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 章 第十八小节
宴席结束昭华就回了瑞芝堂西厢，她今天喝了很多酒，浑身上下酒香萦绕，翠英嫂子给她端了醒酒汤来，她摆了摆手笑着道：“嫂子端回去吧，我不用喝，这点子酒我一点事都没有的。”说着她还原地打了个转，稳稳的停好给翠英看，翠英笑着道：“不曾想姑娘竟有这样好的酒量。”
昭华一笑，翠英嫂子看着她有些微微的惊异，表姑娘进府不过几日，可她身上原本那怯懦之气竟然退了个干净，现在这温然一笑还隐隐有些端庄闲雅之气。翠英想起今日之事，遂轻声道：“喝了那么多的酒，姑娘可别再转了，当心头晕，奴婢这就给姑娘打水洗漱歇下。”
昭华点头道好，遂由莲儿退去了钗环和身上的衣裳，洗漱过后躺在了床上。
莲儿拿了一床被子进来，要在脚踏上睡了，昭华对她道：“不是说了不用这样守夜的，你去睡吧。”
莲儿闪着大眼睛道：“刚才李嬷嬷特特来嘱咐，今夜姑娘喝多了酒，夜里恐要口渴，要茶要水让奴婢们不能离了人。”
昭华无奈，在老夫人院子里就这点不好，万千宠爱也是万众瞩目啊，风吹一吹老夫人都能知道，还真是甜蜜的负担。昭华笑着道：“那脚踏如何能睡，来床上睡吧，只是你得睡里面，我不习惯外面睡人。”
莲儿一听忙忙的摆手：“姑娘可使不得，奴婢如何能跟您睡。”
“你别啰嗦，快上来，我还能吃了你不成。”昭华笑着往外挪了挪，床足够大，两个十几岁的姑娘完全睡的开。
莲儿踌躇了一会，终是熄了灯火，爬上了床，一面要放帐子，一面道：“姑娘，您有事可得叫奴婢。”
昭华道：“不用放帐子，安心睡吧，姑娘我睡觉可沉了，哪里有空折腾你，放心睡。”
听着这几乎毫无主子派头的说话，莲儿心中一动，她躺好后问道：“姑娘今日很困倦了吧，喝了那么多酒。”
“小瞧我了不是，这点子酒算什么。”
莲儿听她语气俏皮，又想起今日的事，“噗”的笑了出来：“姑娘，今日大姑娘知道您喝的是加了糖的甜酒，眼都要直了。”
昭华想起今日这荒唐大胆的一幕，也是无奈一笑：“不是我先动的手。”
“姑娘，您不害怕吗？以后……二太太……”莲儿欲言又止。
“莲儿，你多大进的府？家里可有人在这当差？”昭华没有回答她，反而轻声问道。
“奴婢是六岁被人牙子卖进府的。奴婢有两个哥哥，父母也都还在，可家里哥哥要娶亲，我爹说不能卖男娃，只能卖了我。”
“一直在老夫人院子里吗？”
“不是，奴婢以前在浆洗房，八岁上被李嬷嬷挑了来在老夫人院子里做了三等丫头。”
“那你在浆洗房有人欺负你吗？”六岁进府，不是家生子，没有倚仗，可刚到八岁却又被李嬷嬷挑出来，那这丫头当年肯定在一众小丫头里拔尖的。
床里面的回答有些停顿，接着又响起：“奴婢当年小，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两年冬天都很冷，日日洗衣，生了很多冻疮。”
昭华心中明了，浆洗房老婆子，老妈子十几个，冬日里却叫个六七岁的小丫头日日在井边打水洗衣，所以才会生了满手的冻疮吧。
昭华在暗夜里轻轻的道：“姑娘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啊！所以不能害怕，要快刀斩乱麻才行。”自己进京来不是专门来讨外祖母他们欢心的，要想的事，做的事太多，实在没有精力和时间同府中的人慢慢周旋。所以她要在今天给月姐姐当头一棒，让府里人都不要再来试探她。
莲儿听不懂姑娘这句话，可姑娘话中那浓浓的无奈和苍凉却让她心中一酸，好似看到那两年冬日里手上生满溃烂冻疮的自己。
两人都不再说话，夜色沉沉，寂寂无声。
京城西南方向，马头巷子拐角处，一间书画铺子里前店已经上了门板，后院里的四间倒座房最南面一间还亮着灯。
魏老先生在灯光里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纸，像是在细细回忆思索。手中的小小炭笔，在纸上划来划去。夏娟端着蜡烛进来，轻轻的放在了魏老先生旁边，烛光比油灯的光要更为明亮。
魏老先生全神贯注，不曾抬头，夏娟也不敢打断，只是换了一杯热茶，又掩了门出去了。
院子里，马小六和马六七正在查看各处门锁，看到夏娟出来道：“还没有完事啊？今日画的时间长了些。”
夏娟道：“先生毕竟年纪大了，这样费神的事不太能吃的消了。”
马小六点头：“老爷子这手绝活可不好练，我听说那官衙画图的官大老爷都好些人一起去，要好几个月才能画出百十里，老爷子这一双脚，两只手，一对眼睛，顶好几个官大老爷们。”
夏娟说：“去屋里说吧。”
两个人随着她进了倒座的北面两间，刚到屋里还未曾坐下，就见门外跟着悄无声息的闪进来一个人，那人穿着黑衣葛衫，带皮质面具，是石小磨。
夏娟忙迎上去问：“如何，可看到姑娘了？”
小磨道：“看到了，很好。”
…………
等了半晌，再无后续。
屋里三个人都抬着眼看着他，马小七道：“怎么个好法。”
小磨略一低头沉思，像是在措辞，众人都满含期望的看着他。
“饮宴，喝酒，一大碗五小杯。”小磨答道。
…………
又是半晌，又无后续。
三人无力望向房顶，如果不是几个人中小磨功夫最好，最了解姜府，他们绝对不会让他去做探子，探看姑娘过的如何。
“那咱们用不用给姑娘个信，这店咱们接管了姑娘知道吗？”自从知道了昭华的身份是镇国公的孙女，马小六和小七也改了称呼叫姑娘。他们从小在北地长大，镇国公府多年将帅之府，几代镇国公都守边疆，北地人人敬佩。如今他们竟然给镇国公府效力，想起来就够吹嘘一辈子的。
小磨点头：“知道。”
又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回答，众人无语。
要不是打不过这个小子，小六和小七真想给他一顿老拳，撬开他那张嘴。