之一?”
明金色的光线洒在赵以鸿头发上,给他眼眸之中的温柔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他手轻轻给林意之捏着肩膀,望着远处已经渐渐开始暗下来的天色。
林意之蹙眉,“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壮美辽阔的草原之上,动物成群结队迁徙,这样的景象本身不就足以让人觉得震撼吗。
“角马、斑马、野牛、和羚羊等动物为了追逐水源和食物大迁徙的过程中,如你所说,狮子、猎豹还有鬣狗等捕食者也都会出现在草原之上,它们时刻不停寻找着虚弱疲惫的猎物。壮丽的迁徙并不只是动物们的壮丽景观,更是处处充斥着惊心动魄自然法则的生死时刻。”
林意之回过头不再去看窗外的景色,而是认真看着赵以鸿。
车厢里有淡淡的香氛,带着不易察觉的浮木气息。
冷空调悄无声息,与夜色一起,将周围的空气缓慢冷却下来。
“迁徙中的动物们要跨越河流,穿越沙漠,面对炽热的日晒和寒冷的长夜,还要时刻面对食肉动物的威胁。这个过程处处充满考验,只有生存能力最强的动物才能坚持到最后,生存下来。”赵以鸿声音耐心又温柔,“这也是为什么这个过程如此精彩。”
“那动物们最终抵达新的食物和水源地的时候,它们一定很开心吧。”林意之眼睛弯着,仰面看着赵以鸿。
她赤着身体躺靠在舒适的浴缸之中,潮湿的头发披散下来,到肩头的位置。
温热的水浸泡着她的身体,林意之白皙的肩膀和脸颊都泛着一层淡淡的红晕,在金色夕阳包裹之中,她的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神圣的气息。
赵以鸿看着她,觉得自己下一秒整个人就要跌入她如水般温柔的眼神里去。
他喉结轻轻动了下,点点头,“会很开心。它们会在新的家园安顿下来,准备度过漫长的干旱季节。会适应新的环境,新的生命也迅速诞生——这也是生态系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林意之想象着那样的画面。
——生命与大自然相互交织,动物们在生存的征途上追逐着夕阳,寻找新的希望和生活。
生存艰难,生命脆弱,所以我们才会更加热爱、尊重、保护自然世界。
“真好呢,”林意之双臂交叠撑着浴缸朝身旁的赵以鸿笑,“比躺在按摩浴缸里看动物迁徙更有意思的事情就是有我们赵教授在一旁帮我介绍动物迁徙。”
林意之发现,每过一天,她就会更喜欢赵以鸿一点。
喜欢他这个人,喜欢他说出来的话,喜欢他对世界和生命的包容,喜欢他尊重一切的态度。
“我不止想要在一旁帮你介绍动物迁徙。”赵以鸿伸手握住林意之的手腕,而后一点一点与她十指紧扣。
林意之脸一热,扭头,身体顺势往浴缸下面滑下去,连下巴都浸入了水中,她轻声怪他:“你好过分。”
她还是没办法习惯赵以鸿这样的转变。
明明前一秒还在认真与她聊着动物迁徙、生命之类的话题,转眼却又能将话题引到这些事情上。
他总是这样。
“已经看了快四十分钟,”赵以鸿轻轻掐了掐林意之的手心,面不改色问:“还没好吗?”
林意之转移话题:“马上要用晚饭了对不对,我记得今晚餐厅有小提琴表演。”
“借口,”赵以鸿不再由林意之分说,俯身直接将她从浴缸里面捞了起来,“你又不喜欢小提琴表演。”
林意之被吓一跳,低声尖叫拍了他一下:“赵以鸿,不要......”
她浑身上下不着寸缕,被他忽然抱起来的时候,身上带着粉白色的、鲜红色的玫瑰花瓣,湿淋淋的水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将赵以鸿的白衬衫和西裤弄得又湿又狼狈。
列车还在继续行驶着,大面玻璃窗外天色将暗未暗,原野上的动物在远处奔跑着,偶有飞鸟成群飞过。
林意之比一哄而散的惊鸟还要无措,脸颊如同火烧云,一边捂脸,又去挡自己的身体,慌乱的说不出话来。
“你不要我抱你出来,”赵以鸿唇角挂着笑意,“是想让我进去吗?这样的话,我不介意。”
林意之:“......”
