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京华弄风云第一节

沔州城北围子街最近都在议论一件稀罕事，街尾处那个赖老二家里的小闺女出门上街了！各位看官定然觉得作者大惊小怪，这有什么可稀罕的，大家听我慢慢道来。

说这个赖老二真真是个苦命的人，三岁就没了娘，八岁上又没了爹，和姐姐相依为命。没有大人照顾生了一头赖疮，都结了疤后很不好看，大伙就给他起了这么一个浑名，他靠吃街坊邻居的百家饭长到十三四岁，姐姐得了怪病，半瘫在床上！他就去街头巷尾，扛活帮闲，赚钱给姐姐看病，维持生计。到了二十多岁，攒下两个钱，姐姐劝他出去闯一闯，看能不能挣下一房媳妇，他置办了些杂货，和街上走商贩货的一道去了关中贩卖杂货。哪知刚到那里，胡人就来了，仗打了起来，赖老二也失了音信，他的姐姐以为他死了，每日里以泪洗面，可谁知过了一年，他又回来了，还领了个七八岁的小闺女回来！

自从回来后赖老二就没有再走，也不说娶媳妇了，每日里做活做工，他那个小闺女很是奇怪，从不出门露面，偶然碰到她在门口和赖老二说话，也是带着面巾，赖老二说是这闺女家里人都死了，他在路上捡到的她，小闺女昏在草窝窝里，醒了后竟然记不得自己是谁，家在哪里，自己看她可怜就把她带回来当闺女养，路上听相面的说这个姑娘命阁太弱，容易有灾。得避着人养，别叫人见她的面不然别人的灾祸就会找上她，须到过了十五岁方可。

赖老二很是信以为然，于是这小闺女就被他养在家里，轻易不让人进他的家门，可不敢给他家小闺女招了灾！就这样一家三口也过的像模像样，可是好景不长，有道是“雷打真孝子，财发狠心人，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赖老二的姐姐病情越来越重，拖了两年就去了，赖老二也伤心之下病倒在床，这家里洗衣，做饭，劈柴，都是这个小闺女的事，她家旁边住着一个富户，那家人都在外地，只有一个看宅子的老妈妈，那妈妈常常帮忙揽些浆洗的活计给这闺女。就这样也不过维持了三四年，赖老二在去年二月里就走了。这小闺女给赖老二披麻戴孝，送终入葬，也就那个时候，大家伙见过她两回，可是回回都见她遮了面，只把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街坊邻居们都很是同情这姑娘，要是有那不长眼的敢去她家闹事，街上的老少爷们，娘们都一起上，这样苦命的人家还咋能再欺负！

可是如今众人又都很稀奇，赖老二去年二月没的，今年刚过了二月整一年的丧期，他们家那扇关的严严实实的大门，就打开了。小闺女第一次独个上了大街，在杏子胡同的一间当铺外停了下来，众街坊心下明了，这日子艰难，来当东西，谁家没有过。这有东西能当还是好的，大部分人家都没得东西当。

在当铺掌柜的那“破皮烂袄，光板没毛的”吆喝声里，昭华走了进来，和夏娟互换了身份的她除了个头上比夏娟稍矮些，其余的装扮，都是一模一样。夏娟在这里不出门，不见人，那条街知道她的人挺多，但真正见过她脸的人几乎没有。刚过了年，昭华就送走了旬妈妈，由小六小七护送着回了乡下家里。对外说家里主子来人让回去，小磨和魏老先生，夏娟，还在大院子里住着，魏老先生对于过完年后大小伙子突然变成了大姑娘这件事没有丝毫的惊奇。

小刀也就是孟昭华，额……现在是叫春草，这是到了赖老二家他给夏娟起的名字，连起个名字都希望这丫头能好好活下去，可见赖老二对这个小闺女有多上心。不过现在这个有生机的名字是昭华的了。昭华独个住在小土院里，好在一墙之隔，大家都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当铺掌柜一看来了个穿粗布葛衫，遮着蓝布面巾的小丫头，也不急着招待，就那么稳稳的立在高高的柜台后面等着。昭华走上前来，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包，又放了十几文的大钱在柜台上，掌柜的一看来了兴致，他这地方都是往外头拿钱的，这一上来就给他送钱的他还头一回见！

“姑娘，这是个什么意思？”掌柜的精亮的小眼睛盯着昭华问道。

昭华把头一低，表情怯怯的，手里摩挲着那个小布包，她声音低低细细的道：“有件事要劳烦掌柜的，我不当东西，但我有个物件，得劳烦您给掌个眼，我逃荒的时候伤了脑子，醒来就记不得从前的事了，二叔说他救我的时候我就带着了这个物件，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谁给我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来头，能不能从这上头看出我以前的家是哪里的，听说您这个铺子年头最久，您看过的东西就没有一件走了眼的，我这些个大钱不多，您买些茶水喝，也想请您仔细给瞧瞧，这东西是个什么来历。您看可成？”

掌柜的先听说不当东西，兴致就少了一半，但又听闻是要请掌掌眼，又说自己眼光准，这心里很是受用，想着普通老百姓家哪识的什么好东西，看一眼就看一眼，这不还有十几文大钱呢么！

掌柜的呵呵一笑，生意人的职业习惯，见人三分笑，只听他道：“谢姑娘青眼可不敢说十成十的不走眼，只是比别个好些罢了。姑娘的东西且拿出来让老汉瞧瞧，若说的不对姑娘请见谅哈！”

小姑娘听闻眼神一喜，嘴里连连道着谢，从手里的小蓝布包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在了柜台上，只见刚才还眯着眼笑的掌柜，那笑容一滞，两只小眼睛里放出星星点点的光来。

掌柜的心下暗暗赞道“好东西啊！”

但见在那黑漆乌亮的柜台上，正放着一枚小小的方形象牙雕五层同心玲珑球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