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三节
漠北的风推着驼铃声起，带着飞沙散落在白森森的骆驼骨架上，驼铃声零零碎碎，又落在这大大小小的戈壁滩里，在更北方一队黑甲卫士正骑着战马裹着狂风沙棘转过这片山脚，为首的黑脸汉子手中马鞭高高扬起，他身后跟着的十几号卫士也都不势弱，腾飞的沙石在马蹄铁的碾压中纷扰流动！走到岔路口这十几人忽的分做两队，奔着两个方向疾驰而去，不过一会都消失不见！这沙棘洪滩里片刻就安静了下来，好似是一直这般！可见若把岁月赠予沙漠，它必然什么能吃的下……
老林头和大赖疤在朔方高高大大的城头上巡逻，两人一队，他们是一对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宿敌，俩人谁也看不上谁，一个穿着甲衣扛着枪，年纪不大一副老叟的皱巴脸，一个穿着甲衣提着长刀，一张麻子脸上带着疤！为着谁是这朔方城五万兵卒中的一奇，不是你朝我吐口痰，就是我朝你翻个白眼！反正是绝没有和平共处的道理！
老林头翻了翻眼皮看了一眼自己这结怨已久的发小，道：“俺怎么瞅着在朔方城这几年你那个疤变大了。”
大赖疤听了用自个那带着疤的眼睑扫了一眼年轻面老的老林头，从鼻子里哼了声，一字未接继续朝前走！老林头不以为然，继续念叨“大赖疤，大赖疤，取个媳妇是个女赖疤……”
大块头的大赖疤朝天呸了一声，道“我呸！俺娶个婆娘有疤的咋啦，照样给俺们生下小崽子！你这老脸像是烧糊了的卷子，看哪个小娘子敢要你？”老林头说话难听，大赖疤这说话也专捡痛处掐。
老林头瘦弱矮小，真名林树，叫他老林头其实他刚过了十九个生，虚岁二十，是家中老大，还有三个弟妹，脸上的皮从小就像是个小老头，皱巴干瘪。娘胎里带的，性格能改，可改不了这面皮，他四岁的时候就大名鼎鼎，乡里人送外号，年纪轻轻的老林头！于外的面皮，老天不曾眷顾，可这嘴皮子却是叭叭的，那三寸不烂之舌上从无对手！除了他的同乡发小兼宿敌大赖疤，大赖疤的本名赵栓子，小时候碰到老林头舌战村里的大丫头小姑娘们，那骂的是五花八门加祖宗八代，他拎着爬犁就要参战，结果就给自个的脸上来了一爬犁，爬犁很是好使，攉地不含糊，攉脸也是干净利落！
所以这大赖疤的小名号也就留下了，可自从他有了这个外号，在村里的名气也大了起来，从老林头的一枝独秀变成了村头双煞，老林头着实不爽，以前村里未出门子的小娘子，和刚过门的新媳妇都听着他的名号来瞧稀罕，说话调笑肯定是少不了的，每到这时他就很是得意，因为自己的与众不同，别人或是慕名而来，或是过目不忘，甚是令人艳羡！可是大赖疤就靠这脸上的长疤硬生生分了他的风头！
如今更是在这军营之中扭扯起来，提起老林头必然知道大赖疤，两个人一同入营，一同杀敌，面不合手更黑，很是像怨偶。就这巡逻也是躲不开的，老林头愤愤不平的想，既生林何生赵啊！关中大旱，地无寸草，树无寸皮，人如走兽，饿殍遍野！携老带幼的农夫流民数以万计！为了讨口吃的，有条活路，老林头的娘，和大赖疤的奶奶把这两个饿的两眼绿光的愣头小子送到了应征的军中，这几年漠北的草原也是干旱缺雨，大片的草原干枯萎靡，水草不丰则牛羊不肥，饿死的牧民鞑靼更多，本着自家没有就去抢别家的行为准则！大量的漠北骑兵，进关中烧杀抢掠，民不聊生！
老林头不愿多想，扭过头看向远处，朔州城外的荒野上已现出秋日的萧瑟，飒飒的风吹来，天高云淡，舒朗非常，正在此时，远处行来一队黑甲骑兵，五六匹战马踏着草甸，狂奔飞驰，头盔上的红缨上下翻飞！老林头一惊，他即刻就高呼出声，“来者何人？”城下小队中一个黑脸大汉，勒马扬声道：“吾等乃永泰城守军帐下校尉，现有紧急军务报给将军，速开城门，这是永泰城左军校尉令牌！”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虎头乌金腰牌，高高举起，城上守卫军听此话皆是一惊，看向老林头和大赖疤，他们俩人是这队守卫军的队正，二人对视一眼，迅速拿来个大藤筐放了下去，那个黑脸校尉把腰牌放进去，腰牌被拉上城楼，在二人手中传看一遍，确认无误，大赖疤大喝一声“快开城门！”朔州城厚重城门应声而开，等在门下一骑马引路小卒和那个黑脸校尉几骑飞驰入城，一路朝守军营地而去！此刻城外的茫茫荒原上已然金乌西坠，赤霞漫天。