列车在广袤无垠的原野上继续向前,在黄绿色的草原之上,如同一条墨绿色的流动分割带。
车厢里面安安静静,林意之甚至听得到自己身上水珠落到地板上的声音。
“之之,你不觉得我们身边一直有太多人吗?”赵以鸿凑近林意之耳边,声音带着眸中低沉沙哑的质感,“学校的人,你家的、我家的人,你的朋友,就算是和你一起出去,也总有许多不相干的人在身边。他们认识你,认识我。我总不能单独拥有你。”
车厢里冷空气悄无声息袭来,赵以鸿抱林意之更紧了一些。
“我一直在想,”赵以鸿压低声音,像是怕被人听去似的,“要是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多么好,我一定要把你欺负得哭不出来。”
林意之身体莫名涌动着一种温热的感觉,心跳又乱又快。
“卧室......卧室床单刚换过的,”林意之搂着赵以鸿脖颈,心跳的飞快,大脑失序,语无伦次,“你这样的话,床单又要湿掉......”
“那就再换。”赵以鸿声音哑着。
“不行。”林意之又气又羞,“旅途才刚开始,你这样的话,让我还怎么去面对列车服务生。”
“那,”赵以鸿眼底涌动着晦暗不明的情绪,“我们不去卧室。”
林意之愕然看着赵以鸿,竟一时顾不上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
秋日的原野寂静辽远,非洲之傲列车继续朝着远处如血的夕阳行驶。
“咔咔、咔咔”的声音在空旷的草原上有节奏的响着,引擎和电机产生的嗡嗡声在加速和减速时尤其明显。
与铁轨紧密接触的列车车轮高速旋转,车轮表面坚固的金属承受着高压带来的摩擦和磨损。
钢制联接器稳定将各个车厢连接在一起,克服铁轨的曲线和不平整表面,虽说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震动和颠簸,乘客仍能不可避免感受到轻微的震动和连续的背景噪音。
然而此刻,在林意之脑海中,周围的一切声响仿佛都不复存在。
身上不知是未擦干的水还是汗液混在一起,潮湿的发丝黏在脸颊、肩膀上,她手掌紧紧按在宽厚透明的列车窗玻璃上,留下一圈一圈的水痕。
林意之指骨绷着,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剧烈晃着,模糊中透着不真实。
列车要开往何方,她不知道,列车何时才能停下,她不清楚。
视线之中远处的山峦的边缘界限渐渐变得不清晰,青灰色的山远了又近,近了又远,像冰凉的潮水,一次又一次冲刷着她的身体。
——让她失控,让她战栗。
最终还是错过了晚餐特邀的小提琴表演,赵以鸿抱林意之去浴室又冲了一遍身体后,请服务生将晚餐送到了套房内。
除了晚上特定的大厨推荐菜和红酒套餐之外,林意之又多要了一份薯条。
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林意之裹着洁白的浴袍,身体深深陷入松绿色的皮质沙发之中,一点多余的力气都没有。
赵以鸿坐在林意之对面,餐桌上有一盏米黄色的复古台灯,昏黄暧昧的光投在他的左手上,无名指上那枚婚戒熠熠闪着光辉。
两人结婚之后,他就从未将那枚戒指摘下来。
但其实林意之知道,和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相比,赵以鸿的戒指已经有些泛黄。
或许是他要常在实验室做实验的缘故,林意之心里想,等回春申之后,可以带他一同去珠宝店清洗戒指。
不过林意之又想,就算她和赵以鸿提这件事,他也一定是不以为然的态度——他一向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不甚在意,大概还会说出“实验室也有超声仪,设备效率比那些珠宝店高许多”一类的话。
想到这里,林意之唇角不禁露出了笑意。
包厢里安安静静,赵以鸿将切好的牛排换到林意之面前,不锈钢刀叉碰到洁白的陶瓷盘子,发出细微的叮当响声。
“想起什么了?这么开心。”赵以鸿眉梢微动,问她。
林意之手托着下巴看着他,饶有兴味说:“我是想,你的婚戒都泛黄了,回去之后一起去珠宝店洗一下好不好?正好我的项链也好久没清洗。”
“不用去珠宝店。”赵以鸿好整以暇,“你把要洗的东西给我,我在实验室用超声帮你清洗,实验室的超声仪要比外面普通的超声仪效率高许多。”
窗外远处的天空之上,高悬着一弯细细的月,月牙极淡,形状很像林意之淡扫的眉。
此刻的她未施粉黛,白皙柔软的脸颊上有些因气候干燥产生的红血丝,她的唇很红,鲜艳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血。
林意之歪头,伸手按在赵以鸿手,指尖轻轻摩挲他的戒指,弯唇朝他嫣然一笑。
“又笑什么?”赵以鸿皱眉,脸上有不得其解的不悦。
“没,”林意之继续笑,边笑边摇头,“忘了我们家赵教授实验室里有超声。”
“你刚才在想什么——”
赵以鸿正要追问,桌上手机连着响了几次,他顿了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后解锁手机,而后表情渐渐严肃。
林意之看着赵以鸿连续敲字回复消息,将手中的餐叉放下。
心里莫名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赵以鸿回好消息,抬眸看向林意之:“玛利亚姆的判决书下来了,死刑,缓期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