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姜瑶望着水盆里的芙蕖,傻笑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原本要跟谢不言说葛家今日发生的事。
她这会儿已经气消了,连蹦带跳地跑到谢不言面前,眉目带笑道:“下午你们不在,错过了葛氏布庄的一出好戏呢。你猜猜我看见什么了?”
谢不言和阿肆回来的晚,正在吃李青给他二人留好的饭菜。
谢不言的吃相很文雅,不急不躁,细嚼慢咽。见姜瑶凑过来同他讲话,便搁下筷子认真听她讲完。
“嗯,你说说看,有什么好戏。”谢不言明知故问。
姜瑶一点没察觉谢不言波澜不惊的表情,滔滔不绝地把下午葛家贡布招牌被撤之事讲了一遍。
“是不是大快人心,叫他张扬跋扈,偷工减料的布匹哪里担得起贡布的虚名。”姜瑶连日来心头的憋屈都洗刷一空,痛快淋漓地觉得解气。
阿肆狼吞虎咽着碗里的面条,也不忘补刀一句:“活该,咱们该放爆竹庆祝一下。”
谢不言含笑不语,并未告诉姜瑶,这口气是他帮她出的。
其实谢不言早知道葛家那块名不副实的“贡布”招牌会被收回。
葛家捐赠给朝廷边关士兵的布料,便是那些缩减纺线和工时,织出来的偷工减料的布匹。谢不言一摸便知,如此轻薄的布料,做成边防士兵的御寒防潮的衣裳,简直是个笑话。
谢不言之前之所以没有立即出手,干涉葛家获封“贡布”一事,就是等着边关将领发现这批布料太次,反馈进言给圣上,让葛家的贡布沦为一个笑话。
没想到他等了数日,葛家一直相安无事。
谢不言背地里调查一番才知,是皇城里某位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强行按下此事,力保慕容氏力荐的葛家名声。
葛家背后势力盘根错节,靠山来头不小,是圣上宠爱的四皇子。四皇子的母妃家族,便是大燕第一皇商慕容氏。无怪乎葛家在外行事张扬,猖獗跋扈。
溧水镇的府衙里正,不过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官,自然要给葛家几分颜色,巴结示好。
谢不言向太子进言后,边关将领的折子才呈到圣上眼前。圣上大怒,差点儿要革了葛家家主的脑袋。
四皇子一番花言巧语,为葛家辩解一番,竟让圣上消了气,只是撤了贡布的招牌。
如此轻松放过葛家,足见四皇子在圣上心中分量举足轻重,对东宫太子之位极大威胁。
不过撤回贡布一事,多少还是能戳戳葛家的锐气,收敛一些气焰。
葛家元气大伤了,估计就能少给姜氏布庄使绊子。
……她也能舒心地展颜一笑,可以放宽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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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家贡布招牌被官兵上门摘下的事情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整个溧水镇。
葛氏布庄的风评瞬间跌入谷底,贡布从曾经的美誉,变为而今天大的耻辱。
不管葛掌柜如何辩解,落在看客眼中,这便是朝廷对葛家纺织出来的布匹,极不满意的表态。
从前那些常来葛氏布庄采买时新花样面料的公子佳人,听闻葛家被朝廷厌弃,贡布的招牌被官兵上门摘走后,也绝不触霉头再买葛家的布。
原本门庭若市的葛氏布庄,现在冷清得仿佛在冬季。
姜瑶每次出门路过隔壁布庄的大门口,都能感觉到里面阴云密布般的低气压感。
葛氏布庄原本在溧水镇有两间铺子,分别在东市和凤仙桥下。葛二公子看着布庄经营惨淡的账册,把各地的布庄铺面缩减了许多,在溧水镇关了东市的铺头,只留下凤仙桥下一家布庄。
慕容氏近来给葛家施了不少压力,差点想弃了这枚废棋。但盟友沉香国的人插手进来,打算借鸡生蛋。
葛氏布庄便在彻底歇业三日后,摘下了“葛氏布庄”这楠木烫金的牌匾,取而代之的是“沉香阁”的新匾额。
溧水镇的许多百姓还没留意到,从前气势嚣张的葛氏布庄已经悄悄改头换面,布庄的装潢文饰也变成了沉香国的风格。
姜家离得近,姜瑶敏锐地察觉了隔壁布庄的变化,隐隐预感有些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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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城离溧水镇不远,乘船渡水过去是顺风,约莫两个半时辰便能到江州城最繁华的客商码头。
临行前,姜瑶还在家里做最后的准备。
李青一边帮忙给姜瑶收拾出远门的包袱,一边忧心忡忡地问道:“真不用阿爹阿娘陪着你一起去吗?你还是头一回独自出远门呢,阿娘真不放心!”
“没事的阿娘,阿爹风寒侵体,正需要人照顾,你们就好好在家歇着,帮我看着铺子。最近铺子里上门买布的客人比从前多了些,没人盯着可不行。”
“再说了,我也不是一个人出远门啊,”姜瑶指了指旁边的谢不言,毫不客气道:“阿言陪我一起去,做我的贴身保镖,帮我拿行李拎包袱,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源听了这话,内心默默:有他在,我才不放心呢!
幸好李青没看出端倪,在她眼里,谢不言办事稳妥,有礼节知进退,既不用担心他护不了姜瑶周全,又不用担心他对姜瑶图谋不轨。
谢不言此时换了身衣服,脱下平日伙计的粗布麻衣,换了身李青准备好的棉质长袍,扮作寻常客商模样,整个人更显干净斯文,清俊贵气,看着便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
谢不言看出李青的不舍与担忧,宽慰道:“青姨,您别担心,我定会互阿瑶周全。”
雇好的马车停在姜氏布庄铺头门口,来人在催,姜瑶抓起包袱,便拖着谢不言的手往外走。
李青拿着刚洗好的苹果过来,正要塞进姜瑶的包袱里,姜瑶已经拿着包袱匆匆忙忙跑开了。
“瑶儿等等,把苹果塞进包袱里吧,饿了便吃。”
姜瑶摆摆左手:“我赶时间呢,你们吃吧。”
李青正感叹姜瑶冒冒失失的性子,目光不经意落在姜瑶的右手上……
——她的右手纤纤十指,正覆在谢不言的手背,抓着他的手往前走。
在这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里,李青的眼神从错愕,渐渐变得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