金乌西坠而去，夜幕降临，永泰城中营地今日可没有什么称兄道弟说笑打骂的声音，处处肃穆，严阵以待，这没有什么好猜的，指定是要打仗了，不然这帮大汉要是一天不骂人绝对吃下饭，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震住这帮糙汉子。城外西北方，三十里外一行人穿着黑衣，外罩皮夹，趴在山脚下，掩盖在黑幕里，无声无息，不知他们趴在这过了多久。子时已至，夜风突起，送来远处马蹄声，四面八方，喊杀声炸雷般响起，惊的鸟雀乱飞，走兽四窜，可是一行黑衣皮甲的人依然未动，前方喊杀声越来越狂躁，马蹄声也越来越乱。过了一刻这一行人中有人忽的举起了手，伴着一声低低的，“动手！”一行人即刻行动起来，排着队，猫着腰，快跑向前，一路未停直奔战场而去，战场上正打的火热，胡人的弯刀闪闪，锋利非常，守卫军的朴刀黝黑厚重，所向披靡。
而这一队三十几人竟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奔进战场，他们手中握一把鱼肠剑，小意的绕过还在酣战的大军人马，冲着外圈死去的尸体而去，这时的战场死尸成片，还有缺胳膊少腿一口气的，不分胡人和守军，皆在一处，这个小队的人在这些被撂倒的尸堆里翻翻捡捡，每个人都亮出一个口袋，除了守军中制式的刀剑弓弩铠甲，其余的他们翻捡到的东西都装进那个大口袋里，胡人的弯刀，短剑，弓弩，还有死人身上的配饰，甚至是战马的笼头他们都不放过，有那没死透的胡人，或者只是伤了腿的，他们就拿走那些刀剑配饰，贴心的补上一刀，送你归去。这边还有一口气的守军就眼睁睁看着一个人用手中的鱼肠剑把胡人马鞍上的脚蹬子割下来放进那个大口袋里，看他没死睁眼看着那人居然还冲他点了点头，很是有分寸！先捡拾了外围战场，口袋都满了，此刻这些人中忽的分出一半，接过来另一半人的口袋，扛在身上，又扛着自己这一袋，沿着来时的路快速的往之前藏身的地方行去。留下的这一半人依旧回到战场中，在混战的人群里出出进进，他们身手矫健，行动敏捷，不贪心，不拖沓，每次出手必有收获，决不虚晃。手中的鱼肠剑上下翻飞，有时候若是相中了正在战斗中的胡人身上的装备他们也是毫不手软，上去三两下就帮着把人送走，然后卸了那人装备直接带走！所以守军对这些人是又爱又恨，没有办法，他们每次来都是大战的关键时刻，有时候还能帮点小忙，拾装备也不贪心，绝不动守军的一丝一毫，主打的就是一个有组织，有纪律，有原则，展现出良好的专业素养！
今日这场大战来的突然些，跟据胡人最近的行动重新布防的永泰城两千守军队伍遇到了来边境抢东西的胡人，两波人一见面，话不多说直接开打，两千守军对千人胡部，打的难解难分，双方领军都派人送信请求支援，看这个架势没个三五时辰是无法结束的，他们鹬蚌相争，斗的你死我活很热闹，惊动了后头等着赚钱随时盯着他们的人，看着两方都摇人大战，他们也飞马回去报信，这三十几人就是这样来的，他们趴在山窝窝里两个时辰了，瞅准时机一行动今晚这波就稳了！别以为他们是胡乱入场，这可大有讲究，若是进来早了，东西没捡到反被双方一波流带走，进来晚上，赢的一方绝不允许这样明抢战力品，都是钱财与军功啊，谁肯拱手让人。所以要在战斗难分难解时出手！出手快，行动迅速，拾了就撤，来如鬼影，去如疾风！像他们这种靠捡拾战场上的衣物发家致富的行业还有个响亮且不文雅的名号，捞稻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